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是樂筠到這家偏郊區的影院輪值第一天，也是她半年輪崗的最後一個月。
21點場結束後，放映員突然從背後躥出來，擠眉弄眼問她要不要去監控室看「大片」。
「3號沙發廳剛才有對小情侶做那種事，全被拍下來了，經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樂筠瞥了他一眼，搖頭走開，幾個打打鬧鬧的下屬擠著進了監控室，湊熱鬧去了。
現在的電影院一般都全方位覆蓋夜視攝像頭，很少有死角，就算有，也不在座位這邊，她以為這是常識。
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這種「當眾忍不住」的情況，尤其是在有沙發座的小廳，讓人很無奈。
「真不知道誰會找這樣的男人？能在這地方做的男人，絕對都是垃圾中的垃圾，人渣中的人渣！」
樂筠對票務員小美說，她嘆了口氣，為那些女孩不值。
「也可能是你情我願找刺激呢，他們買了票進來看電影，咱又不可能個個去盯著，漏網之魚總有的……」
小美認為更多的是為了找刺激，現在很多男男女女，花樣層出不窮，電影院？早不稀奇了。
「樂筠姐，你是第一天到我們這輪值吧？你不知道，我們這還有對固定客戶呢。」
她擋住嘴壓低聲音，「男的二十多，女的五十多了！……」
樂筠一驚，剛想說什麼，手機響了，是男友江浩白，她登時笑成了一朵花。
小美很識趣不再往下說，樂筠去辦公室接電話。
「樂樂，明天情人節呢！你要什麼禮物？」江浩白有一把好嗓子，撩得人心潮澎湃的。
「你說唄，」樂筠對著手機彎眸笑，「你送我一朵花我不嫌少，送我個大鑽石我也不嫌多。」
江浩白哈哈大笑，被女朋友逗得樂不可支。
02
手機里傳來一陣熟悉的音樂聲，樂筠愣了愣。
「浩白，你在哪兒呢？」
像是影城旁抓娃娃機器啟動的背景音樂，樂筠以為自己幻聽了。
江浩白莫名其妙：「我在公司啊，今天周三，我固定值夜班啊。」
音樂聲沒了，那邊他的聲音乾乾淨淨，非常清楚。
對哦，樂筠又笑，接著和他聊明天的事。
這個月是她當輪值經理跑店的最後一個月，下個月她就正式升為大院經理，分管某片區的幾個影院，工資能上萬呢。
他們正好借著明天的情人節，好好慶祝一下。
約會，看電影，吃飯，逛街，或者趁後海湖面的冰還沒化，去滑冰。
辦公室有人敲門，小美探頭做了個手勢，表示外面有情況。
「我不和你說了，這邊有事，我們明天再聊。」樂筠急忙掛電話，問，「怎麼了？」
「巡廳讓我告訴你：那對老少戀來了，剛進了7號廳！」
老少戀？就那對男的二十多，女的五十多的？
7號廳十分鐘後放一部恐怖片，這對情侶還真……挺有雅興啊，看恐怖片行事？
可這種事，只要沒抓現行，你還真不好說什麼。
「叫放映員盯著點，場務巡迴在角落待著，如果不對就提醒一下，不准他們再在這裡……搞事。」
樂筠說得客氣，小美答應著走了，跑得飛快。
最後的午夜場了，今天第一天輪值，應該不至於這麼晦氣吧？
樂筠打心眼裡噁心這種事，她等了好一會，等到影片開始後才起身，決定親自去提醒一下。
能在這種環境里……這男的不是好這口，就是壓根沒把那女的當回事。
老少戀？老少戀也不是獵奇和尋找刺激的藉口啊。
03
7號放映廳，一個隱蔽的監控看不到的角落，陰影處已經站了好幾個人。
樂筠一過去，場務就低聲說：「已經開始了，很迫不及待啊……」
恐怖片已經放了一會兒，螢幕上有人在尖叫，聲音巨大。
樂筠心裡不快，她看向廳里的沙發座，她和同事站在沒有光的地方，那邊看不到他們，但螢幕反光，他們卻能看清那兩人。
電影只是幌子，那對已經進入了忘我狀態。
果然很迫不及待啊！
