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按：安妮·卡森（Anne Carson，1950— ），加拿大诗人、随笔作家、翻译家、古典文学学者。2001年卡森凭借《丈夫之美》获得英国艾略特诗歌奖，她也是获得该奖项的首位女诗人,从此进入国际视野。卡森自小修习古典文学，但她的作品却具有很强的实验性和开拓性，她经常用当代的、消除创造（decreation）的写作观来重新阐释神话、现实以及自我，创作形式丰富多变，至今已出版了包括《素水》（1995）《红的自传》（1998）《萨福残篇》（译著，2001）《夜》（2010）《漂浮》（2016）等十多部作品。美国文学批评大家哈罗德·布鲁姆对卡森极为推崇，称其为“智慧作家”、“在世诸天才之一”。卡森曾在美国和加拿大多所大学教授古典语言和文学，目前是纽约大学的驻校诗人并教授创意写作。此外，她在艺术舞台和戏剧剧坛上也十分活跃。
这组诗译自安妮·卡森1995年出版的《素水》（中文版《素水》即将由后浪出版）。卡森早在1989年春就写了一组名为《生动的镇》的诗发表在《格兰特街》杂志上，后从中挑选出36首放入《素水》，编排顺序也有所调整，并对部分诗作做了修订。“镇（towns）”在这组诗中并非指其字面意义，而是由一个个典故、人物和事件虚构而成的富有隐喻性的意义空间，呼应着卡尔维诺那些“看不见的城市”。另外，这组诗的标点很特别，诗行内无标点，而几乎每一行末尾都被标点了句号，有意制造出一种强迫性的停顿，打破标点符号的正常使用，以便创造出更多意义的可能性。哈罗德·布鲁姆认为这些句号与艾米莉·狄金森的短破折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对标点符号的运用卡森有着自己的见解，她在《巴黎评论》2004年的访谈中曾引用过T.S.艾略特的一句话“诗歌即标点符号”。
Anne Carson
生动的镇
[加] 安妮·卡森程佳 译
前言
镇给人这样一种错觉，即事物以某种方式并挂在一起成为一体，我的梨，你的冬天。
我是个研究各种镇的学者，称赞的话就让上帝去说吧。要解释我做的事情很简单。学者是有立场的人。从那个立场去看，某些线条变得可见。你一开始会认为是我自己在画那些线条；其实不然。我只知道站在哪里才看得见在那里的线条。而且神秘的是，这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这些线条如何将自己画出来的我们不得而知。在有棱有角或者美德出现之前——谁在那里去提这些问题呢？噢，我们不要头脑发热急于去训诂。学者可是懂得专注手头之事、心无远骛的人。
在线条内部将自己画出的物质，构成了一个镇。以这种方式来看的话，世界就像我们所说的，是一本打开的书。但是读法各不相同怎么办？比如，就拿老子在《道德经》第二十三章中为我们定义的那个镇来说吧：
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
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
听上去像是一个蛮重要的镇，在这里，人可以超越自己，也可以遇见自己，随他选择。对于这个“老子镇”，另一位学者（高* ）却持有不同观点。他公开提醒说：“本节以‘失’读文不通。”“‘失’当作‘天’，形似而误。”现在，为了让你或我弃居此地而去往彼处——要么“老子镇”要么“高镇”，那我们就得把某些细节弄清楚，比如高的语气。他是不是不耐烦？是不是非常难过？或者仅仅是搞怪逗趣？你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可能会让你与我分道扬镳。因此，先有镇。然后有学者。
我可不是小题大做。你的这种分离感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除非我把它当作一种疾病，从你身上把它撬走。假如你被困在这个镇上，这个梨和冬天互为彼此的变体的镇上，你怎么办？你能吃了冬天吗？不能。你能在一个冰冻的梨子里面住上六个月吗？不能。但有一个地方，我知道那个地方，站在那里，你会看见梨和冬天并排而立，如同墙静静矗立着。你能把自己标点为沉默吗？你会看到自己身上的棱边被削掉了，回到了另一个世界——回到真正的虚无，有人会这样说。没错，我们是曾经停止运转的物体，如今处身风中，这就是我的观点。有常规的镇和不合常规的镇，有受伤的镇和清醒的镇，也有被牢记的镇，有无用但激情高涨继续战斗的镇，有积雪从屋顶滑落，冲力极大造成受害者死亡的镇，但绝无空洞的镇（只有空洞的学者），绝无遗憾。现在往前走。
* 指高享（1900—1986），他是中国研究先秦学术和文字学、训诂学的著名学者。“本节以‘失’读文不通”“‘失’当作‘天’，形似而误。”两句见其著《老子正诂》（1956年版第57页）。原文中的引文出自刘殿爵（D.C.Lau）翻译的《道德经》（ Tao Te Ching ，企鹅出版社）。
使徒镇 *
你死后。
每天都刮风。
每一天。
