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2月19日前後是雨水節氣。
古人說:「東風解凍,冰雪皆散而為水,化而為雨,故名雨水。」
《爾雅》曰:「天地之交而為泰。」
天地和同,聯手「釀造」雨水,所以春之水為泰。
「春」字體現陽光,「泰」字體現雨露,皆是萬物所需。「甘雨時降,萬物以嘉。」
所謂「春氣博施」,就是春天以陽光雨露施予萬物,彰顯博愛精神。古人說「言四時和氣,溫潤明照」,如果翻譯成現代的專業語言,就是所謂理想氣候,主要在於光、熱、水之間的配置。
春風放膽來梳柳
雨水節氣應當包含三層含義:一是融化,二是降水總量增多,三是降雪減少。先看降水總量,與立春相比,雨水時節全國平均降水量增加21%,連續兩個節氣保持兩位數增長。降水增量最多的,是福建、上海、浙江、江西、安徽。
隨著降水的增多,回暖的速度有所放緩。在隸屬春季的六個節氣之中,雨水期間的氣溫升幅是最小的。由雪到雨,由凍到融,是一件特別花工夫、耗能量的事兒,這也是雨水時節回暖乏力的原因之一。
春天的「領地」只有約98萬平方公里,剛剛超過全國總面積的約10%。在雨水節氣,春天的「領地」只增加了約7萬平方公里,而立春時節春天的「領地」增加了約31萬平方公里。顯然在雨水時,春姑娘還非常貪玩,沒有忙於「開疆拓土」。
但此時,夏已在「熱土」上悄然萌生。在全國的季節版圖上,冷眼一看未必能夠留意這一「細節」。此時的夏依然被「邊緣化」,只小心翼翼地占據0.86萬平方公里,還處於「星星之火」的階段,夏真正快速的「燎原」階段是在三個月之後,即由小滿向芒種過渡的時節。
此時,降雪開始減少,但並未終結。二十四節氣起源的黃河流域,往往是「清明斷雪,穀雨斷霜」,霜、雪可能發生在春季的任何一個節氣當中,老話兒說:「三月還有桃花雪,四月還有李子霜。」就氣候平均而言,多數地區的終雪,即最後一場雪,是在雨水到驚蟄節氣。
《九九歌》說:「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這都是兩個兩個數的。然後就一個一個地數——「七九河開,八九雁來」。為什麼呢?因為物候的「看點」多了。最後是「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二十四節氣起源的黃河流域地區,在立春時節平均氣溫和地溫雙雙「轉正」。然後從雨水節氣開始,地溫逐步超越氣溫。地之暖超前,氣之暖滯後,所以「春江水暖鴨先知」是有道理的。
北京的平均氣溫和地溫,在雨水時節躍升到0℃之上,比黃河流域的立春「東風解凍」大約延後一個節氣。從雨水到秋分,地溫均高於氣溫。芒種時節,兩者的差距最大,所以夏季人們對於溫度的體感往往會顯著高於氣象台所報的氣溫。自然也就會猜測:「會不會是氣象台故意壓低溫度預報呢?」
在乍暖還寒之時,抽青早的草木格外受到人們的青睞,畢竟物以稀為貴,待到萬紫千紅之時,大家幾乎已經審美疲勞了。柳梢頭若有若無的一抹新綠,便是殘冬早春時節人們的視覺盛宴。在我的眼中,它是這個時節的童真。一位計程車司機和我聊起他的情調:「早春,在柳樹下談戀愛;深秋,在樺樹林裡寫情書。」
鄭板橋有副對聯:春風放膽來梳柳,夜雨瞞人去潤花。我覺得「春風放膽來梳柳」這句特別傳神。數九數到一半兒,冬將軍還威風凜凜的時候,春風來撩撥柳樹確實需要膽量。待到大暖之時,春風去撩撥棗樹,那根本不算什麼本事。
古人更是曆數柳樹的好處,說「柳有八德」:一不擇地而生,二易殖易長,三先春而青,四深冬始瘁,五質直可取,六堅韌可制,七穗葉可療治,八歲可刈條枝以薪,蓋梓材之良器也。
南宋 馬遠 《山徑春行圖》
野花觸袖、幽鳥避人的情境,草之新綠,花之初香,春的妙處在近處,秋天卻適合望遠。山水本不能成為名勝,有了行旅賦興的人,才成了名勝。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春,或許是一種氣息、某種味道。踏遍嶺頭繚繞的雲層,似乎也找不到春在何處。待回到自己的園中,拈來梅花聞一聞,發現春並不在遠處,而是在自家的枝頭。
我的一位同事在採訪西雙版納的一位基諾族老伯時,問起他的生日,老伯說:「啥時候生的認不得,大家只記得是在白花羊蹄甲剛剛盛開的時候。」他的說法引起了眾人的興致。在當地,白花羊蹄甲開時,是漫山遍野的「花海戰術」,雨水時節便陸續綻放。鄉野之間,人們往往以花期代替日期。
獺祭魚,雁北歸,草木萌動
古人眼中的雨水物候標識是:一候獺祭魚,二候雁北歸,三候草木萌動。
