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性
敬文东
重读舍斯托夫,我再一次惊讶于
他对必然性和雅典的仇恨。没错,
雅典和必然性是一伙的。它们坚信
二加二等于四,从不额外要求“别的东西”。*
这不免让我联想到
中国的道理:
理乃必然,道却多变。
道存乎于我们的践行之中。
当凯风自南,当日上三竿
我在书房静坐、喝茶,无所用心地
瞭望窗外。我看见零零散散的同类
在忙于干禄,或者为止住鼻血
驻足路旁,仰面望天。
舍斯托夫笃信的上帝解释不了
这些琐碎的行为;它们为汉语所造就
唯汉语的教诲是从
不知上帝为何物
我端茶,我依窗而立,
我看见一个沿街奔跑的
小姑娘,刘海在摇晃。我暗自
为她点头、喝彩,多么希望她
不要摔跤,但也不要停顿。
面对那片老人般慢悠悠落下的树叶
我吐出了一口长气,活像树叶
飘落时画出的弧线
暗合于朴素的道理,为汉语(而非雅典)
所宠幸。
2019年11月
* 舍斯托夫毫不犹豫地把品尝分别善恶的知识树的果子之前的人说成拥有全知全能和绝对自由。那么,堕落又是什么?一种带着激情的低等官能选择分别和选择一般的对立:善、恶;真、假;可能、不可能。人放弃信仰,以便获得知识。舍斯托夫说出他的敌人的名字:理性。他甚至说,禁果之树的果子也完全可以被称为先验的综合判断。而如果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对舍斯托夫来说占据了一个中心地位,那是因为主人公对着“二加二等于四”大喊“不!”并要求“别的东西”。(飞地编注:引自米沃什〈舍斯托夫,或绝望的纯粹性〉,黄灿然译本)
| 敬文东,1968年生于四川省剑阁县,文学博士,现为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已出版《流氓世界的诞生──金庸作品中的四重世界》《指引与注视》《随“贝格尔号”出游》《事情总会起变化》《牲人盈天下》《皈依天下》《艺术与垃圾》《感叹诗学》《新诗学案》《李洱诗学问题》《味觉诗学》《自我诗学》等学术专著,《写在学术边上》《颓废主义者的春天》《梦境以北》《网上别墅》《多次看见》等随笔、小说和诗集,《被委以重任的方言》《灵魂在下边》《诗歌在解构的日子里》《用文字抵抗现实》等学术文集。获得过第二届西部文学双年奖·小说奖(2012年)、第二届唐弢文学研究奖(2013年)、第四届东荡子诗歌批评奖(2017年)、第二届陈子昂诗歌批评家奖(2018年)、第十六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批评家奖(2018年)、第四届当代中国文学优秀批评家奖(2019年)等。入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2013年)。
题图:Papo Colo | Faith (2003)
*本诗选自《诗光年·飞地诗歌历》11月27日 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