游 牧 經 緯

2023-05-16     《藝術與設計》雜誌

原標題:游 牧 經 緯

文 Article > 理耕 Jerome

圖 Pictures > 六場廠紡織文化藝術館 CHAT

位於中國香港荃灣的南豐紗廠廠房經改造蛻變為「六廠紡織文化藝術館」(CHAT六廠)。該機構以紡織工藝輻射當代藝術、設計領域,通過展覽與共學計劃兩大類項目,為大眾編織深度思考的經緯。今年春季,展覽「雲、權力與紋飾—中亞織行」在CHAT六廠啟幕,26組創作者、研究者帶來的展品其中既有傳統工藝的紡織品、新穎的多媒體裝置,也有珍貴的文獻資料和實物收藏。它們根植於中亞悠久的古代史,亦回應著近現代這片土地之上盤根錯節的事件糾葛。展覽邀約觀眾放眼歐亞大陸幅員遼闊的腹地,踏上一趟神秘的中亞之旅。

> 古爾努爾·穆卡扎諾娃(Gulnur Mukazhanova),「後遊牧的現實」(Post-Nomadic Reality)

展覽分為兩個部分:由「斯拉夫與韃靼」(Slavs andTatars)和由宓策劃的「雲與權力」,以及由亞歷珊卓·崔(Alexandra Tsay)策劃的「縫線:對紋飾的重新想像」。前者從綁染編織技術出發,將中亞紡織文化作為一種方法,解讀當下動盪不安時代里事物之間虛實交錯的邊界。後者則著力探索中亞紋飾如何作為載體,顯現那些形塑和驅動著社會的規律和無形力量。這兩部分不是割裂的,它們互為編織的「經」與「緯」,將不同的觀念、實踐模式交織於一體。

> 愛莎·贊杜薩娃,「向 jeli 學習」

展覽呈現了諸多獨特且精湛中亞紡織技藝,例如綁染、羊毛氈、刺繡、補花氈等等。即便我們已身處信息時代,但紡織文化仍滲透於中亞民眾的日常。紡織品保存了集體記憶,凝聚起社群力量。烏茲別克攝影師、導演烏米達·阿赫梅多娃(UmidaAkhmedova)的「嫁妝的天真藝術」(Naive Artof the Dowry)彙集了藝術家從塔什干二手市場上收集的上世紀70年代至世紀末的刺繡紡織品。這些棉絲刺繡是家族中的婦女為待出嫁女子的婚禮而專門製作的,象徵女性的成熟,傳遞著家族記憶。阿赫梅多娃還走遍烏茲別克各地的小村鎮,用攝影記錄下不同人與他們隨身穿戴的紡織物的故事。織物承 載 著雲朵般 柔軟的記憶,被 人們視若「聖物」般的存在。這些作品涉獵身體自主、母性、女性成長等豐富的思考面向,使被主流敘事所掩蔽的性別身份顯明,女性紡織者的聲音可以被更多人聽到。

> 迪利亞拉·開波娃與 NoolOdin,「民族烏茲別克長袍─「棉籽油」」(左)與「民族烏茲別克長袍─「棉」」(右),「棉花之路計劃」系列

策展前言論述道:「遊牧文化中,紋飾是一種語言,向我們述說著所有生命體之間,人與非人之間複雜的互動與溝通。」近現代中亞發生的政治與社會變革深刻地影響了中亞傳統紋飾的發展。當今的藝術家們敏銳 地捕捉 到「語言」形態和意義的變動,那些抽象的視覺元素使權力結構顯形。阿力拜·巴帕諾夫(Alibay Bapanov)擁有在阿拉木圖和莫斯科兩地學習的經驗,她以紋飾作為回憶的載體,重建關於文化身份的想像。迪利亞拉·凱波娃(Dilyara Kaipova)與藝術組合NoolOdin為民族風格的烏茲別克長袍尋找到了新的編織語言,源自平面藝術的創意延伸至紡織領域,烏茲別克圖樣轉換為編碼或訊息,從而具備交互特性。愛莎·贊杜薩娃(Aisha Jandosova)則用「再存在」一詞彙指代對中亞殖民前的遊牧知識和價值觀的重新學習、傳承及重現。作品的「時態」搖擺於延續與斷裂、遺忘和想像的間隙,藝術開闢了療愈創傷的空間。

> 利迪亞·布林諾娃(Lidiya Blinova),《手指裝飾》(Finger Ornament),1995(局部)

