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黄永玉丨“我想不出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

2023-06-14     飞地APP

原标题:纪念黄永玉丨“我想不出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

黄永玉,1924年生,湘西凤凰人,土家族,原名黄永裕。画家、作家。

自学美术、文学,以木刻开始艺术创作,后拓展至油画、国画、雕塑、工艺设计等艺术门类,在中国当代美术界具有重要地位。代表作有套色木刻《阿诗玛》和猫头鹰、荷花等美术作品。他设计的猴年邮票、“酒鬼”酒的包装,广为人知,深受大众喜爱。

黄永玉将文学视为自己最倾心的“行当”,从事文学创作长达七十余年。诗歌、散文、杂文、小说诸种体裁均有佳作。先后出版《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比我老的老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作品。

2023年6月13日,黄永玉先生逝世,享年99岁。

黄永玉(1924年8月9日~2023年6月13日)

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选)

黄永玉

追索印象派之源

一个奇怪的现象,为什么印象派是沿着塞纳河发展起来的?

那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分贫富,都沿着塞纳河居住,画的都是塞纳河一带的生活,除了高更远远地在塔希提岛之外——虽然塞纳河还是他的老根。

这是一个颇为有趣而特殊的现象。

我想告诉一位在巴黎居住而研究美术史的女孩,问她为什么不去写一部这样的又厚又大、夹着精美的照片和插图的大画册呢?我真想这么写信给她:

“比如说,沿着塞纳河,也沿着印象派的发展史;沿着每一位画家的生活;沿着他们曾经画过的每一幅作品……你开一部小小的汽艇,装满你需要的美术研究资料、摄影器材。花一段较长的时间生活在你的小世界里,我想你定会做出跟任何过去的美术史家不相同的成绩来。同时也很有趣,你想,太有趣了是不是?你还可以钓鱼,高兴就跳进水里。做一个船上的美术史家。”

世界上许多文化成绩都是由一些乌七八槽的怪念头点燃的。接着我还想这么写:

“身边的巴黎不写,你到翡冷翠来研究拜占庭干什么呢?或者,你是来学习‘研究方法和技巧’之后再去研究巴黎文化的罢!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个谜。巴黎、塞纳河、印象派和你这一类的女孩子……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任何人都要去研究一种非常系统、非常全面的文化?

“我这个老头丝毫没有任何系统的文化知识,却也活得十分自在快活。我要这些知识干什么?极系统、极饱和的庞大的知识积聚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好像用一两千万元买了一只手表。主要是看时间,两三百元或七八十元的电子表已经够准确了。不!意思好像不是在时间之上。于是,一两千万元的手表每天跟主人在一起,只是偶然博他一瞥。

“读那么多书,其中的知识只博得偶然一瞥,这就太浪费了!

“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过得不那么难过的秘密就是,凭自己的兴趣读书。

“认认真真地做一种事业,然后凭自己的兴趣读世上一切有趣的书。

“世界上的书只有有趣和没有趣两种。有益和有害的论调是靠不住的。这个时候有益,换个时候又变成有害了。这书有什么意思?比如,苏联几十年前出过本《联共(布)党史》,被说成是一本对全人类命运至关紧要的最有益的书;怀疑是有罪的。现在呢?变成一本有趣的书了。你可以用它去对照国际共产运动的发展,得出妙趣横生的结论。林彪的《毛主席语录》也有同样的效能。这都是时间转移的结果,由不得谁和谁来决定。

“我怎么越说越远了?

“关于塞纳河和印象派的关系,相类似的问题我以前也有过。想一个人找一只木船,带着摄影、录音器材和画具,从我的老家洞庭湖出发,上溯沅水或是澧水,沿着两千多年前的屈原或是四五十年前的沈从文的文章中提到的事物作一些考据和调查,一个码头一个码头地访问,体会。浮过一道道长满幽兰和芷草的清清的河面,真是令人神往。我可能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了。家乡的河流失了我;我也失掉了家乡的河。

“你呢?你没有失落掉塞纳河呀!塞纳河随时都等着你。唉!不过我觉得你这个人虽然有条理,耐烦,负责任,意志坚强,也雅兴不浅,只是个子太小、太稚弱。

“你受得了书房之外的劳动吗?这种工作想起来满是快乐,陷入之后心情的焦躁,孤独,有时忽然觉得枯燥,或者和所有的女孩子都具有的美德——嘴馋一样,突然怀念起某种时常吃到的零食,而小船上恰好离卖这种‘恩物’的商店很远……这一切,你抵抗得了吗?

