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聯動:東漢特使甘英的尋找羅馬之旅

2023-10-20     冷炮歷史

原標題:夢幻聯動:東漢特使甘英的尋找羅馬之旅

夢幻聯動:東漢特使甘英的尋找羅馬之旅

由於擊敗了一系列強敵,已是高齡的班超終於獲得封侯列土獎勵。他被封為定遠侯,享有自己的食邑。但是這位壯心不已的老將依舊志在千里。《後漢書-西域傳》中,出現了一段充滿了強大自豪感的記載,這段文字,暗示了班超極其廣博的視野:

六年,班超復擊破焉耆,於是五十餘國悉納質內屬。其條支、安息諸國至於海瀕四萬里外,皆重譯貢獻。

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窮臨西海而還。皆前世所不至,山經所未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焉。於是遠國蒙奇、兜勒皆來歸服,遣使貢獻。

這段文字暗示,班超在統一塔里木盆地之後派出甘英尋找大秦,向帕米爾以西的西域諸國傳播漢朝的聲威文教。這才吸引了更多的西域國家前往王朝貿易、朝貢。這段簡短文字的背後,還有2段鮮為人知的探險之旅。

雖然距離遙遠 但羅馬的富庶足以覆蓋至印度和中亞

對班超而言,短時間內貴霜帝國不會和漢朝再戰,更加西方的強國安息和大秦卻罕有漢朝的官方使節涉足。年事已高的班超很注意從商隊、使者那裡收集西域各方的情報。就像自己的戰功會沿著絲路傳向西方一樣,來自西方的商人、使者和僧人也給班超描繪過帕提亞和羅馬的強大。出現在塔里木盆地里的精美古羅馬琉璃器皿、名叫「大秦珠」的羅馬珠寶、雕刻著精美頭像的金銀幣,還有一些來到都護府轄區的地中海沿岸國家的畫師,以及巧奪天工的精美藝術品,無不暗示著遙遠的西方同樣有著高度發達的文明。

這兩個強國的實力究竟如何?是否會對東漢治下的西域構成威脅?都是有待探查的!班超常年經略西域、防禦過來自大月氏的挑戰,他深知,如果要保證塔里木盆地區域的安全,就要將視野擴展到蔥嶺以西的廣大世界中。情報是保證班超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法寶。

班超希望主動聯通羅馬 避免中間商賺取太多貿易差價

除政治和軍事原因之外,促成這次探索的還有一些經濟因素。西域諸國作為絲綢之路上的貿易中間商,他們善於貿易、錙銖必較。但他們畢竟無法直接將生意做到絲綢之路的另一端,絲綢之路上的安息賺取了大量的中間利潤。假如都護府能夠繞開中間商、向西找到大秦,西域諸國的商人也能獲得更大的利潤。

倘若早幾十年,充滿了野心和闖勁的班超也許會親自涉流沙、臨海西,親眼去看一看華夏神話中的西極之地究竟是怎樣的。但現在他已不再年輕,而且他不再是當年的低級軍官,而是西域地區的最高軍政大員,還需要坐鎮龜茲,隨時應對西域可能發生的新變局。綜合了諸多考量後,班超派出了手下幹將、椽屬甘英一路向西,探索神秘的安息國和大秦國。

儘管早年經歷不詳 但甘英本人絕非泛泛之輩

史書對甘英的生平並無詳細記載,但能被西域最高軍政長官班超選中,就說明此人和李廣利一樣,絕非後世歷史評論中的無能之輩。班超當年經營西域,本就以較低的成本在西域列國之間借力打力、合縱連橫,都護府不會再帕米爾高原以西派出軍隊。所以,我們可以合理推測:和當年初闖西域的班超那樣,甘英也是帶著極為精幹的小分隊、沿著中亞地區的傳統交通路線向西。一路上和西域列國的使者、商人組隊同行,探訪安息和大秦。

