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基德,在極度熱愛與難以忍受之間

2020-12-22   24樓影院

原標題:金基德,在極度熱愛與難以忍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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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基德 圖 / 視覺中國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

金基德因新冠肺炎於12月11日去世的消息傳來時,許多人在微信群里相互詢問消息的準確性,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對他的中國影迷來說,這個名字意味著一個觀影時代。在世紀之初的十年里,金基德的《漂流欲室》《撒瑪利亞女孩》《收信人不詳》《壞小子》等一系列作品成為他們的青春佐證。

有網友留言:「比起很多在閱讀電影史時才知道的大師名字,金基德是真正伴隨我青春的那個人。」人們懷念金基德,同時懷念那個信仰藝術電影的歲月,通過他找到對慘綠青春的最佳寫照,發泄出自己對世界的恨意。

《撒瑪利亞女孩》 (2004)

相較於在中國普遍的知名度,金基德在韓國影壇一直處在尷尬的境地。他的電影以暴力和色情著稱,但又灰暗晦澀,在韓國本土的票房一直不好。

尤其是2018年曝出性騷擾和片場暴力等醜聞後,金基德從國際A類電影節的寵兒漸漸成為一個令人唾棄的名字,為了躲開輿論的追擊,他旅居東歐,近況鮮為人知。

據韓國YTN電視台12月13日稱,儘管金基德在國際影壇享有極高知名度,但韓國電影界少有對其的公開追悼。他的生前身後,留下的傳奇與罵聲,仿佛他的電影一樣,有種邪性的宿命感。

《壞小子》 (2001)

01

時代造就的電影天才

1960年,金基德出生在韓國一個普通山村,父親是退伍軍人。少年時,他飽受父親家暴之苦。當時的韓國社會處在李承晚統治末期,貧富差距較大,社會矛盾尖銳。

這一年,導演金綺泳拍攝出電影名作《下女》,以一個家庭里主僕之間的複雜關係,對韓國的階級問題進行了批判式表現。

或許是一種冥冥之中的聯繫,在韓文里,金基德和金綺泳的名字就差一個字,他們都喜歡以女性的遭遇表達時代的創痛,以風格大膽聞名影壇。

很快,軍人政府上台,類似《下女》這種深受現實主義和西方現代電影影響的創作風潮終止了。到了朴正熙統治的時代,政府宣布將電影登記制改為許可制,個人拍片的獨立製片制度被廢除,電影產業事實上掌握在政府手上,致使韓國電影業在整個1970年代都非常蕭條。1980年,韓國政府才宣布放鬆電影生產管理,但電影審查制度依然存在。

金基德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下成長的,對他來說看電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會做的事,自己15歲就在工廠打工,顯然與此無緣。

後來,金基德在韓國海軍陸戰隊服役,復員後在社會上打零工,吃了不少苦,終於攢下一筆錢遠赴法國學畫。出國後,他過了一陣子流浪生活,才真正開始接觸到電影。在看到《新橋戀人》和《沉默的羔羊》兩部當年大熱的电影後,金基德意識到電影的門檻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高,毫無經驗的他萌生出拍電影的想法。

像很多導演一樣,他先以編劇身份入行,所寫的幾個劇本獲獎後,於1996年籌得資金拍攝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鱷魚藏屍日記》。

電影以漢江一座橋下的流浪者為原型,以一個臨時家庭的爺爺、小男孩和名叫「鱷魚」的青年偶遇一位輕生的女孩之後發生的一系列變故為故事。電影中的「鱷魚」曾經是鎮壓過「光州事件」的軍人,退伍之後依然妄圖用暴力來解決問題,他先是強姦了女孩,後來又和她產生了情感……在這部青澀的處女作里,已經顯示出金基德日後反覆使用的主題:

愛欲與暴力的交織,互相傷害卻又互相依存的關係,以及毫無希望的底層人生。

《鱷魚藏屍日記》 (1996)