“当然,当然,你还可以,而且应该到翡冷翠来研究你的拜占庭艺术,不过,不要忘记一个老头说的这个值得一试的工作。”

收录于《沿着塞纳河》

塞纳河畔书摊

飞来与我们喝早茶的金丝雀

《沿着塞纳河》只是个大概的题目,是“流域”,不是河本身。河本身有什么意思?一条大沟,装满流动的水。——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又不是向导,也非历史学家;说老实话,以后画了许多好看而有名的建筑,我根本就说不出沿革来。如果我真的照旅游手册上一条条抄下来当作我的学问,不只自己会脸红,高明的朋友们怕也不原谅我。我的真面目就是有许多东西我不全清楚。孔夫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听了特别舒服。承认“不知”也算一种美德,是轻而易举的。

在巴黎的住处是好友为我找的。真是费心,在罗浮宫墙之外的大街上,一套闹中取静的典雅的屋子里。不知三楼还是五楼?电梯小,轰隆轰隆来到楼上,糊里糊涂住了一个多月。

楼上大阳台看到罗浮宫顶一系列雕刻。直街拐进另一条横街,中间的丁字角就叫做“广场”,“广场”中一个骑马的武装女人,镀金铜像,神气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她就是“圣女贞德”。

贞德打过仗,后来被对方烧死了,因此是死得颇为壮烈的。这些知识是从英格丽·褒曼演的电影中得到的,但我记不起是否真看过那电影?一般说,如果感动了我,我一辈子也记得住。要不是没看过或是仅看过电影介绍;要不就是那电影不值得记忆。

贞德成为英雄之后就和花木兰、刘胡兰一样,后人总希望她们当时更完美、更值得尊敬,这应该不是她们本人的意思;加油加酱,弄成个神不神、人不人的东西,为人们所生疏,和爱心离远了。

我们住的这套房子的客厅有古老粗糙的大木头支撑着,这显然是为了装饰。刷上带痕迹的白垩水也是故意的,使得这房间很有人情味,看出原主人有趣的不在乎和坦荡。

每天大清早就满满的一房间太阳,使我们全家喝早茶的时候都很开心。各人说出各人今天的计划,买画册、唱片或是上博物馆。只有我比较单调:出去画画。我想不出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不画画,岂不可惜了时光?

有一天喝早茶的时候,窗外飞进一只金丝雀。我们都以为它很快就会飞走的,它却在我们座位之间来回招呼,甚至啄食起饼屑来。

它一进来,我马上想的是:“关窗!”但没有说出口。幸好没有说出口。它对人类的信任,颇使我惭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毛病形成是很难一下改变的。

在纽约、华盛顿、哈佛校园内看到草地上的松鼠,在墨尔本看到地上散步的鹦鹉,在意大利、巴黎看到满地的鸽子,第一次,我都是不习惯的。“为什么不捉起来呢?”“捉起来”才合乎常规。

在地上看到一方木头,马上就想到:“拿回家去!”拿回去干什么,以后再打算不迟。

旧金山的鸽子和狗前几年忽然少了许多,后来发现是越南难民在吃这些东西,警察讯问他们,得到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它们很‘补’呀!”

我听了这个传说当年曾经觉得好笑,而且转播别人听。唉!作为一个不幸的东方大陆人,什么时候才会打心里宽容起来呢?

那只金丝雀玩了两个多钟头,后来就飞走了。我们都以为它改天会再来,一天、两天过去了,一直没有看见它。到别人的家里去了,也许是回自己的家。

为了这只金丝雀,我心里有着隐秘的、忏悔的感觉,甚至还不只是对这只具体的小鸟。

它好像一座小小的会飞翔的忏悔台。

收录于沿着塞纳河

在圣女贞德广场的一座房子的三楼是我租住的寓所 早晨曾有金丝雀飞来吃早餐

婀娜河上的美丽项链

老桥很老了,不晓得是哪年建立的,只听说1333年给一场大水冲走,原来是座木桥。十二年后改建成结实的石桥直到如今。

桥两边各有一排房子,原来是摆卖牛羊猪鱼肉档口,后来梅蒂奇大公下命令改为金银珠宝首饰的买卖街,这才使得老桥的身价一下子飞升起来。

马可·波罗1324年逝世,活了七十岁。他老人家在中国元世祖那里做了二十多年官,却还没有福气见到这座木桥变成石桥哩!

每天从早到晚都挤满了游客。为了翡冷翠,为了这座桥,全世界绅士淑女、流氓阿飞务必都要到这儿来站一站,照张相;买不买铺子里的东西倒在其次。

铺子里的东西不是随便说买就买的。你得有胆量走进去,还得有脸皮走出来。听说“玉婆”伊丽莎白·泰勒从这里买走一粒钻石,四颗蚕豆加起来那么大小。

有时我从桥上经过时,免不了也朝橱窗里望望。停下来自我对话:

“怎么?买不买一两件送给老婆?”