樂筠感覺辣眼睛，也覺得有些不舒服，不舒服在哪，她說不上來。
那個男子身上的外套有點眼熟，但又無比陌生。
樂筠不想再等了，她從陰暗處往前走了一步，被場務拉住胳膊：「經理，等會，要等他們脫了才好說，不然只是這樣，你不好趕人走的。」
情侶間親親吻吻都是正常的，怎麼趕人走？
樂筠猶豫了一下，下一秒就看見那個男的手從女人衣服中抽出來，手裡揚著一件女式內衣。
她再沒有猶豫，往前一步大聲咳嗽起來。
「呀！」那對男女小聲尖叫了一聲，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有點耳熟。
他們仿佛受到了極大驚嚇，連忙轉過身，正襟危坐在了沙發上。
臉不再是側面，正面朝向了螢幕，是一張樂筠面對過千百遍，做夢都想不到的臉。
「江浩白！」樂筠向後退了一步，腿一軟，整個人差點從樓梯上後仰下去。
場務趕緊扶住她，樂筠一怔，心下全明白了。
螢幕光照亮的不僅僅是江浩白，還照亮了他身邊那張，已經年過半百的臉。
樂筠猛地往前沖，連想都沒想，手機對著江浩白就砸了過去。
「江浩白，你對得起我！」
04
沒砸到，卻喚醒了那兩個裝摸裝樣的人，他們立即起身往另一頭跑，利索極了。
「把人攔住！」場務什麼都不知道，但反應很快。
大家都要下班了，正擠在走廊上聊天呢，一大群人，烏央央的。
場務這一嗓子，立即喚醒了所有人，外面馬上亂糟糟響成一片。
「怎麼了怎麼了？」有人喊，有人問，有人攔，江浩白牽著女人的手，左突右奔想跑。
他的臉很難看，又紅又白，更滑稽的是，他外套口袋裡還塞著一件女式內衣，露出一半在口袋外晃蕩，刺眼極了。
女人則抬起一隻手擋住臉，頭也低得下下的，頭髮覆面。
樂筠跟在後面，腦袋瓜嗡嗡的，想說放他們走，我丟不起這人，但張了幾次嘴，都沒發出任何聲音。
前面江浩白已經和人廝打起來，他回頭怒吼：「樂筠，你放我們走，有什麼話我們回去說，別在這裡丟人！」
丟人？！你帶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來電影院「辦事」，怎麼不嫌丟人？！
樂筠心如刀絞，她仿佛不認識江浩白了，他們談了8年戀愛，從高中到現在，她竟不知道江浩白喜歡年紀大的……
姐弟戀她不反對，可是，可是這是她愛了八年的男人啊！這世界就是一場騙局，愛情更是驚天大騙子！
江浩白目光不善地盯著樂筠，近乎咬牙切齒了：「樂筠，別把事情鬧大，不然大家都沒臉！」
樂筠晃了晃，她的全世界轟然崩塌，滿天的星星都變成流火墜落，像來自地獄的岩漿。
她順手抄起牆邊的一個垃圾桶，舉起來，不管不顧地對著江浩白砸過去，瘋了一樣。
8年的青春，喂了狗就喂了狗，可這口氣不出，她死不瞑目！
岩漿在心臟里燃燒著，順著血管爬滿全身，她連指尖都在發抖。
垃圾桶砸在江浩白頭上的那一刻，跟著紛紛揚揚的紙屑落下來的，還有樂筠崩潰的痛哭聲。
她砸倒了江浩白，自己也摔倒在了地上。
05
半個小時後的派出所內，樂筠接過警察叔叔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情緒漸漸平穩。
「他說他們就是普通朋友，女方心情不好，他陪著去看電影，不肯承認他們有私情。」
警察說話間斟酌再三，事情其實沒啥疑點，江浩白說他的，但沒人是傻子。
普通朋友？誰會揣著普通朋友的內衣在口袋裡？騙鬼呢？
但這種糾葛的處理，大多都是和解為主，不然還能怎樣？這也夠不上犯罪啊。
「他們不是普通朋友，他們噁心，他們是狗。男女！」
果然，樂筠又激動了，她眼圈通紅，眼睛已經腫得不能看。
「你等會，你等會。」警察示意她冷靜，目光中不無同情，談了8年了還碰到這種齷齪事，換誰都忍不了。