獺祭魚是說,東風解凍了,水獺捕魚,既吃,也在岸邊嘚瑟,弄得像一個典禮似的。《漢語大詞典》:「獺貪食,謂水獺常捕魚陳列水邊,如同陳列供品祭祀。後來用『獺祭』比喻羅列或堆砌典故。」如聞一多先生在其《龍鳳》中所言:「……成為詞章家『獺祭』的資料。」原本是水獺弄的頗具儀式感的事兒,後來卻成了貶義詞。
雁北歸,是說大雁向北飛。立春時河開了,雨水時雁來了。是雁,不是燕。古人所說的春分第一候是玄鳥至,也就是燕子來了。所以「似曾相識燕歸來」是在春分,不是在雨水。粗略而言,小燕是春至秋去,大雁是冬來夏往。它們本身就是物候之「候應」,所以被稱為候鳥。蟬、蛙等之隱現也與時令相合,被稱為候蟲,只是候蟲這個稱謂的知名度遠遠低於候鳥而已。
草木萌動,即草木開始萌發。現在我們經常說:「發生什麼事了?」這個「發生」,從前是專門描述春天的詞語。
《爾雅》曰:「冬為安寧,春為發生。」發生,原來專指萌發、生長。
但雨水時節,往往還是「草色遙看近卻無」,若有若無,或許這才是詩人心目中的「最是一年春好處」。雨水節氣在南方,被稱為「可耕之候」,就是可以陸續地春耕了。從前人們觀察物候,鳥語花香,都和領導的重要批示差不多,「花開管節令,鳥鳴報農時」。
德語中的一則農諺,以土豆內心獨白的方式,通俗地詮釋了什麼是「可耕之候」:Die Kartoffel sagt:Legst du mich im März, treibst du mit mir Scherz. Legst du mich im April, komm ich wann ich will. Legst du mich im Mai, komm ich eins, zwei,drei.
英文版本:
The potato says:If you plant me in March,you』re playing a joke on me. If you plant me in April,I』ll grow when I want. If you plant me in May,I』ll grow one, two, three.
土豆說:「三月種我,你想怎麼著?四月種我,我想怎麼著怎麼著。五月種我,你想怎麼著怎麼著!」
《呂氏春秋》中說:「不知事者,時未至而逆之,時既至而慕之。」
不通曉農事之理的人,天時沒到卻魯莽地耕作,到了卻愚昧地錯失天時。把握天時這件事「不與民謀」,根本就不需要與大家商量。
人們的作息,都聽任天時,「皆時至而作,竭時而止」。「凡農之道,候之為寶」,恪守天時乃第一要務。否則,「營而無獲」,僅勤勞有什麼用呢?勤勞,應當是順應時節的勤勞。
古時候,人們由於懼怕災異、敬畏天氣,所以在任何一個民族的文化習俗中,都有祭、禱氣象的各類儀式。當然,所謂天幫忙,是建立在人努力的基礎之上的。
正如國外一則諺語所言:
德文版本:Erst Mistus,dann Christus.
英文版本:First fertilizer,then prayer.
即:先施肥,再祈禱。
望杏瞻榆
二十四番花信風之雨水花信:一候菜花,二候杏花,三候李花。
古人有「望杏瞻榆」的習俗,望著杏花開,看著榆錢落。所謂「杏花春雨江南」,只寫了杏花開時的唯美,沒有寫杏花開後的繁忙春耕。中國現存最早的農學專著《氾勝之書》中說:「杏始華榮,輒耕輕土弱土,望杏花落,復耕。」而當榆樹結莢時恰好趕上下雨,就可以開始忙著種豆子和穀子了:「三月榆莢時,有雨,高田可種大豆。」「三月榆莢時雨,高地強土可種禾。」
人們在鳥語花香之中猜測氣候密碼,草木之枯榮、蟄蟲之啟閉都是與農事高度關聯的縝密序列。「椹黑時,注雨種」(大致是夏至之後、小暑之前),當桑椹熟得黑紫之時,雨一停就可以播種小豆了。
只是現在「椹黑時」我們首先想到的是什麼呢?哈哈,是可以美美地吃桑椹了。
起初,節氣家族的成員很少,《呂氏春秋》中只有八個節氣,後來的諸多節氣在當時還只是像杏花、榆莢這樣的「候應」。所以那時的農事,要麼基於一個節氣,要麼基於某種「候應」進行推演。
「冬至後五旬七日,菖始生。菖者,百草之先生者也,於是始耕。」也就是說,冬至之後57天,那位「百草之先生」菖蒲開始現身了,也就可以春耕了。冬至之後57天,恰是臨近雨水之時。
本文素材&圖片來源:《二十四節氣志》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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