像墙一样阻挡我们。
我们走啊。
一路侧身对彼此。
喊着说话不管用。
间隔我们的。
空间变硬了它们是。
虚无的空间然而它们。
坚固又漆黑。
而且悲痛如缝隙。
那些牙齿缝。
属于一个老妇人你。
多年前就认识。
那时候的她。
很美活力四射如宫中旺火。
* 参看圣经。根据《圣经·新约》，十二使徒两人一组被派出传播福音。诗中的“你”或可指耶稣基督。
又一春镇
“春如旧。”
一位中国古人说。*
雨水嘶嘶顺窗流下。
渴望从遥远处。
抵达我们。
* 有可能是指陆游。上行引文来自《钗头凤·红酥手》。
李尔*镇
鸣钟大作渐落的钟声。
先于钟声的寂灭。
如疯狂先于。
冬天如童年。
先于父亲。
落入那个杀人洞。
* 参看莎士比亚的悲剧《李尔王》。小诗第一行原文是“Clamor the bells falling bells”。“Clamor”是个多义词，名词有“喧闹、噪音”的意思，做动词用时可带宾语和不带宾语，意思是“喧嚷”或“以喧嚷迫使”。但做动词用时它还有一个意思如今不怎么用，即“使不出声，使寂静”，常与bell搭配，因此这行或可译为“让钟声沉寂渐落的钟声。”。
拔示巴*的十字路口镇
在阿姆斯特丹的一个室内。
伦勃朗画出一滴生命在。
这滴生命内他画出伦勃朗的陌生人。
扮成一个女人荡漾着。
赤裸的身姿她。
手里攥着一封信她。
在爬山涉水。
从一个念头走向我们。
先于她到达的
是她的泡沫即使当他。
把伦勃朗的陌生人画成了。
伦勃朗一样他也要展现。
他的困惑与凌乱。
仿佛刚进门。
风尘仆仆。
走过岔路与小道。
* 拔示巴（Bathsheba）是《圣经》中一重要美女，通奸大卫王，生下所罗门，并辅佐其登上王位。伦勃朗以此为题材创作了《沐浴中的拔示巴》。
Rembrandt, Bathsheba bathing , 1654. Paris, Musée du Louvre.
西尔维娅 * 镇
那些煤气头与断食者。
绿色的四月来了。
在烧她饿她。
眼睛像根一样拔起。
伏于书案。
* 指美国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
龙脉镇
如果你太早醒来那就听一听。
一种倒转的哨音声之音
正被收回到底哪来的？
来自于山中但。
他们必须归还它。
在夜里就像。
你每夜的梦。
如水龙头反向打开。
进。
入。
时间。
艾米莉镇*
小房间里的财富。**
是一个短语困扰着。
她因为矿藏般的你。
已离去。
雪或一间图书室。
又或带来消息的。
一群天使。
其意义如今。
已非过去之于。
她。
* 指美国传奇诗人艾米莉·狄金森（1830—1886）。她从小过着单调而平静的生活，25岁时更是开始弃绝社交，在自己的小房间埋头写诗。虽然她生前只有7首诗被发表，但其余近1800首诗在她死后被整理出版，这些诗极富独创性，思想深沉、意象丰盈、结构奇特，她也因此被后世评论家誉为现代诗歌的先驱之一，与另一位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齐名。
** 这个短语让人联系其英国戏剧家克里斯托弗·马洛（1564—1593）的剧作《马耳他岛岛犹太人》中一句台词“Infinite riches in a little room/小房间数不清的财富”（第1场第1幕第37行 ）。
狼镇
让老虎。
杀死它们让熊。
杀死它们让绦虫蛔虫心丝虫。
杀死它们让它们。
自相残杀让豪猪放刺。
杀死它们让鲑鱼放毒。
杀死它们让它们在骨头上割破舌头流血。
致死让它们。
冻死让老鹰。
趁它们还小把它们抓走让一粒被风吹走的种子。
把自己埋进它们的内耳破坏平衡让它们拥有。
非常灵敏的耳朵让它们就这样。
听到一朵云飞过。
头顶。
Entgegenwärtigung*镇
我听见你在追我。
像一头狮子越过一根根旗杆并且。
我感觉到那些建筑。
沿整条街晃了一下于是我
蜷身蹲下。
在房间中央。
瞪大眼睛。
只见伤口脱线裂开。
你穿过。
* “Entgegenwärtigung”据说是德国哲学家，现象学奠基人埃德蒙德·胡塞尔（Edmund Husserl，1859—1938）自创的一个词，出现在其生前未竟之作《危机》中，英译“depresentalization”或“depresentation”, 翻译成汉语相当于“消除呈现”的意思。
九月镇
一种恐惧就是那。
蝉的叫声。
从黑暗地带传出快要压扁我的脑袋。
扁平如一张纸然后某天夜里。
我还要被指望。
继续干正常的活。
修补那扇屏风。
门掩护我的。
兄长逃脱警察追捕。
* 卡森有个哥哥，因贩毒被通缉逃离加拿大，流亡海外二十多年，后在哥本哈根意外去世。卡森非常悲痛，还为专门其创作一本剪贴簿哀歌《夜》（Nox）。
记忆镇
在我画的每一个你身上。
我寻找。
一个放射性物质掩埋点。
你觉得8英里够深吗？
15英里？
140英里？
幸运镇
挖一个洞。
去活埋他那个孩子。
这样他就能给老母亲买食物。
有一天。
一个男人掘到了金子。
J.M.W. Turner, Town, from the Suburbs , c.1826. London, Tate gallery.