不是不能變心，但人都是這樣，你劈腿劈個年輕貌美的，劈個不比前任差的，或者，想分手你就直說，怎麼都比這樣赤果果的好。
這不是羞辱人嘛，誰受得了。
警察努力保持聲音平穩：「姑娘，我就問你，你還想不想和那男的過下去了？」
他翻了翻記錄，「是叫……江浩白吧，對，你還想不想和江浩白過了？」
樂筠愣了一下，眼圈更紅，氣笑了：「他們都這樣了，我還要和他過？我犯賤嗎？」
警察一拍記錄本：「那不過有不過的說法，過有過的說法，你自己處理就好嘛，不用來問我們，也不用報警了。」
警不是樂筠報的，是小美見打起來了就報了警，也沒多想。
樂筠臉上沒任何表情，但仔細看能看到她的下顎瞬間收緊，下頜繃成了一條線。
「我明白了。」
「那你同不同意你們自己好好談？」警察問，「如果同意，我這邊就結案了，你自行處理。」
樂筠停了好一會，一個字一個字：「我同意，我和他好好談。」
06
江浩白就在隔壁，和那個女人關在一起，兩個人是一起被問的，早結束了。
因為樂筠一直不肯簽字，所以他們被拖在派出所，誰都走不了。
女人一直拉著外套領子擋著臉，一副羞於見人的樣子，沉默為主，幾乎不配合任何提問。
「是我不對，是我對不起我女朋友，無論如何都是我不對，我願意向我女朋友賠禮道歉，這是我和她的家務事，沒必要驚動警方浪費社會資源，真沒必要，警察同志……」
江浩白車軲轆話來回說，態度誠懇得不得了，一副特別痛心疾首的樣子。
甚至於他還給了自己好幾個嘴巴子：「是我不對，我傷了樂筠的心，她要怎麼懲罰我，我都認，我就想回家和她好好談，我們好好談。」
談什麼？談你怎麼在電影院裡風流，還成了常客嗎？
樂筠簽完字，站在隔壁門口。
派出所的牆壁上掛著一個老式掛鐘，秒鐘每走一步都會發出一聲輕微的「噠」的聲音，一下接一下。
時間仿佛被具象化了，變成了可以聽見可以看見它流逝的東西。
就像他們的八年，也這樣「噠」「噠」地過去了，再也不會回來。
「江浩白，你記得明天是情人節，那你還記得今天是我們交往八周年嗎？」她面朝里問。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八年前我們讀高三，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題，還有四個月高考，我們都太累了。」
「2月13號下午，那天太陽真的很好，坐前座的你突然轉頭對我說：我們一起考上大學，然後在一起好不好？」
「我說好。」樂筠認真地說，每句話都看著江浩白的眼睛，江浩白不敢和她對視，深深垂下頭。
「我們都沒考上好大學，只考了個普通學校的二本，但我們一直在一起，從18歲到現在27歲，整整九年。」
「我媽說你就是她的半個兒子，比女婿更親，你爸媽說家裡永遠有我的房間，只要我回去。」
「我們說好了十周年就結婚。」
樂筠很想再哭一場，像她砸垃圾桶過去那一下發泄出來，也好過現在這樣，所有的刺都反轉過來，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她怎麼這麼傻？！江浩白是什麼時候變的啊？她怎麼完全沒發現呢？
都說人最好的演技都拿來欺騙最愛自己的人了，真是戳心戳肺啊。
江浩白垂眼看著地板，臉上沒有表情。
痛吧，痛吧，痛死了也好，只要死不了，就能熬過去。
樂筠盯著江浩白看了好一會，再轉頭看向那個一直擋著臉的女人。
半晌後，她很輕地「呸」了一聲。
「香奈兒今年最新款的外套，項鍊，還有包包，香水也是香奈兒五號，你是香奈兒的忠實粉絲……」
「我知道你是誰了！」
- END -
這個女人是誰？樂筠會如何處理這個三兒和渣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