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癌种靶向药的获批扩大了晚期实体瘤患者的治疗选择。FDA批准PD-1抑制剂帕博利珠单抗和TRK抑制剂拉罗替尼和恩曲替尼,为所有晚期实体瘤患者进行NGS检测提供了依据,即使是其他方案难治的患者也可能实现临床获益。作为概念验证研究,本病例描述了一例64岁的三阴性乳腺癌女性患者,多线治疗无效,NGS检出罕见突变后接受靶向治疗,获得显著缓解。患者最初进行了局限性乳腺癌治疗,5年后出现转移,经过四线治疗,包括免疫治疗、基于抗体-药物偶联物的治疗和化疗,快速进展。胚系基因检测正常。最终,83基因细胞游离DNA(cfDNA)NGS检出两个NTRK3融合:与罕见分泌性乳腺癌相关的ETV6-NTRK3融合,以及在乳腺癌中尚未描述过的CRTC3-NTRK3融合。对肝活检组织样本进行全外显子组测序和RNA-seq,证实了ETV6-NTRK3和CRTC3-NTRK3融合。开始TRK抑制剂拉罗替尼治疗,仅2个月后就实现临床和影像学显著获益。本病例表明了晚期癌症患者进行NGS检测的潜在巨大益处。
背 景
针对神经营养性酪氨酸激酶(NTRK)1/2/3基因融合的靶向治疗是癌症治疗的重要里程碑。2018年,TRK抑制剂拉罗替尼获批用于NTRK 1/2/3基因变异的实体瘤患者,成为FDA批准的第二款泛癌种靶向药。次年,恩曲替尼同样获批泛癌种NTRK 1/2/3融合适应症。这些批准都是基于篮子试验,入组患者携带NTRK融合,无论组织来源。⩾3级不良事件发生率较低,拉罗替尼常见不良反应包括贫血(11%)、中性粒细胞减少症(7%)、AST/ALT升高(7%)和体重增加(7%)。恩曲替尼常见不良反应包括体重增加(10%)和贫血(12%),神经系统障碍(4%)是最严重的治疗相关不良事件。
总体来看,NTRK融合在乳腺癌中发生率较低,主要见于非常罕见的分泌性乳腺癌,ETV6-NTRK3融合是该亚型特异性变异。分泌性乳腺癌往往呈惰性,很少发生转移。本文描述了一例绝经后女性患者,诊断为具有分泌特征的转移性三阴性乳腺癌(TNBC),经过多线治疗疾病进展。基于血浆的细胞游离DNA(cfDNA)基因检测发现两个NTRK融合:与分泌性乳腺癌相关的ETV6-NTRK3融合,以及未曾在文献中报道过的染色体内CRTC3-NTRK3融合。接受拉罗替尼治疗,2个月后影像学显著缓解,尽管先前多线治疗后疾病进展。
病 例
2014年,一名64岁女性触摸到左乳肿块,检查后诊断为II级、雌激素受体弱阳性(ER+,10%)、孕激素受体阴性(PR-)、人表皮生长因子受体2阴性(HER2-)乳腺癌。肿瘤主要呈微囊状结构,有实质性和乳头状区域,多边形细胞具有嗜酸性空泡状细胞质,囊腔可见密集嗜酸性分泌物。基于这些发现,诊断为具有分泌特征的浸润性导管癌(IDC)(图1)。肿块广泛侵犯胸肌;因此,接受了剂量密集多柔比星和环磷酰胺新辅助治疗,随后每周一次紫杉醇×12(ddACT),接着进行了左乳手术并切除了三个阴性前哨淋巴结。最终病理显示2.6 cm肿块,浸润部位没有明确反应。最终分期为ypT2ypN0M0。接受了辅助放疗,并完成了5年阿那曲唑治疗。
图1. (a) ETV6-NTRK3融合示意图;(b) CRTC3-NTRK3融合示意图;(c) 肿瘤主要呈微囊状结构;(d) 标本由多边形肿瘤细胞组成,具有大的圆形至椭圆形核和嗜酸性空泡状细胞质,囊腔可见密集嗜酸性分泌物。