也是在同一年,與金基德同歲、在美國接受過教育、後來也蜚聲國際的洪常秀拍出了處女作《豬墮井的那天》,這部電影同樣以大膽的性愛場面震懾了韓國影壇。

應該說,金基德和洪常秀的電影看上去風格迥然,卻都以各自的方式革新了當時的韓國影壇,表達了自己對現代生活的思考和批判。只不過,洪常秀是通過都市男女一場場玩笑似的戀愛來進行的,更符合小資產階級的趣味,而金基德則激烈和直接得多,他電影里的反抗性往往會訴諸讓人不適的暴力。

1996年韓國影壇同時出現「雙壁「並非偶然,而是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1993年韓國電影在本國的市場占有率只有15.9%。當年,時任總統金泳三在年度報告中指出「好萊塢大片《侏羅紀公園》的收益相當於售出150台現代的索納塔汽車所獲得的利潤」,此番論述引起了強烈反響,之後韓國引入了「文化產業」的概念。在這個過程中,電影業內的有識之士發起了「廢除韓國電影審查」運動。

韓國電影人鄭聖一也曾指出,將這兩位導演放在一起比較,可以引發很多社會話題。他說,生於1960年代和生於1970年代從根本上是不同的。前者在20歲之前,不得不與朴正熙生活在一起,而朴正熙的經濟開發政策讓韓國人處於文化荒漠地帶。1979年,朴正熙被暗殺,次年「光州事件」爆發,此後十多年,1960年代生的韓國人都在「卑怯」地活著。

「金基德作為同代人,當別人站在高處想、站在高處向下看的時候,他卻一直自下向上看。這一視覺方向很重要。站在高處看的電影主題往往會變形,而金基德則一路仰望著走了過來。他創作了我們文化上未曾嘗試過的主題,那是他的生活經歷所賦予他的。金基德電影的出現,才使得韓國電影開始能夠從整體上反映以往時代所經歷的真實生活。」鄭聖一說。

《漂流浴室》拍攝現場

02

金基德延續了韓國電影的「恨文化」

金基德去世後,韓聯社評價他,「作品大部分脫離傳統電影的束縛,經常聚焦流浪兒、流氓、死囚犯、妓女等社會底層小人物,並詳細刻畫性暴力、野蠻行徑和變態心理。」

事實上,金基德的創作絕非一般理解的那樣任性和自我,他依然延續了韓國電影對歷史記憶的重視,揭示了無法消化的民族傷痛。不同的是,他的前輩導演們試圖探索出民族電影道路,而他更重視個人化的表達

韓國長期處於地緣政治的夾縫之中,國內政治鬥爭也很複雜和嚴酷,因此形成的民族性深刻地影響了其電影工業的發展。

學者閔應畯等人在《韓國電影:歷史、反抗與民主的想像》一書中進一步指出:韓國的歷史是一部充滿了「恨(han)」的血淚史,其民族的生存狀況就是一種「恨」的狀態。「恨」已經成為其民族特有的集體無意識心理。日據時期反抗日本殖民統治的民族電影、80年代的民族電影運動、90年代抵禦好萊塢電影入侵的抗爭都是這種「恨」意識在電影中的體現。

所謂恨,並不是簡單的仇恨,指的是一種對現實的無奈、遺憾,是社會失信與苦悶交織的情感,是韓國獨特的民眾(Minjung)意識的核心。有人指出,所謂民眾不能單純理解為人民大眾,其在韓國有具體的指代,指的是那些居於社會中下層的牧師、工人、記者、農民和小知識分子,他們痛恨社會不公,希望通過公義的鬥爭建立合乎人性的社會。

在這樣的運動訴求推動下,韓國的電影人試圖「在實踐中製作、發行有助於建立真正的民族文化、推進社會變革的影片」。其中,林權澤、李滄東是這場運動的重要代表。

林權澤是一位從業時間橫跨多個時代的導演,在晚期的作品裡,他非常重視對韓國的民族文化進行電影再現。《西便制》和《春香傳》都是這類電影的代表,渲染了韓國傳統藝術的力量和美好。而他的《太白山脈》則以自己父輩的真實故事表現朝韓分裂的民族傷痛。