死亡镇
这一天不论何时我都暂停。
它的噪音。
搞清楚上帝之爱镇
在今日之前。
我犯了一个错。
现在我的手提箱收拾好了。
两个煮熟的鸡蛋。
为旅途之用而储存。
在那些地方在那里。
我的眼睛。
曾像一道水流。
载着一根嫩枝。
那种啜泣成全了我。
让你听得见。
普希金*镇
它有好多规则。
还有爱情
这第一条规则是。
爱讲求机缘。
你的一些话很可能是那里的矿石。
或者等我们的眼睛化为灰烬时就会是。
* 指俄国诗人普希金（Aleksandr Sergeyevich Pushkin，1799—1837）。
在穿过上帝的森林途中镇
告诉我。
你可曾见过。
每棵树都是一个词有一次一朵。
云悬于玻利维亚上空。
有一次群山蜷缩于一个。
旧货运车厢这个词贴切描述了上帝的。
森林。
夜里心中思念的那个男人镇
差二十五分钟。
就到凌晨四点。
漆黑。
月亮的叮当声轻轻摩擦。
它敲。
它。
掉落。
夜之刃。
就像一块。
削去的皮。
树枝折断之声镇
他们的脸我以为是刀子。
他们那个样子把脸指向我。
然后伺机而动。
猎人就是凝神细听的人。
全神贯注于猎物于是猎物将武器。
从他手中拔出并猛刺。
自己。
爱情镇
她跑了进来。
打湿的玉米。
黄色辫子。
垂在后背。
罪之死镇
什么是罪？
你问道。
月亮飞过蜇伤我们。
我突然就看见你。
刚刚脱罪而去。
黑暗如一阵风倾压森林。
我听说过的一个镇
“在无处的中央。”
哪里。
会是那样？
舒适又安静。
一只兔子。
蹦跳着穿过。
无物。
在炉灶上。
沙漠镇
那位智者回来了。
从沙漠归来。
又扶植了一批门徒像麻雀。
停在一根晾衣绳上。
有的已陷入绝望这令他百思不解。
在沙漠中。
在那里炙烤他的心。
难道没有影子没有日升月落去提醒他吗。
他们多么依赖他呀一个男孩夭折。
在他的怀里。
他认为回来。
代价太大。
他开始遵从。
这世上的切除之道。
一团火熊熊燃起。
在他体内骨头化成液体而且他看到。
在他前面。
只有等待没有别的。
只有等待。
Lynd Ward, Company Town , 1936. Bentonville, Crystal Bridges Museum of American Art.
