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假象

2023-05-16     《藝術與設計》雜誌

原標題:安靜的假象

文 Article > 李欣陽 Li Xinyang

圖 Pictures >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Ucca Edge

「我這地洞最大的優點是它的寂靜,當然,這種寂靜是虛假的,它可能會突然中止,一切也就結束了,不過這種寂靜暫時還在。」卡夫卡在他的小說《地洞》中,描述了一片與世隔絕的寂靜之地。

> 謝南星《夢的剝削者 No.3》

這種寂靜正在上海UCCA Edge的展廳里上演。在三層的展館空間中,我們享有與寂靜同處一些片段的權利。群展《不安的繪畫》將八位中生代中國藝術家以相互獨立、平行的方式陳列出來。空間規整、充足的同時,策展思路整潔、不逾矩,從觀察繪畫這個媒介的角度給不同的創作方法留檔,做了八個案例小結。除此之外,可預期的精巧設計配合空間布局,以有效的方式減少了觀者轉換篇章時的猶豫,行走觀看的路徑也自然而成。觀者的身體邁進下一則「故事」的時候,上一則的記憶即便拓印了下來,卻不會形成干擾。從二層的三位藝術家簡策、李泳翔和韓夢雲在跨文化範疇內進行的繪畫敘事走出,登上三層,結構收緊,李然與王曉曲的作品呈現了更加貼近生活、針對中國歷史和當代語境的創作。行至頂樓,語言歸零,三位藝術家謝南星、王之博和仇曉飛的畫作進入了人的內心和潛意識,直達感官的通道。如果有人直截了當地問:「這裡的繪畫展出了什麼?」相信有四種可能的回答:一則絢爛的預言、一種心理結構、一個思辨系統和一次社會政治診斷,還可以加上其他的:它是一個冥想室和一位快樂而略感憂鬱的孩子。

> 王曉曲《會議室》

一個相對傳統的繪畫展覽最大的優點是沒有雜音,我們完全可以在 這 里悄無聲息 地度 過幾個小時。然而,「這種寂靜是虛假的,它可能會突然中止。」展覽的標題將「不安」與「繪畫」二詞鄰結,依照布展慣例放大印刷在展廳入口牆面上,在高過頭頂的位置,給正在邁入展廳的觀眾壓蓋上一層心理底色。即便作品尚未顯身,也足以喚起一些不安的記憶。

不安仍會持續。不僅是情緒的不安,也是懸而未決的狀態。前者與社會大眾近年來的共同體驗有關,也可以是藝術家在使用繪畫媒介進行創作時的主體性體會。「我並不能準確描繪我的處境,但我一直試圖那麼做,而繪畫也的確在幫助我。我努力嘗試把這種撕裂、懷疑的體驗畫出來。舉個例子,比如說這張畫里有一部分老去的靈魂,同時還有新鮮的肉體,某一刻對身份的絕望和逃避,以及不能理解的思念和厭惡。」藝術家不安的主體感受,在展覽畫家王之博的自述和她的作品《豬玀、思鄉病和巨嘴鳥》中清晰可見。同樣的,象徵無常與死亡的圖像符號也在韓夢雲的畫作《死亡和愚鈍》墨跡暈染的邊緣窸窣;謝南星在大雪簌簌落下的聲音透過窗、破損的房頂、樹木的縫隙的時刻,捕捉到了內部與外部相互侵擾的能量,於是有了《雪屋》《洞》《影子》這些畫。

> 仇曉飛《密林》

而懸而未決是繪畫的狀態—無論是面對長久以來繪畫由於其「入世」、「易於交易」的特性而被打上的裝飾性商品的烙印,還是面對隨新興技術帶來的挑戰,「不安分」的藝術家們一直在為這個媒介的延展做很多的工作。塞尚臨終前曾說過:「我想要讓印象主義成為某種堅固而長久的東西,如同博物館裡的藝術一般。」【原文引自莫里斯·德尼(Maurice Denis),刊載於1909年9月號的《西方》(L』Occident)】 塞尚的願景已經實現,印象主義成為了凝固在歷史中的東西。繪畫的危機卻以輪迴的方式反覆出現,當藝術史中諸多的碎片和殘留與繪畫新生出的枝椏連接,在繪畫不斷的反身以及令人痛苦的不確定中,藝術家對於構建的需要好似永遠無法滿足。繪畫重又被置於不安的境地。

> 展覽現場

寂靜是暫時的,響動才是永恆。總有更多的工作要做,要應對新的不確定性,但我們仍然可以在處於響動中的寂靜里作停留,把握住一些確信的進展。藝術家謝南星在展覽中呈現的「夢的剝削者」系列作品以夢為契機,在繪畫已建立的創作體系中進一步探討語言語法。未成形的夢、成形的夢和夢的間隙在該系列作品中透過不同技法拼貼並置在一起—接 近於拓印的畫法、網格元素,涉及繪畫和語言之間糾纏關係的被覆蓋掉的句子,還有一些看起來像公告欄或信息的同樣也被故意遮蓋掉的方塊。由於他的多種表達都處在模稜兩可的狀態,閱讀的過程不僅是特別複雜,還面臨著障礙;甚至出現一種無法閱讀的情況。雖然確認不了解讀方式,但當與之面對面的時候,它的所有部分都在坦誠地與你發生聯繫。倘若接受多重語法的共生關係,不安的源頭便被包容進繪畫,謀得一刻的安靜。

> 展覽現場

仇曉飛的作品中出現的場景大多和記憶有關,繪畫里出現的所有元素,記憶或文學性的暗指,房屋、森林這些意象像車輪一樣滾動往前,再造一個未知而陌生化的世界,反而能引起一些確信的共鳴。《影子》這件作品中,類似人的剪影作為虛構的形象存在於畫面左側;右側房屋被光照亮,二維平面呈現出的三維空間在畫中作為真實的形象。至此,即興捕獲的關係建立,它們之間的錯位恰恰確認了人和世界之間時空交錯的關係。不久前,詩人、評論家朱朱坦言:「我們最終仍然需要將藝術還原到藝術本體的創造力與表現力上來。」兩位藝術家的作品便是當代繪畫正在一個不斷變得更為純粹、更為內在的維度上有所進展的展示。

觸及不安的鬆動,便有「無限」或「不可言說」的可能。長久的擾動之中,讓我們享受這一刻安靜的假象,本能與願望會帶領人們尋到新的方案和出路。(編輯:彌生)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52d90d4f0f01a5f8cbb0c0ffe0410e1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