儘管寥寥數語沒有寫明甘英的足跡,但根據《後漢書-西域傳》對絲路南道諸國的依次記載、歷代旅行者的遊記還有考古發掘成果,我們可以大膽地還原甘英壯麗的西行之旅:

為了在一年之中氣溫最高的夏天穿越帕米爾高原,甘英很可能是在春天裡從龜茲國境內出發。西行的第一站就是位於龜茲西面、同屬吐火羅人的姑墨國,這裡的氣候、地理、物產與龜茲類似,同樣盛產各種礦石,有本土的冶金技術。在農業豐饒的阿克蘇地區,沒有了戰爭的威脅,西域綠洲煥發著勃勃的生機。憑藉西域都護府的通關符傳、文書,姑墨國王為甘英的使團補充了各種食物,特別是穿越沙漠所必備的駱駝,然後甘英使者一路向南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前往絲路南道上的重鎮于闐。

在甘英出行前 塔里木盆地南北的商路都被漢朝控制

這段今人看來是九死一生的險道,在兩漢到南北朝時期卻非常適於通過。塔里木河的各條支流水量遠比現代充沛,還有各條支流呈向心狀向著盆地中心流淌。後世考古學家也發現,一些漢代西域古國遺址的位置也位於今天的沙漠之中,這說明當時的沙漠邊界比現在更靠近盆地中間的位置。日後的高僧法顯也是焉耆出發橫穿塔克拉瑪干沙漠前往于闐的。沿著豐水期的河道,甘英的隊伍水陸兼程。在交通方式上,使用駱駝、馬隊和胡楊木舟一齊運送物資。

在沙漠深處的安靜夜裡,仰頭就是璀璨的星漢。那是華夏神話中分開牛郎與織女的銀河,也是印度神話里天上的恆河,更是希臘神話中滋養過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力量之源。坐在織毯上就著鮮美的烤肉,各民族的神話在譯者們的轉譯下,交匯於西域的蒼穹。講完了令人心馳神往的神話傳說,宴會結束了,篝火漸漸熄滅,皎潔的月光灑滿塔克拉瑪乾的沙海,沙漠中的小村莊寂靜無人,在用蘆葦、紅柳枝、胡楊木、泥土搭建的古樸小屋裡,本地人和使者們伴著風聲中的低聲私語,緩緩進入夢鄉。1000多年後的現代旅行者,還能在沙漠深處的達里布依鄉,看到這些幾乎亘古不變的民俗。

今人途徑塔里木盆地 依然能目睹燦爛的沙漠星空夜景

走出塔克拉瑪干沙漠後,甘英便來到于闐。作為班超經營西域最早爭取到的國家之一,以及班超擊敗其他強敵時的堅定盟友,于闐人熱情地接待了甘英一行。在日後被稱為玉龍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的水道中,每年秋天河水流量減少,春天河水衝來玉石石料的時候,都會有大量的本地人前往河床上採集被雪水帶來的玉石原石。最優質的和田玉會被于闐王室收走用於貿易或外交,多次出現在於闐進貢給中原的貢品清單里。

在沒有戰爭的歲月里,所有居民都在享受著和平生活的恩賜。綠樹茵茵的白楊林、胡楊樹下,牧童悠閒地趕著羊群,以吐火羅語問候遠方的來客,葡萄園、石榴園、杏子樹、蘋果樹、沙棗樹、桑葚樹、桃樹的肥美果實,為旅行者們提供了充足的糖分和能量,令人身心愉悅。本地的陶器作坊、木工作坊都在勤勉地生產各種器皿,供應本地的居民,無論是木器還是陶器都設計的十分巧妙細膩,處處透露出健陀羅藝術和希臘化藝術的影響。

于闐始終是塔里木盆地南側商路的重要中轉站

參考後來旅行者的經驗,使團離開于闐後就要翻越崇山峻岭、雪域高原,所以必須在素有紡織傳統的于闐,採購禦寒用的毛織物、棉織物。當年在於闐和疏勒國征戰的時候,想必甘英就見過這些色彩明艷、圖案精美而繁複的紡織品。等到上述準備工作完成,使團就可以在嚮導的帶領下向著皮山(今新疆和田地區皮山縣)前進,隨後來到位於今天葉城地區的莎車國。

