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菌之邦:大竹茂夫的創作狂想曲

2023-07-13     《藝術與設計》雜誌

原標題:真菌之邦:大竹茂夫的創作狂想曲

文 Article > 周鈺 Zhou Yu

圖 Pictures > 北京蜂巢當代藝術中心 Hive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大竹茂夫 Shigeo Otake

近日,日本藝術家大竹茂夫在北京蜂巢當代藝術中心舉辦了他的個展「大竹茂夫:芳集托皮亞」(ShigeoOtake:Fungitopia)。展覽名稱出自「fungi」與「utopia」的合成詞的擬聲,意為真菌之邦。展覽囊括了大竹茂夫自1980年代至今的繪畫創作,將以多重面向呈現這位「真菌畫家」魅感叢生的世界。

>《這個地方與大海相連》(This Place is Connected to the Sea),1997,坦培拉,布面油畫

1955年出生於日本神戶的大竹茂夫是戰後日本經濟從復興到高速發展,最終走向泡沫的親歷者,也是全球超現實主義在1960年代發展至日本,與本土獵奇文化交染碰撞的實踐者。正統的美學教育與多物種的自然聯結是他藝術創作的兩個滋養源泉。

>《自然歷史博物館的秘密》(Secrets of Natural History Museum),1987,坦培拉,布面油畫

1974年,大竹茂夫進入京都市立藝術大學美術系,後加入油畫壁畫班,師從山添耕治學習濕壁畫和蛋彩畫。當時的藝大對義大利早期文藝復興的熱忱已形成風潮,山添先生正是在義大利和西班牙的考察後,著意於西方古典繪畫的技法引進和人才培養。而與此同時,戰後超現實主義在歐洲各國興起,超驗的革新和意識探索在文學、音樂、美術等各個領域對日本知識分子的思想產生了激盪。西方藝術的發生地是明信片上的博物館和教堂?還是弗洛伊德與榮格的理論試驗場?於是大竹在1977年選擇休學,展開了自己為期兩年的歐洲之行。從英國、荷蘭、法國到西班牙,依附於神廟遺址、教堂聖所和王權宮殿建築的壁畫、雕塑構築起的人文主義高牆,向大竹展示出一種一致的思辨意識:對敘事的兼具、技法的探索以及形而上的指向;多元的西方風格為出身於海洋文明與東方鬼神觀的大竹提供了更高層級的隱喻和象徵的表達—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早期作品中對象徵意味的強化,恰恰能夠成為捕捉日本妖怪文化的外在框架。回顧二十年來大竹茂夫構建的異界王國,可以看到保羅·烏切洛(Paolo Uccello)、喬托·迪·邦多納(Giotto di Bondone)、桑德羅·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喬治·德·基里科(Giorgio de Chirico)等畫家的視覺譜系。

>《球束梗孢霉屬和蟲殼菌屬》(Gibellula and Torrubiella),2001,坦培拉,木板油畫

與真菌的緣分則是不期而至。回國後,大竹茂夫在京都藝大繼續完成了本科和研究生的課程,畢業後與朋友合租了一間工作室,正式成為一名畫家。由於地處京都郊野,工作室附近便是植被覆蓋的古墓公園和古木參天的神社,大竹養成了一個人到山裡觀察真菌、採集蘑菇的愛好。一次在一座寺廟的後山,一株從未見過的神奇生物出現在他的視野:他用樹枝小心地將這株肉色珊瑚狀的物體從腐蝕土中挖出,發現這是一隻被菌絲寄生的蟬幼蟲。小時候在忍者漫畫中知道的蟲草菌竟在如此靠近人類生活的地區也能看到,大竹激動地到圖書館查找關於蟲草的資料,在清水大典繪製的《冬蟲夏草真菌圖鑑》一書中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此後他在那片地區又發現了蜘蛛蟲草和蛹蟲草。從第一株蟬花開始,被真菌感染的蟬、蜘蛛等宿主幼蟲化為人形,在他的作品中輪番登場。

蟲草菌充滿妖氣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異感深深吸引著大竹茂夫。日本狹長的國土和豐茂的山林塑造和保留了龐雜的神明及鬼怪體系,在人類歷史上,關於不同生物所復合的怪物的想像也比比皆是,如古希臘神話中的飛馬、奇美拉、美人魚,中國《山海經》中的獸身人面神,日本怪談物語中的鵺,而昆蟲與真菌結合而成的蟲草卻是實實在在的生物。跋山涉水尋找的蟲草成了大竹的藝術繆斯,蟲類以活物的姿態固化,艷麗的子座基質從蟲體破殼而出,其間的複雜與多樣性促使著他作畫來傳達內心的雀躍與著迷。

>《取木乃伊》(Mummy hunter),2014,坦培拉,木板油畫

當畫中的人物扮成蟲草的模樣出現時,「冬蟲假裝之人」系列作品便誕生了。在日語中,「冬蟲夏草」與「冬蟲假裝」同音,畫中形態各異的「居民」保留了真菌子座冒發的形態,一舉一動隱於現實而顯於生活,散發出詭譎的氣息。大竹茂夫在想像的現實異界中搭建起了一個真菌王國,從「冬蟲假裝之人」系列開始,又陸續創作了「移動真菌生活史」(1988—1993)、「真菌塔羅牌」(1995—)和「菌生代」(2004—2005)系列,以不同面向呈現著這個王國>《人類紀念公園》(Human Memorial Park),2008,坦培拉,木板油畫的內在結構—既脫胎於肅靜幽微的宗教場所,又恍然是一座怪誕交錯的遊戲場,並串聯起了關於故事的完整敘事:移動真菌園在巡迴中偶然造訪了人類小鎮,參觀的人被孢子感染後長出了真菌,無限蔓延的感染很快使人類無能為力,在文明即將終結之際,人們選擇了將僅存的意識聚集起來,與真菌相結合,於是誕生了「菌生代」。創作還借用了但丁《神曲》之《地獄篇》的敘述方式,將後人類時代的隱喻包裹在真菌的繁衍與生存模式中,以連續、龐雜、繁密的視覺體驗呈現人類探索的困境與未來,激發出一種宗教警示的張力。

>《人類紀念公園》(Human Memorial Park),2008,坦培拉,木板油畫

從自然之妙到紙上王國,從文藝復興到未來寓言,除了作為「蟲草畫家」之外,大竹茂夫還與日本的出版行業以及蟲草研究群體有著更為密切的聯結。他建立了名為「蟲草日誌」的博客,加入了蟲草同好會,參與編撰了《冬蟲夏草的文化志》,與來自全國各地的「蟲草屋」(蟲草愛好者)交流觀察和收集到的蟲草。

對蟲草探索的痴迷,似乎使大竹在長久的時間內游離於藝術史的分野地帶。他的身份也更像是一個特異物種志的研究者,而繪畫成為了一種信息末端的呈現手段。大竹茂夫試圖用繪畫將地質層中的生物痕跡層層剝離,尋找人類文明的遺蹟和殘存意志的集合,塑造一個足以吞噬地球表面的有機組織,它們是古生物、昆蟲、雙棲動物和真菌,是伺機而動、悄然無聲的幽靈。(編輯:彌生)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3687a09186d22ec88ddd7e204d9d5a2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