李滄東 圖 / 視覺中國

李滄東的《綠洲》《薄荷糖》以小人物的遭遇展現大時代變遷的故事,直接表現了「光州事件」等歷史創痛,集中反映了人民對民主的要求。值得一提的是,這兩位導演都曾擔任過韓國的文化觀光部部長,被看作振興韓國文化的希望。

金基德曾在文章里回憶過他和李滄東的交往,起點就是金去導演協會大禮堂觀看《薄荷糖》的試映。兩個人是同村的同鄉,都是貧苦出身,因此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意味。事實上,李滄東恐怕也是主流電影人里對金基德最為關心的前輩,他們的作品在對民族傷痛的理解上有著高度的一致性。

李滄東導演電影《薄荷糖》(1999)

這樣的電影創作思路在韓國文化史上具有歷史性的價值,但它們都是站在男性立場上以民族主義對抗國家主義的。這點雖然與後來宣揚民族國家精神的商業大片不同,但這種反思歷史教訓的路徑具有天然的局限性,也缺少對民族文化的批判性思考。

此外,這類電影往往以復原民族的共同記憶為重要的落腳點,展現了對民族共同體的渴望,在批判歷史的同時缺乏對現實社會矛盾的批判。進入到1990年代後,關於民族共同記憶的電影漸漸退場,取而代之的是展現全球化時代可引起共振的個體遭遇,個人化電影時代到來,出現了一批表現日常生活、情感糾葛的作品。

1997年,當時的總統候選人金大中參加了剛剛創立不久的釜山國際電影節,公開承諾:在「給予支持,不干涉」的原則下,廢除電影審查並積極展開電影振興政策。韓國的電影也是在這個時期走上了國際舞台,並很快因為獨特的歷史和民族文化而被關注。因此,世紀之交的十年正是韓國電影人集體爆發的十年,不僅前輩導演被重新發掘,包括金基德在內的一批新導演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機會。

《空房間》 (2004)

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金基德被國際影壇發現,以《漂流浴室》震撼歐洲後,他曾多次入圍三大國際電影節,更是在2004年憑藉《撒瑪利亞女孩》《空房間》兩部作品,分別奪得柏林電影節最佳導演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導演獎,創下了無人能及的紀錄。

2004年,他的《春夏秋冬又一春》代表韓國角逐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2012年,他的電影《聖殤》問鼎威尼斯電影節最高榮譽金獅獎

儘管他的電影在韓國是票房「毒藥」,但在國際市場卻受到熱捧,是電影節交易市場的寵兒。因此,在國內觀眾的「唾罵」中,他依然能長期拍攝電影。

《春夏秋冬又一春》 (2003)

03

醜聞、抗議與韓國影壇

韓國電影業的發展總是伴隨著醜聞、抗議和鬥爭,這也是金基德一生的寫照。他曾寫下文章《於我,電影即鬥爭》來闡述自己拍電影的初衷和過程。

從1998年下半年開始,金基德參與了林權澤、李滄東、姜帝圭等人發起的「光頭運動」,他們剃光了頭在首爾光華門等地聚集,向政府抗議,反對政府為了加入WTO擬修改扶持韓國電影的電影配額制度,將原來的146天的國產電影配額縮減一半,大舉引進外國電影。

這些電影人的訴求並不複雜,他們認為韓國電影工業還很薄弱,如果開放市場,好萊塢電影必然會霸占市場,這將給韓國電影工業帶來毀滅性打擊。最後政府妥協,配額制度保留,韓國電影人受到極大的鼓舞,開始了狂飆突進式的創作。

「光頭運動」取得的勝利也大大激發了普通韓國民眾的愛國情緒,直接的表現就是1999年韓國上映的本土大片《生死諜變》票房超過了前一年現象級的美國大片《鐵達尼號》。

此後,在「光頭運動」的影響和推動下,幾年之間,韓國電影有了巨大的發展,佳作頻出,在國際上備受矚目。2003年李滄東出任韓國文化觀光部部長,他的上任被看成是韓國電影的勝利,同時肩負著維護電影配額制制度和比例的重任。