由於莎車是曾經的西域霸主,而且還挑戰過班超對西域諸國的領導權,對遠道而來的漢人難免有別的想法,一行人不太敢在此久留。數日之後,甘英等人就在山地嚮導的帶領下逐漸進入高山地帶、接受高原反應的挑戰。甘英使團先是越過葉爾羌河出崑崙山口所在西夜國、子合國,進入了葉爾羌河上游的崑崙群山之中。隨後繼續向西南行進,來到了葉爾羌河上游支流馬爾洋河一帶(今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馬爾洋鄉境內)。接下來,使團進入烏秏國(今罕薩地區),隨後沿著罕薩河谷一路南下,越過帕米爾山結區域進入難兜國(巴控克什米爾的行政中心吉爾吉特)。

無論什麼時代 帕米爾高原都是難以通過的惡劣之地

這段旅途的艱辛,無論是西漢時代的使者,還是後來的法顯、玄奘這樣的取經人都有切身的感受。在氣溫極低、地表水匱乏、遍地戈壁砂石的帕米爾高原上千山無人,天地貧困而寒涼。即使是夏天,山上也有終年不化的積雪,實在不適合人類的久居長住。旅行者穿上厚重的皮裘也很難感到溫暖,如果想要入夜睡覺,還難以找到乾燥的睡眠之處,以至於旅行者只能睡在冰雪之中。和物產豐富、土地肥沃的塔里木盆地相比,這裡簡直是文明世界的邊緣。

離開難兜國後,使團沿著今天的今克什米爾西北達麗爾與吉爾吉特間印度河的上遊河谷艱難跋涉。這段旅途同樣非常兇險,也是西漢使者前往罽賓國的必經之路。河谷里特別險峻的地方沒有橋樑、只有索道,下面就是滔滔不絕的河水如飛箭般奔流。有些懸崖峭壁上,古人不知道用什麼辦法鑿出樂一個個腳窩,可以像壁虎一樣手腳並用的貼著山壁爬行。有的地方則需要人攜帶木棒,插入孔洞的同時還用手將踩過的木棒拔出,一招不慎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地勢險要的克什米爾 同樣難以輕鬆通過

有的山崖上沒有橋,當地居民只在河兩岸繫著兩根繩子。過河的時候行人需要手持一根、腳踩一根,一不小心就會落入水中、被湍急的河流沖走,只要行者往下探望,就會失去邁出第二步的勇氣。前漢使者們通過這裡時不僅要忍受高原反應,而且稍有不慎就會損失大量的人馬物資,後來的求法僧人也將這裡視為考驗信仰虔誠的必經關卡。

在歷經千辛萬苦後,甘英的使團終於來到了山下的罽賓(今阿富汗塔克西拉與白沙瓦臨近地區),這裡還有另一個名字--犍陀羅。翻譯告訴甘英,犍陀羅的意思是「芬芳遍地」,也是後世聞名的犍陀羅藝術的孕育之地。從波斯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希臘系的馬其頓王朝、印度孔雀王朝、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中亞遊牧系的印度-斯基泰王國都曾經是這裡的主人。一個個強盛的大國在這裡潮起潮落,紛紛留下了自己的遺蹟。

甘英等人在犍陀羅地區 見識到純正的希臘風格佛像

百多年前,前漢使者文忠曾經來過這裡。他輔助當地的希臘裔王公赫爾馬攸斯推翻斯基泰統治者,成為了由漢朝冊封的王公。雖然現在這裡已經是貴霜帝國的勢力範圍,但希臘文明、草原文明、印度文明的絲絲遺風依舊存在。雕工精美、氣質穩重嫻靜、衣褶厚重的犍陀羅式神佛造像。還有用亞洲本地材料雕刻的希臘諸神雕像,莊嚴地棲落在廟宇之中,接受著人們的頂禮膜拜。一部分神廟的建築結構中,有類似於科林斯式立柱的結構。神廟之外的市集上,充斥著精美的織物、精巧的琉璃器、金銀首飾,以及被馴獸師馴化的各種珍奇野獸。多種不同的文明因素在這裡祥和地交融著,綻放出絢爛地文明之花。