2020年,术后5年,出现疼痛性颈淋巴结肿大。PET/CT扫描显示胸骨周围复发性侵蚀性胸壁疾病、双肺转移和锁骨上淋巴结转移。后者活检证实为转移性乳腺癌,ER-,因此为TNBC,PD-L1表达1%(肿瘤细胞),Ki-67 20%。胚系基因检测显示ATM、BRCA1、BRCA2、CDH1、CHEK2、NBN、NF1、PALB2、PTEN、STK11和TP53突变阴性。
随后,接受了多线治疗,每线治疗早期重新分期均评估为疾病进展。治疗包括阿替利珠单抗/nab-紫杉醇(5个月后进展)、吉西他滨/卡铂(3个月后进展)、基于戈沙妥珠单抗的治疗(2个月后进展)和艾立布林(2个月后进展)。对胸壁肿块进行了两次活检,结果显示IDC,可见胞浆内粘蛋白。
在开始基于戈沙妥珠单抗治疗之前,使用Guardant360进行了外周血cfDNA NGS检测,覆盖83个基因。检出ETV6-NTRK3融合,变异丰度(MAF)为3.8%。3个月后,在戈沙妥珠单抗治疗失败后,对新的血液样本进行重复Guardant检测,发现ETV6-NTRK3融合MAF从3.8%增加到10.9%,并且还发现了新的CRTC3-NTRK3融合,MAF为3.2%。进行了肝活检,进行BostonGene检测(基于组织的全外显子组测序和RNA-seq平台),证实了ETV6-NTRK3和CRTC3-NTRK3融合(图1)。
随后,开始拉罗替尼治疗。2个月后的复查扫描显示,肺、胸膜、淋巴结和胸壁转移病灶显著改善,首次实现客观缓解。CA 15-3,之前持续上升,也从最高时206 IU/mL降到了48 IU/mL。随后血液样本重复Guardant检测显示,ETV6-NTRK3融合MAF从10.90%降至0.40%,CRTC3-NTRK3融合MAF从3.20%降至0.07%(图2)。拉罗替尼耐受情况较好,未进行剂量减少或调整。主要副作用有贫血和水肿。继续使用拉罗替尼7个月,疾病控制情况良好。不幸的是,与治疗无关,由于已有骨转移,发生多次骨折,导致疾病负荷重。最终,患者和家人选择了转为安慰措施,之后患者去世。
图2. (a) 患者的临床时间线;(b) 左侧图像:胸部CT显示多个肺和胸膜转移病灶,右侧图像:拉罗替尼治疗2个月后这些病灶显著改善。两个NTRK3融合MAF降低。
讨 论
本文描述了一例TNBC患者,多线治疗后疾病进展,直到基因检测发现两个NTRK融合,开始TRK抑制剂治疗,2个月后临床获益显著。通过血浆基因检测发现NTRK融合,从而能够进行匹配的靶向治疗,这对转移性乳腺癌患者,特别是分泌性组织学亚型的患者来说,是值得考虑的。
NTRK融合较为罕见,现在已引起极大关注,因为携带NTRK融合的患者可以接受相应靶向治疗,不论癌症组织起源。然而,NTRK融合在成人实体瘤中的检出率仅约0.3%。NTRK 1/2/3编码TrkA/B/C,这些蛋白的融合导致配体非依赖性二聚化和随后下游MAPK和PI3K-AKT通路激活。对FoundationCORE数据库295000多例癌症患者进行的一项大型研究也发现,约0.30%的实体瘤存在NTRK融合,覆盖45种不同癌症889例患者,包括88个不同的融合伴侣。在295例融合伴侣已知的成人中,ETV6最常见(n = 78, 26.4%)。在乳腺癌中,14例患者伴侣为ETV6(14.7%)。