2001年,金基德的《收件人不詳》就是一部具有野心的反思韓美關係的電影。在這部電影里,金基德將歷史對人的戕害濃縮在幾組命運悲苦的人物身上,將自己對歷史的態度以強烈的象徵符號來表現,這讓他的電影顯現出與眾不同的品相。

主人公尚武生活在一個靠近美軍基地的小村子,他是母親和美國黑人士兵所生,膚色黝黑,從小就被歧視。母親發去美國尋找父親的信則永遠因「收件人不詳」而被退回。他為此感到痛苦,最終以割去刻在母親胸前的父親的名字來發泄,自己也永遠地告別了世界,以頭朝下扎進淤泥,留給世界一個代表勝利的「V」字符號;另外一邊,女孩恩洛為了治好失明的左眼不得不委身於美國大兵,卻不願意接受被刻字的命運,將復明的眼睛戳瞎……

「光頭運動」勝利以後,韓國電影進入新時代,金基德的作品風格也慢慢發生了一些變化。以2003年的《春夏秋冬又一春》為例,他的作品開始出現對靈性和禪意的思考,將人在慾望中的掙扎這一主題表現得更具有哲學性。

金基德拍片速度極快,常常十幾天就能完成一部電影的拍攝,其產量也非常驚人,經常以一年兩部的速度在進行。直到2008年,因為拍攝電影《悲夢》追求極致的效果,演員李娜英在拍攝一場上吊的戲時,金基德遲遲沒有喊停,造成其險些窒息死亡。加上一手提攜的副導演的所謂「背叛」,金基德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他選擇在江原道山村裡過了三年隱居生活。

2012年,一部叫作《阿里郎》的紀錄片面世,這也是金基德作品序列里最為特殊的一部。如果說他之前將暴虐宣洩在電影的角色身上,那麼《阿里郎》就是一部「自虐」式的電影。

在這部電影里,金基德記錄了自己在隱居生活中的所思所想,銀幕里的他因為痛苦蒼老了不少,最後還對著鏡頭大哭,一邊哭一邊唱朝鮮民族最著名的民歌《阿里郎》。

在電影里,他坦承:人生對我來說,自虐、施虐和受虐。我們總是被束縛在現實里,痛苦、難受、憎恨……理解和寬恕是需要時間的。

在這部電影里,金基德也談到了國際電影節對自己的挽救,以及自己是如何不被韓國主流電影人接納。《阿里郎》里反覆出現《春夏秋冬又一春》的畫面,大概也是因為這部電影是他最被接受的作品——《春夏秋冬又一春》之後,他達到了自己職業生涯的高峰。因此,《阿里郎》是一部集合了反思和自戀、批判和自媚的複雜文本,它完美地展現了金基德,也為他此後的人生做了預告。

2012年,金基德憑藉《聖觴》問鼎威尼斯電影節頭獎,職業生涯有了恢復的跡象。2013年,他拍了《莫比烏斯》,2015年拍了《停止》,2016年拍了《網》,口碑一再滑鐵盧。金基德開始對韓國電影業失望,一度想到中國拍攝電影《無神》。

《網》 (2016)

就在人們開始懷疑金基德的創作力時,他又被卷進了更大的醜聞之中。

2018年1月29日,一位名為徐志賢的女檢察官在中央東洋廣播公司(JTBC)電視節目上揭露了自己曾被法務部幹部安泰根檢察官性騷擾。

3月5日,忠清南道知事安熙正的秘書金智恩接受JTBC專訪,她說自己被政治明星安熙正多次強暴。而安熙正一直被認為是下一任韓國總統的熱門候選人。

3月9日,涉嫌性侵女大學生的大學教授、著名演員趙珉基在等待調查的過程中在家自縊,震驚了整個行業。

越來越多在社會上有名望的人被揭發性醜聞,其中既有詩人高銀,也包括金基德。

事實上,公眾對金基德捲入這些事件並不意外,他對女演員的控制早就在業內傳開,《壞小子》的女主角孫婉接受採訪時就說:「拍攝時真是噩夢,感覺靈魂受到創傷。」因此,儘管這部電影讓孫婉獲得大鐘獎最佳新人女演員,她還是中斷了演藝活動多年。