在貴霜軍隊保護下,漫步在這片宜農宜牧土地的使團感到新奇而放鬆。從白沙瓦一帶向西,使團成員沿喀布爾河越過開伯爾山口,進入興都庫什山。在經過開伯爾山山口時,甘英頗為驚異的發現,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山口居然並沒有堅固的防禦工事進行防禦。而在甘英之後,白匈奴人、突厥人、阿拉伯人、蒙古人、蒙兀兒人、阿富汗人都紛紛從這裡進入南亞次大陸,一次次地書寫印度次大陸的歷史。

扼守興都庫什山與印度河平原交界的 開伯爾山口

由喀布爾河上溯進入阿富汗地區之後,甘英使團繼續在群山之中艱難跋涉。在經過今天喀布爾附近後折而轉向西南經由洛拉河、赫爾曼河至史料記載中的「烏戈山離」。實際上「烏戈山離」是 Alexandria(亞歷山大)的上古漢語對音,而這座亞歷山大城,是當時安息帕提亞帝國的東部邊境的一座亞歷山大城:亞歷山大里亞-普洛夫達西亞。

此時,甘英已經到達了前人旅途的西極之地。《後漢書》記載:「前世漢使皆自烏戈以還,莫有至條支者也」,烏弋山離是西漢時代絲路南道的極限終點。在此之後所有的道路都要依靠甘英自己探索了。由於這裡也是曾經希臘化世界的一部分,所以甘英特意提到,這個地區內的貨幣、市場、飲食、五穀蔬菜、武器、珠寶都和犍陀羅地區非常相似如出一轍。當地的貴族喜歡用金銀裝飾自己的權杖,錢幣則是正面是君主的精美側臉頭像,背面就是騎士騎馬的圖案。這些是典型的希臘錢幣特徵!

漢文古籍中的烏弋山離 就是亞歷山大-普洛夫達西亞

過了具有鮮明希臘文明特徵的亞歷山大城,背負著班超厚望的甘英勇敢地向著中原人未知的區域進發,而西域強國安息就在前方。他們在今天的赫爾曼德河下游轉入錫斯坦河流域,隨後向南登上了伊朗高原。在國境上,甘英向帕提亞軍隊出示了漢朝使者的符節和都護府的文書,在證明了漢使的身份之後,一行人在帕提亞騎兵的護送下、其實也是監視下,騎馬沿著快道向帕提亞的帝國腹地前進。

早在漢武帝時代,帕提亞帝國就給漢使留下了土地遼闊、城市眾多、商賈輻輳、車水馬龍的繁華印象。這裡的人民也使用希臘式的貨幣,在書寫方式上使用的是皮革紙。區別於漢代從上往下的書寫方式,帕提亞人受到希臘文化影響,使用的是左右向的書寫方式。而且歷代漢朝使者都注意到,帕提亞國中兵力強大。在漢武帝時,僅僅是迎接西漢使者的到來,就能一口氣拿出2萬騎兵的豪華陣仗,是漢使見過的西域列國中最強的國家之一。因為國力強盛,所以漢朝和帕提亞帝國是以對等的地位來往的。

帕提亞的混合城市風格 足以讓甘英大開眼界

在帕提亞騎兵的陪同和轉送下,甘英等人穿越了伊朗高原的南部山地高原。在此期間,甘英很可能親眼目睹了波斯式的宮殿和拜火教崇拜儀式。隨後小隊走出高原地帶,來到了波斯灣沿岸的沖積平原。最終,甘英在離開亞歷山大-普洛夫達西亞、騎馬行進了100多天後,抵達了」條支」。這裡的條支其實是西亞幼發拉底中下游、占據幼發拉底河入海口的希臘化小國查拉塞尼。