有趣的是,本文患者CRTC3-NTRK3融合涉及的融合伴侣在这些大型数据集中似乎没有描述过。ETV6-NTRK3是染色体间融合t(12;15)(p13;q25),而CRTC3-NTRK3是染色体内融合。不幸的是,我们没有患者最初标本的NGS数据,尽管考虑到分泌性病理,ETV6-NTRK3融合很可能已经存在。后来,cfDNA检测在ETV6基因另一个融合位点发现低MAF ETV6-NTRK3融合,对cfDNA NGS的更深入研究提示,这些基因变异实际上可能是交叉的,一个基因的外显子可能与另一个基因的内含子融合,多个融合reads可能反映了更复杂的事件(图3)。
图3. (a) NTRK3、EVT6和CRTC3基因示意图;(b) cfDNA检出的最初ETV6-NTRK3融合示意图;(c) cfDNA检出的第二种ETV6-NTRK3融合示意图;(d) cfDNA检出的CRTC3-NTRK3融合示意图;(e) cfDNA检出的NTRK3-NTRK3内部融合。
拉罗替尼和恩曲替尼的出现开启了新的肿瘤治疗格局。拉罗替尼的组织不确定批准依据的是三项单臂篮子试验:LOXO-TRK-14001(NCT02122913)、SCOUT(NCT02637687)和NAVIGATE(NCT02576431)。对这三项研究的综合分析显示,55例被评估为不可切除或转移性实体瘤患者的总体缓解率(ORR)为75%(95% CI: 61-85%),随后对153例患者的分析发现ORR为79%(95% CI: 72-85%),其中24例患者(16%)达到完全缓解。恩曲替尼的批准同样基于对三项单臂临床试验的综合分析:ALKA-72-001(GO40783)、STARTRK1(NCT02097810)和STARTRK2(NCT02568267)。在这项分析中,54例成人患者的ORR为57%(95% CI: 43–71%),63%的患者缓解持续时间⩾6个月 。有趣的是,批准并不取决于融合伴侣。这些新的组织不确定适应症开启了精准医疗新领域。
可以从这个独特的病例学到几点。首先,基于患者切除样本显微特征,诊断为具有分泌特征的IDC,这应该是进一步进行基因检测的第一条线索。与典型IDC相比,分泌性乳腺癌在组织学和基因组学上与唾液腺癌更相似,均存在ETV6-NTRK3基因融合。此外,虽然实体瘤中NTRK融合总体上很少见,但在分泌性乳腺癌中,NTRK-ETV6融合是诊断的关键。病理学特征结合ETV6-NTRK3融合,促进罕见分泌性乳腺癌的诊断。目前,尚无NTRK融合转移性乳腺癌基于生物标记物使用TRK抑制剂的已发表研究。
分泌性乳腺癌在乳腺癌中占比不到1%。这种亚型最初在儿童和青少年中被描述为“青少年癌”。然而,后来发现,9岁至69岁(中位年龄25岁)的患者也报告了具有相同分泌特征的类似癌症;使其被重新归类为“分泌性乳腺癌”。有趣的是,乳腺癌初始驱动突变一直很难明确,而ETV6-NTRK3融合是一个已知例外,解开了乳腺癌基因组进化谜团的一部分。分泌性乳腺癌是儿童和青少年中描述过的少数几种乳腺癌之一。
分泌性乳腺癌通常为三阴性,与非分泌性乳腺癌相比,通常表现为侵袭性较低,转移风险较低,且伴随基底样免疫表型的三阴性特征。这种惰性生长模式与唾液腺癌相同。本文患者肿瘤的自然病程更具侵袭性,术后5年发生远处转移,并对多线系统治疗耐药。本病例突出了关于罕见疾病的一个有趣观点。由于缺乏来自大型人群研究的数据,通常很难全面分析罕见疾病的自然史范围。那么就有一个问题,该患者疾病是否真的非典型,还是相关文献较少的不同表型。此外,尽管病程具有侵袭性,靶向NTRK融合治疗是控制该患者其他方案难治疾病的关键。
