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間送一點小小的溫暖,這大概可以說是我的寫作的態度。」
——汪曾祺
說到最愛吃的文人墨客,我們會想到蘇東坡,一路被貶、越貶越遠的他,並沒有沉浸在離愁別緒中,也沒有被鬱郁不得志影響了美好的心情。
一首《豬肉頌》道盡了一個吃貨的本色,黃州筍燒肉、荔枝三百、燉河豚、九朝紅燒肉······這些菜單里都沒有的菜品,卻出現在了他的生活中、他的詩作中。
「吃貨」文人確實會給他們的作品多增添一絲情趣、一絲可愛與鮮活,還有一位「骨灰級吃貨」作家,他的理想便是嘗盡人間至味,寫盡最通透的一生。
初次讀汪曾祺,令人詫異,語言直白,普通到老人婦孺都可以讀得懂、看得明白。雖說未打開《受戒》的扉頁,卻正是被「清新自然」的好書推薦詞所吸引。
可是打開後,讀了幾句,不禁犯個嘀咕:閱讀「門檻」也太低了吧,整篇小說幾乎是人物之間的簡短對話,但是一頭扎進去卻又感覺很「上頭」,愛不釋手。
簡單、純粹、率真,這是對汪老頭的第一印象,全書都是細碎平常的小事,卻凝聚著濃濃的溫暖和情感,把讀者包裹得緊緊地。
簡簡單單的平常生活,在他的筆下總是能讓你的心泛起漣漪,如若沒有對生活的熱愛和對人對事的真,如若不是把對藝術美的追求,刻在了骨子裡,讀者是不會達到這種同頻共振。
不會吃的作家不是好畫家,如今看他的暢銷書,美味的文字總伴有「不媚俗又欺世」的似是非似的食物畫作;此外他的廚藝也是遠近聞名,經他手所做的鹽水毛豆,法國客人竟連豆殼通通下肚。
當日本人的轟炸機在西南聯大的上空盤旋,所有學生驚慌失措、四處奔逃,只有一位學生,手裡拿著吃的,不顧同學勸阻就一頭鑽進松林地躲避,只因那裡有足夠多的松子。
汪老曾有趣地回應過這件事,他說:「即使到了生命最後一刻,也不能當餓死鬼」,這樣的「吃貨」不止是貪吃,更多的是一種豁達的心胸,臨危不亂的淡然從容。
難怪他被稱為「文藝界的泥石流」,這個稱呼更多的是一種褒義,是讀者對他智慧人生的羨慕和讚賞。
而且,老頑童的他在少年時代也是個愛鬧的人,在大學期間他無數次的曠課逃課,一遇到自己討厭的科目,便跑到空教室讀自己喜歡的書籍,要麼,便一定是在哪個小店品呷著美味。
據他的同學回憶,在他們的大學校園裡,如果遠遠地看到路邊有躺著不省人事的人,不用猜便是汪老,因為他天性嗜酒,在學生時代儼然就是一個「酒鬼」。
他因失戀不吃不喝不下床,卻因同學一句「你起床我就帶你去喝酒」而立馬下床,他曾說如果戒了酒,那就是破壞了他的生態平衡。
閱讀和喝酒,是他學生時代的兩件頭等大事。
從十幾歲開始喝酒,是他的父親教的,而他也把這一「家族傳統」傳承給自己的女兒,在女兒三歲時,他就拿著筷子蘸了蘸酒給女兒品嘗。
之後女兒也在文章中回憶了這一幕,孩子因酒味辣喉嚨的大哭聲、妻子聞聲趕來連罵「老酒鬼,別害我的孩子」,一家人熱鬧非凡、幽默有趣。
這就是生活中的美,也是他文章「清新自然」的精髓,至少,在汪老看來是這樣的。
不過,也正是因為經常性的逃課、喝酒,他的數學、英文等多科科目沒有考過,最後連大學畢業證也沒能拿到,是同學和老師眼裡的「學渣」。
但這些卻沒有影響他成為一個「最純粹」的文人、士大夫。
賈平凹先生曾用「文孤」形容過他,他的老師沈從文偏愛他,曾給他的習作打了120分(滿分是100分),趙樹理、老舍皆請他做過小說的編輯。
在最難熬的抗戰歲月,他的文風仍舊是平和樂觀,沒有太多硝煙的痕跡。
他像「釣魚的醫生」活在當下、樂在其中,他對寫作的態度,猶如那醫生的邊吃魚邊釣魚的「起水鮮」,令我們羨慕。
要說,他也沒什麼文憑,一介大學肄業生,尋常文人、沒獲過什麼大獎,也不曾拿起筆與黑暗社會對抗,他只是寫寫散文、寫寫隨筆小說,文字質量也不是很高。
畫畫也只是略懂皮毛,貪吃愛酒,喜歡下廚,一個心性閒適的居家好男人,在六十歲後才逐漸聲名鵲起、大器晚成。
成名後的他被問道與寫作何時結緣,他又自嘲道,只因數學英文很差,唯有國文勉強過關,看書多,索性也提筆寫寫字,沒想到作品很幸運地被刊發。
這看似百無一用,才成就了他的作家之路,其實都是他率真、洒脫的性格集成啊。
在他的作品裡,沒有一個矯揉造作的感情詞,但處處盡顯溫情,深愛十一子的巧云為救他給他灌尿鹼,自己竟不知道為何要嘗一口;臨終前的奶奶為孫子做鞋,一雙正好、一雙做大了一些。
就是這些簡單的詞彙,描繪的都是人間情義,哪怕我們未曾到過高郵、進過大淖、遇過饑荒。
累了,就泡一杯茶、讀讀他的文章,相信你一定會重新愛上生活,因為是這個世界先愛上了你。
任何優秀的作品都必須根植於生活的沃土,如果沒有經過生活的打磨與積澱,那只能叫做文字。到了一定境界,才會明白人只有活得通透才能體味人間雅趣。
他的一生,是吃喝玩樂的一生,高郵鴨蛋、湘西臘肉、起初接受不了的芫荽,通通在他的舌尖走了一遭,他的一生,也是隨性通透的一生,他把吃喝玩樂與寫作繪畫緊密結合。
他的一生是寬廣博愛的一生,他把觸角深入花鳥魚蟲、江海湖田、草木葉林,這些物象在他的筆下都有了生命,「氛圍即生命」,他愛著就感受得到、能聽到看到。
他的一生歷經了世事變遷、體驗過人情冷暖,可他的洒脫豁達卻一直都在,即使是在農村勞動,在幹完髒活累活後仍能舒心一笑。
願喜愛汪老文字的每個人,都能因「採到了蘑菇為家人做一碗濃湯」而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