早在2017年,金基德就被《莫比烏斯》原定的女主角(後來退出劇組)起訴,控告「金基德在未經演員同意的情況下增加床戲,並在拍攝過程中扇她耳光」。

2018年1月,檢方確認「金基德在片場扇了她兩次耳光」的事實,判定導演支付500萬韓幣(約合3萬人民幣)罰金,對強迫拍攝床戲的控告則因為證據不充分給出了無嫌疑判定。

《莫比烏斯》 (2013)

而就在金智恩事件第二天,韓國MBC電視台節目《PD手帳》播出三名受害者指控金基德涉及性侵等不當行為的內容,標題是「電影導演金基德,大師的真面目」

在這期節目裡,起訴過金基德的那位女演員說除了片場暴力之外,金基德曾在聚會後要求其和另一名女性劇組成員「三個一起睡」。她拒絕了金基德的要求,並在之後退出了劇組。第二位演員則控訴了金基德和其男演員趙宰賢對自己的性暴力。她說「好像身處在地獄」「相比電影,(對他們來說)這件事才是目的」。第三位演員稱自己在和金基德工作會面時,遭受到對方的言語騷擾。

這件事之後,金基德的回應是:「因為對女人的興趣而想贏得對方的心,曾因單方面感情而親吻對方,也曾因為互生好感而相見,在相互同意下發生過肉體關係。作為一個擁有家庭的人,對此自己感到羞愧。」

那年,金基德帶著新作《人間,空間,時間和人》參加柏林電影節時,也有記者對他的醜聞進行詢問,他回應:「我的電影雖然暴力但並非我的人生,我不希望大家用電影來看待我的人格。發生暴力事件我深表遺憾,這次事件是個人性的事件,我也在反省。」據悉,柏林電影節曾希望金基德在參展前對自己的行為道歉,但他沒有,這讓主辦方也很失望。

《人間,空間,時間和人》 (2018)

此後,隨著韓國愈演愈烈的抗議活動,金基德的妻子提出了離婚的要求,而他新片的上映也遭到了抵制。這些都沒辦法降低民眾的怒火。金基德的行為,或許不僅是他性格和道德上的缺陷,也是韓國社會的結構性問題。對於韓國電影從業人員來說,韓國電影業等級制度森嚴,權力集中在少數人手裡,這種情況比好萊塢還要嚴重,此類事件頻發與這種權力結構有著密切關係。

金基德生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過真正的反思嗎?這個問題恐怕已經很難回答。可以知道的是,在事件之後,他先是在哈薩克拍了一部片子,又做了莫斯科國際電影節的評委,後來還想定居拉脫維亞,這似乎是一種逃避。他曾在文章里自述「自己是一個怯懦的人」,就連買東西都希望錢不多也不少,不用因為找零看人臉色。

金基德曾對批評自己電影的人表示,「即使我現在死去,我也會馬上得到人們的重新評判,甚至是那些討厭我、否定我的人。我知道,他們會爭先恐後地轉變態度,重新解讀我的電影。也許有人會說我不知天高地厚,可能我是有些自滿或傲慢,但我並不為此感到羞愧。」然而,他在死去後依然爭議不斷。

美國《綜藝》雜誌指出,「要正視他對人類和動物的極端虐待描寫,這讓他一直飽受批評和爭議。所以他在韓國本土電影圈漸漸被孤立,光環漸漸暗淡。」

法國《解放報》則說,「自新千年之後,他率先引領韓國電影的國際化潮流,成為獨特的東方美學和暴力的代名詞,引發西方主流電影界關注,但也有許多觀眾難以忍受。」

或許,在極度熱愛和難以忍受之間,不僅是金基德的電影態度,也是他的電影乃至他本人帶給不同人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