荷尔德林*镇
你疯了独自去哀悼。
除了干涸的井。
铺在井底的星光。
好似一段声音。
根根支柱都从你身边飞驰而过。
* 指德国古典浪漫派诗歌的先驱诗人荷尔德林（Hölderlin，1770—1843），他十四岁开始写诗，刚过三十岁就得了癫狂症。他的诗歌运用大量隐喻、象征、悖论等现代技巧，突破古典时代的规则束缚，表达对自由的强烈向往和对诗意栖居的生命境界持之以恒的想象。荷尔德林生前默默无闻，死后作品进才逐渐为人们传诵，尤其是进入二十世纪后，哲学家和诗人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把他看作先驱和导师。
正午堆*镇
Midi。
Midi。
Midi。
Midi。
Midi。
* 这首诗由五个斜体的法语词“Midi”（正午）“堆”成，似一幅富有寓意的抽象画作。
葛丽泰·嘉宝*镇
我的偶像离去时它打碎了。
我的背它打碎了我的腿它。
打碎了天空中的云打碎了。
声音我当时。
听见了而今依然听见。
* 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1905—1990 ），瑞典著名电影演员，好莱坞默片时代的电影皇后，1955年获奥斯卡电影终身成就奖。代表作《安娜·卡列尼娜》《茶花女》《大饭店》等。
不平等的爱镇（但所有爱都是不平等的）
如果他爱我他就会看到我。
在楼上一扇窗前用额头撞击玻璃。
掘墓盗尸镇
老母亲手指穿过黑暗伸下来。
把我扯出我那干枯的小小灵魂我那。
白色的小小笑容它撞上。
那个后背。
漫游镇
万物非主唯有。*
真主出来做真主的。
晚间漫步于呼啸的。
树叶战栗的森林。
庄稼颜色变深金子般的。
心仿佛会破碎。
* 这里会令人联想起伊斯兰教五功之一的念功，即念清真言，“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
托马斯*镇
手牵手进入他的心里绝不会。
出现一个想法但那另一个。
尾随而来。
* 指《圣经》中那个“多疑的托马斯”。他是耶稣最早的十二门徒之一，一开始他不相信基督复活了，坚持说：“除非我亲眼看见他，亲手摸到他手掌上的钉痕，再摸摸他的肋旁，否则，我决不信！ ”耶稣基督就牵过他的手，让他把手伸进自己肋下的伤口，直至他相信为止。
一人镇
今天是马格里特*天气说这话的是马克斯。
恩斯特**正用自己的脑袋撞击一块巨石。
* 指雷内·马格里特（Rene Magritte，1898—1967），20世纪比利时最杰出的超现实主义画家。
** 指马克思·恩斯特（Max Ernst，1891—1976），德裔法国画家、雕塑家，被誉为“超现实主义的达·芬奇”，在达达运动和超现实主义艺术中的主导人物。
Salvador Dalí, Apparition of the town of Delft , c.1936.
宽容镇 *
金杯1女2。
金碗1女1。
金碗1女1。
金杯1女1。
金觚1男1。
金碗1男1。
金杯1女1。
金杯1。
* 诗中罗列的东西似乎希腊迈锡尼神庙遗址的考古和刻有象形文字的费斯托斯圆盘有关。
犹大*镇
不是很晚不是路灯没点亮。
不是橄榄树不是锁不是心。
不是月亮不是黑暗树林。
不是一口吃食不是本人。
* 指圣经故事中出卖耶稣基督的犹大。
新娘镇
挂在日光上很黑。
像件没男人穿的长大衣。
一个寒冷晴朗的。
中午那个“需求者”在等我。
那一小口镇
没有箭又如何？
知道我自己是否射中。
靶标他说咧嘴微笑着。
去切。
用弓弦切穿。
弗洛伊德*镇
魔鬼说我是未安置的。
自身之窗魔鬼。
说没人坐。
那儿没人点亮。
那盏灯魔鬼。
说瞥它一眼
从外面玩这招玩。
这招魔鬼。
说闻闻这个魔鬼说。
生骨头魔鬼说那个心灵。
是个外星客我说。
魔鬼比心魔活得长久。
* 指奥地利精神病医师、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
我向你告别镇
看那万千之蓝万千之白。
万千之蓝万千之白万千。
蓝万千白万千蓝万千。
白万千蓝蓝的风今天还有两只手臂。
沿路吹拂。
Edward Hopper, Small Town on Cove , 1923–1924. New York, 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
|译者简介：程佳，暨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英国班戈大学R.S.托马斯研究中心访问学者，主要译著有“洛威尔系列”（《臭鼬的时光：罗伯特·洛威尔文集》《海豚：手稿对照本，1972—1973》《海豚信，1970—1979》等），卢契亚诺·贝里奥的《记忆未来》，特里·伊格尔顿的《批评的功能》，以及诗歌《R.S.托马斯晚年诗选：1988—2000》(2014年)、《R.S.托马斯诗选：1945—1990》(2012年)、《R.S.托马斯自选诗集：1946—1968》(2004年）、《她把怜悯带回大街上：丽塔·达夫诗选》（2017年）等。
题图：Marion Post Wolcott 丨Center of Town after Blizzard, Woodstock, Vermont (1940)
策划：杜绿绿丨排版：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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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卡森访谈丨我们读诗的理由，不因为其智慧，而在于分解智慧
嫉妒和它滑动的碧绿的嘶嘶声能噬穿人心
这些也是诗！当代意义下的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