在甘英抵達此地的年代,查拉塞尼人早已通過商貿交易享受到了巨額利潤帶來的經濟繁榮。當時從地中海世界到印度洋乃至東亞的海上貿易通道有幾條,但最重要的仍是從敘利亞經美索不達米亞和查拉塞尼抵達印度的通道。也許是了繼續壟斷絲路貿易、避免羅馬和漢朝建立直接的貿易、外交聯繫,安息人和查拉塞尼人對甘英等漢朝使者講了一個古老的神話:

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若遇遲風,亦有二歲者,故入海人皆齎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

位於波斯灣盡頭的查拉塞尼 是東方世界裡最大的希臘化港口

大概的意思是:西邊的大海十分浩渺,需要三個月才能航過。如果風來晚了,就要在海上漂泊2年,所以想要通過西海的人都要運載三年的食糧。而且呀,在遙遠的西邊大海中有蠱惑人心的誘人女妖。她們會讓人迷戀海中的樂土,讓人忘記歸家,最後死在海中。您真的要渡海嗎?!

其實,甘英聽到的就是地中海沿岸聞名遐邇、最早由荷馬史詩記載的海中女妖塞壬(Siren)的傳說。對於來自中原、安土重遷、講究魂歸故里的中原人而言,「狐死正丘首,仁也」,遠死於遙遠的西海中,意味著自己的肉體和靈魂都會成為孤魂野鬼、永不得歸。這比單純的肉體死亡更令秦漢時代的中原人恐懼,他們生可以飄零異鄉,但死一定要落葉歸根。再加上秦漢時代中國文明的對外交流主要是在陸路上、而不是海路上展開的,對於出生在中原的甘英,駛入渺遠大海的心理壓力,堪比讓現代人前往地外行星定居。大陸文明和海洋文明的觀念碰撞,還有查拉塞尼人的經濟考量,都阻止了甘英直接前往羅馬帝國。

由於不知女妖塞壬的傳說 甘英被帕提亞人輕易騙回國

總而言之,帕提亞人和查拉塞尼人為了壟斷貿易通道,不僅對甘英誇大了航海的兇險莫測,還故意不提當時的兩河流域有陸路可以到達地中海之濱。行進至此,身心俱疲、心裡壓力巨大的甘英也聽信了誇大之詞、屈服於帕提亞人的隱形壓力。

既然波斯灣就是此行的極西之地,那麼是時候回去了。在遊歷了安息,接觸到了希臘-羅馬世界的東部邊緣後,甘英原路返回西域都護府,並將途經情報呈報都護班超。後來的班勇承繼父業,將耿恭、他的父親還有自己經營西域的情況都收入了《西域風土記》,並將這些消息傳至後世。《後漢書》的作者明確記載了這一點,而對絲路南道的描寫,還有對安息和大秦的描寫很可能就是來源於甘英西行壯旅。

今人知道甘英的履行 主要是通過《後漢書》

一切仿佛是歷史開的巨大玩笑,就像剛到西域的張騫幾乎完美地錯失了印度-希臘國王米南德那樣。甘英離開條支大約20年後,公元116-17年間,圖拉真皇帝從底格里斯河南下推進到波斯灣沿岸。他接受了查拉塞尼國王阿塔姆貝洛斯的短暫效忠、在波斯灣上泛舟觀光,還感慨自己年事已高,無法像亞歷山大大帝那樣進軍印度了。結果,征服行動很快就因內部問題而失敗,不久後就撤走駐查拉塞尼的部隊。帕提亞國家依然在名義上保持對查拉塞尼的宗主權,直到王國滅亡為止。