策展關鍵詞「權 力」將 我們引向地 緣視角下的中亞。這裡是東西方陸上聯絡的走廊,是古絲綢之路的貿易重鎮,不同帝國政權在此角逐。文化發生交流碰撞直至融合。中亞曾隸屬於前蘇聯並由前蘇聯主導推行工業改造的歷史難以迴避。在蘇里·杜森比娜(Saule Dyussenbina)的影像裝置《國民經濟成就,蘇聯民族友誼噴泉》(Achievementsof National Economy. Fountain of Friendshipof Peoples of the USSR)中,噴泉圖案是過去記憶的參照點,標明了強權對中亞地區生活的重新「編織」與干預改造。在現今國際政治經濟新形勢下,中亞依舊是權力交織的敏感地區。新一代的藝術家生活在後極權社會中,意圖展示從過去歷史綿延至今的創傷印跡。藝術家馬拉·迪爾曼(MaratDilman)出生於1990年,成長於剛獨立不久的哈薩克。迪爾曼將鏡頭對準那些與國家建設進程有關的符號與圖像。前現代的、手工紡織相關的符碼如紋飾、蒙古包、傳統服飾與科技感十足的新事物出現在同一畫面中。監控器、機器人等現代都市裡的電子管理者現身,與圖片鮮艷輕快的色彩形成強烈的諷刺效果。

> 古爾娜拉·卡斯馬利耶娃與穆拉特·朱馬利耶夫(Gulnara Kasmalieva & Muratbek Djumaliev), 《告別之歌》(Farewell Song),2001

當代藝術實踐者們以織物投射中亞的生存境況,從 織物中獲得靈感來思索文化、政治、社會的轉型,深度拓展了「紡織」的概念。紡織並不一 定依賴於真實的繩線。22歲的跨媒體藝術家、編程師米迪娜·巴薩格利(Medina Bazargali)其合作者卡康婭(Kokonja)也只有27歲。這個「零零後」與「九五後」組合創作的「那時會有自由嗎?」(Will there be freedom then?)參考了游牧民族的移動住所蒙古包。參觀者步入其中,算法系統即啟動對身體 和面部的掃描,生成對應的聲音。這些聲音就如同「紋飾」,它們由算法收集的數據「編織」而成。理性的技術與古老的遊牧信仰、算法與手工藝產生著戲劇性的張力,「那時會有自由嗎?」這一設問表達出人類生活在高度科技化世界裡的隱憂。

> 烏米達·阿赫梅多娃(Umida Akhmedova),《嫁妝的天真藝術》(Naive Art of the Dowry)

如今,我們進入到「 後遊牧的現實 」(Post -Nomadic Reality)。古爾努爾·穆卡扎諾娃(Gulnur Mukazhanova)的同名創作包括一系列掛在畫廊整潔牆面的純色的矩形,看上去像是西方藝術里極簡風格的展示場景。然而,哈薩克人很早就開始用帶有幾何圖案的毯子來裝飾牆壁。毯子卻往往被純藝術的權力觀念所排斥,被歸類為次等級的工藝或設計。穆卡扎諾娃將歐洲和中亞的藝術觀並置在同一作品內,將幾乎失傳且不曾被視為藝術的中亞工藝呈現在觀眾眼前。遊牧,對抗的正是上下分明的等級結構,取消的是被權威述說的歷史,它是法國哲學家德勒茲(Gilles Deleuze)與加塔利(Pierre- Félix Guattari)合著《千高原》(MillePlateaux)批判結構主義時採用的思想方法。遊牧的根莖發展出更為廣泛地連結,這是本次策展的靈感之源。紡織,變為一種聯絡差異空間的動作。以遊牧的視野切入,策展人建立起中國香港和中亞之間的關聯。這兩個相距甚遠、分屬不同文化圈的地點被縫合到一起。展覽沒有忽略本地歷史,採用「ikat」這種以精巧卻模糊的圖案為特徵的紡織品作為隱喻,審視中亞和香港各自錯綜複雜發展脈絡。穆卡扎諾娃受CHAT六廠委託,以絲綢、羊毛氈編織出有香港和哈薩克兩地傳統紋飾圖案的大型裝置。「希望之影:昨日之過去,今日之當下」(The Shadows ofHope: Yesterday’s Past, Today’s Present)乃是整個展覽的點睛之筆,它將我們放置在遊牧視覺場的中央,感受經緯的運動,體驗矛盾與複雜性。我們的目光與思緒先遊歷中亞,再返回腳下正踏著的土地—在這個創造性的遊牧旅程中,人們學習到多元族群共存共處的經驗和智慧,並獲取繼續「紡織」的能量。(編輯:彌生)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fa3fbb1fd1de474a08a0c386f9d0d25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