“这个人不喜欢这类玩意!”

“可以假定她喜欢嘛!”

“喜欢,我也没有这大笔闲钱!”

“假定有这笔闲钱。”

“你认为我真有吗?”

“为什么不可以假定?”

“哈!哈!有这闲钱,干吗买这类东西?”

说老实话,我比老婆还喜欢欣赏首饰,但不一定在老桥。老桥的首饰只是质料名贵,为着旅游人的口味,创意方面胆子较小。翡冷翠有的是好创意的首饰店,在小巷里头的一些幽暗的作坊里,人都长得比较清秀或古怪,男女参半,脾气与常人有别;看尽管看,可别希望她或他对你有殷勤的招呼。

他们的作品全系手工,见到不经意或粗糙的地方,这正是妙处,有如中国大写意水墨画的挥洒。

在老桥上散步,是在体会和享受一种特殊的情调。古桥上,蜂拥着诗意满面的现代人。人可以从不作诗甚至从不读诗,到某种时候,居然脸上会出现诗的感应。历史悠久的桥上或是好山水间,人的善良愿望找到了归宿。再恶的人也游山玩水,油然而生诗情时,也会来两句诗。这和信教的上教堂礼拜、忏悔是一样的意思,只是花样多一点而已。

老桥更适宜远看与回味。早晨,阳光最初一瞥的灿烂;晚上,满眼梦境的光闪。冬天,下了雪的桥上的夸张的热闹;春天桥上的花;秋天被风吹起的衣裾;夏天,一个赤裸粗犷的澡堂……

梅蒂奇家族在意大利文化的巨大贡献,对这座桥的命运的指点只是沧海一粟。要是老桥还在卖牛羊肉,众人会眷恋到如此程度吗?

说来惭愧,我的家乡也有过这么一座桥,名为“虹桥”。比起老桥,形势规模,要巍峨多了。遗憾的是,全国解放两三年后,为了方便交通,改成一座公路桥。“泯然众人矣”!

1950年我从香港回家乡探亲的时候还为它照过一张相,是爬在万寿宫背后的观景山半山上拍的。那时,母亲才五十多岁,五弟六弟还在家乡,堂妹永庄还未出嫁,表妹朝慧还是小孩……变革的风雨雷霆还没到达这座遥远山城,一切和古时一样,太阳每天照着石头城墙,大街小巷都是石板路,两旁安静的白石灰墙上蔓伸着石榴、木香、十姊妹和薜荔花果的枝藤。八年抗战和解放战争失掉上万青年的这座小城,人们喘息未定,静悄悄的穷困和断肠,哀哀欲绝的延续……

虹桥上原来卖纸札玩货、糖食糕点、绣花鞋样和门神喜钱、书画文具、汉苗草药……都没有了,疏落的几个卖干果草鞋的老太太在轻声聊天。

照我小时候的记忆,虹桥上二十八间正式的铺面,上面两层通风的瓦顶飞檐。铺面的背后挂着高高低低的数不清的生活起居的小屋,上下游河两岸行人都能看得到小竹竿晾出的红衣绿裤和妇女们一闪而过的内室生活。

端午节划龙船,河两岸人群沸腾,桥上小屋上上下下更是挤满了笑闹的彩色点子。

凤凰是座山城,政治和经济生活仅够跟空气与泉水平衡。青年们要有出息都得往外闯,闯出了名堂的人大多不再回来。

只有意大利才会出现梅蒂奇和梅蒂奇家族。没有人,没有权力、智慧和爱心,该有的不会有;已有的也会失落。

凤凰县城的孩子现在只能从传说里知道桥上曾经有过许多房子了。再过多少年,老人们都不在的时候,连故事也就湮没了。

收录于《翡冷翠情怀》

翡冷翠老桥

故乡的虹桥

好笑和不好笑

说是世界上哪一国人民最会开玩笑,最富于幽默感,最会挖苦人,那是不一定的。时代的演衍,趣味的升腾,促使人们的心情这样那样;甚至因为某个统治者不喜欢随便开玩笑令整个时代严肃起来的情况也都经常发生。随便下断语总是靠不住的。

所谓的“严肃”,其实多是表面现象。幽默感和滑稽状态的火花有时甚至出现在政治陷阱的边沿。

说敖德萨人嘴巴皮刻薄世界第一,开玩笑世界第一,骂粗口的花样世界第一,男女老少机智的普遍世界第一,一个马车夫顶得十个伊索聪明,我不信。既然如此能耐,没见出过哪怕是一本这类性质的书让我开开眼界。说这话的人可能不太知道世界。全世界人开玩笑和幽默水平完全一样,只不过穷有穷玩笑,阔有阔玩笑而已。