這樣的擦肩而過,不得不讓人感嘆:羅馬和漢朝這兩大強國失去了難得的直接碰撞的機會。不過,甘英等人一路上向各國介紹漢朝的強盛、班超的武功,給之後的歷史埋下了意想不到的伏筆。

20年後 圖拉真的羅馬帝國將短暫占領過查拉塞尼

雖然甘英的壯舉功虧一簣,沒有達成班超的最終目的,不禁令後人嘆息扼腕。但在他歸國數年後,就有羅馬人成功地抵達了東漢的首都洛陽。林梅村老師的《公元100年羅馬商團的中國之行》,就結合多方史料復原了古羅馬人的這次中國之行。雖然漢朝史料記載,這些人是「蒙奇和兜勒」兩國派出的官方使者,但實際上這很可能是一個私人組織的商團,而該商團的總頭目,就是古羅馬地理學家馬林在《地理學導論》提到的馬其頓巨商梅斯:

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窮臨西海而還。皆前世所不至,山經所未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焉。於是遠國蒙奇、兜勒皆來歸服,遣使貢獻。

甘英回國後不久 便有羅馬商團造訪漢朝

考慮到甘英曾在永元九年(公元97年)受命出使大秦、並在中亞和中東一帶活動、向中亞和西亞諸國宣傳班超的武功;而梅斯在公元99年就派出了商團東行。這不禁令人猜想:甘英和梅斯有沒有產生過直接或間接的交集。

這就是歷史的無窮魅力,短短文字記載的盡頭總能引發無盡遐想。不論真實情況如何,在種種原因的助推之下,公元99年11月左右,梅斯委託代理人組成商團前往中國。其主要成員是馬其頓行省的人和東方行省的推羅人,也就是漢文史料里的「蒙奇、兜樂」。商團的出發地點,大約在推羅和馬其頓至安息兩條交通路線交叉點上的某個絲路城鎮。如果他們在阿蠻啟程,途經帕提亞帝國的全境再進入貴霜境內,到了大夏國都藍氏城;由此商團又沿噴赤河東行,翻過了帕米爾高原後下山,經瓦罕走廊進入今天的中國境內。走到這裡,羅馬人也就進入了西域都護府的直轄區。

抵達漢朝的羅馬商團成員 主要來自馬其頓和推羅

此時,班超仍然在西域都護任上。接到驛站通報後,通過甘英帶回的情報和商團的自我介紹,確認了羅馬「使者」的身份,並命令沿途西域諸國出人接待保護商團。為了獲得更好的待遇,商團們也厚著臉皮將自己包裝成來自羅馬行省的官方使團。東漢為了帝國臉面,也理所應當地將通商翻譯為朝貢。雙方這樣就皆大歡喜。

接下來,商團主要走的是絲路南道,一行人沿塔什庫爾干河北行至無雷。在此順塔什庫爾干河轉向朝東行走,抵達三百餘漢里外的「石塔」,又走了二百餘里來到蒲犁。此後,他們將沿著葉爾羌河東行,經德若、西夜到莎車,路過於闐斯基泰人的國家,沿著崑崙山脈北麓直抵羅布泊西岸的樓蘭斯基泰人的地界,又通過樓蘭道穿越沙漠戈壁,抵達位於河西走廊的敦煌。最終,這些羅馬人於公元100年11月抵達東漢的首都洛陽,並且受到漢和帝的接見,獲得了漢朝官方頒發的「金印紫緩」。這也算是圓了班超探索大秦的夢想。

早期西方畫家筆下的 羅馬使團造訪漢朝

在班超去世幾十年後,羅馬人終於走通了海上絲路。在桓帝延熹九年(166年),一些自稱是大秦王安敦派出的羅馬使者,經日南(今越南北部)來到洛陽,獻上象牙、犀牛角、玳瑁等奇珍異寶。可惜當時的東漢黨錮禍起、朝政不穩,通往西域的要道並不通暢,終究沒能與羅馬帝國建立直接的關係。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91190c67101baaa14659e89377c928b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