爱默生就说过:“人类几乎是普遍地爱好谐趣,是自然界惟一的会开玩笑的生物…….自然界万物中最低级的不说笑话,而最高级的也不。”

“智力遇到了阻碍,期望遇到失望,智力的连贯性被打断了,这是喜剧……”

两三年前,在北京人大会堂散会出来遇见侯宝林,他搭我的便车一齐回招待所住处去。车里就我们两人,他问我,最近还教不教学生?我说早就不教了。教了三十几年学生,一班又一班,好像做娘的把儿子奶大了,反而一口咬断了娘的奶头,让人寒心……

侯宝林叹了一口气说:“怪不得现在喂孩子改用奶瓶……”

我没听说过希特勒喜不喜欢听笑话,不过我亲身经历过一段漫长的不流行讲笑话的时代。偷偷地讲,偷偷地笑,“运动”一来,笑过的人就会振振有词地揭发讲笑话的人的罪状,“揭发材料”公开出来,大家从笑话内容里挑剔政治含义,那是非常“触及灵魂”的。

那个时代有一种“不笑的人”。梅瑞狄斯说这种人“和尸体一样,用针刺他们也不会流出血来。让他们笑,比让已经从山顶滚到山谷里的古老的灰色圆石头再自己滚上山去还难。……恨笑者,很快就学会了把他的厌恶性质庄严化,把它说成是一种道德的抗议”。

这些话说得那么中肯,1877年到现在一百一十四年了,好像开剥的是现在的一些人。想起这段文章还不免替梅瑞狄斯担一点反革命言论的风险。

“四人帮”垮台前几个月,多少年来习惯靠嗅觉过日子的人还在寻找立功的机会,某省的一个人忽然发现一本薄薄的名叫《袖珍神学》的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翻译小册子,认为问题严重,有攻击党中央的反动言论,便写了一个报告给“四人帮”进行揭发,冀图立功,“四人帮”办公室把这封信转给出版局,出版局转给商务印书馆党委。商务印书馆党委都是一帮子读书人,读到这封揭发信真是又惊又喜,给那个写信的积极分子的机构党委去了一封信,大意说这本《袖珍神学》是世界名著,两百多年前的一位伟大哲学家为反对宗教迫害假充一个神父的名字写出来的战斗作品;马克思、恩格斯曾经慎重地推荐过。你们属下的这位同志思想本身存在严重问题,阴暗思想中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应加强教育……如何,如何…….某省的那人的领导机关收到这封信倒真如挨晴天霹雷,吓得连忙向商务印书馆党委作了道歉和领导无方的书面检查,保证好好对这位不肖干部加强教育……我相信,那时候北京商务印书馆的朋友们得到的快乐简直是千载难逢。

意大利眼前的生活状况好像跟政治激烈斗争距离得颇为遥远,中东战争令他们神魂颠倒过好一阵子而又平静下来。笑话大多流行在一种“呵痒”式的嘲讽上。他们曾经有过一位对艺术修养颇为自信的总统,于是出现过这么一个笑话。

某年,总统到巴黎去参观罗浮宫艺术珍品,来到印象派作品群面前。

啊!马奈的作品!

陪同者轻轻对他说,这是莫奈的作品;

啊!雷诺阿的人像!

陪同者轻轻对他说,这是德加的作品;

啊!没错!这是图鲁兹·劳特累克的自画像!

陪同者轻轻对他说:总统先生,这不是画,是一面镜子……

图鲁兹·劳特累克这位画家长得又怪又矮,不知道当时总统听到陪同人员的说明时,自己生气还是大笑?

聪明智慧与典雅的风度同在,那便是个太平年月。

教皇乌尔班对大艺术家贝利尼的称赞别具一格:“您有幸认识我这个教皇,我却有幸活在伟大的贝利尼时代。”

意大利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1883年出生,1945年4月间和他剩下的几个党徒一起在米兰被群众吊死。他曾经在1932年对人说过一句著名的话:“什么样的人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死!”

这个人骗了一辈子人,做了一辈子戏,死了也像傀儡一样地倒挂在电线杆上。听说他是一点玩笑也不开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小丑。

任何一个具备丰富文化素养和幽默感的民族,并不等于说永远不愤怒,不反抗,不杀人的;这是根本的两码事。

想想法国、德国、俄罗斯……以及中国这些民族,那些又厚又重的历史……

录于《翡冷翠情怀》

黄永玉在翡冷翠画的贺年片

选自《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7

题图:黄永玉(图源:央视网)

排版:阿飞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fbbeeb81a1c11662cb57edde2f75914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