本文患者在免疫治疗后疾病快速进展也可能是NTRK融合实体瘤的特征性行为。一项前瞻性筛查26000例患者的大规模单中心研究发现了76例NTRK融合,与成人人群中0.28%的发生率一致。这似乎是有临床数据的NTRK融合相关最大研究。分泌性乳腺癌占NTRK阳性病例的大多数,非分泌性乳腺癌仅占0.08%(3/3775)。在所有肿瘤类型中,NTRK融合患者的肿瘤突变负荷往往较低,免疫治疗总体疗效往往较差,除了在结直肠癌中,微卫星不稳定与NTRK融合似乎同时发生。通过BostonGene平台进行的全转录组测序发现了成纤维细胞活化的肿瘤微环境,这与免疫治疗疗效较差相关。
多项NTRK融合相关研究表明,NTRK融合是致癌驱动变异,往往与其他驱动变异相互排斥。NTRK融合也常为克隆事件;上述前瞻性筛查队列包括17例接受连续活检的患者,其中14例患者连续活检发现新获得的融合。亚克隆NTRK融合也被报告为假定的获得性脱靶耐药机制,例如,在非小细胞肺癌中,酪氨酸激酶抑制剂治疗后,与EGFR驱动突变同时存在。
鉴于分子靶向治疗的重要性,人们越来越认识到需要灵敏度高的方法,来检测可能会影响生物学和疗效的新获得的分子事件。有几种检测NTRK融合的方法,包括基于DNA的NGS、基于RNA的NGS,免疫组化(IHC)和荧光原位杂交(FISH)。在这些技术中,RNA测序似乎灵敏度最高。在上述MSK-IMPACT检测中,26%(12/46)的患者RNA检出的融合DNA没有检出。所有这12例患者都是由于NTRK2/3内含子内断点,这些内含子区域太大,基于DNA的MSK-IMPACT检测没有完全覆盖。这种差异突出了基于DNA的NTRK检测的局限性。尽管如此,基于DNA的测序的灵敏度为81.1%,特异性为99.9%。IHC的特异性为81.1%,但检测NTRK3融合的灵敏度仅为79%。此外,在融合频率高的情况下,IHC的特异性较低,如分泌性乳腺癌和唾液腺癌(82%和52%)。因此,IHC与更多假阴性和假阳性相关。一项研究纳入了305例TNBC患者,IHC检测发现32例(11.1%)阳性病例。进行FISH检测来验证,发现13例患者携带NTRK融合。然而,随后的NGS和RT-PCR检测显示,除一例患者外,其余患者均为NTRK融合阴性。ESMO指南推荐NGS作为标准方法,如果IHC是初始检测方法,随后应进行NGS检测。类似地,基于组织样本的NGS平台,通过FoundationOne检测NTRK融合,FDA批准了拉罗替尼的伴随诊断。
由于这些罕见基因变异可治疗,检出这些变异对于患者很重要,尤其是对于TNBC等异质性疾病患者。尽管先前认为TNBC是一种无可靶向治疗变异(如ER、HER2)的疾病,但本病例表明,事实上,TNBC人群中有患者获益于靶向治疗,特别是分泌性组织学亚型患者,由于固有的NTRK3融合,可能临床获益显著。因此,最近美国临床肿瘤学会(ASCO)发布了关于乳腺癌生物标记物检测的最新指南,以及一项暂行推荐:如果晚期实体瘤患者可能存在不止一种生物标志物可导致靶向治疗,应接受体细胞检测。鉴于帕博利珠单抗获批用于微卫星不稳定和/或高肿瘤突变负荷组织不确定癌症患者,以及类似地,拉罗替尼和恩曲替尼获批用于NTRK融合患者,推荐所有晚期实体瘤患者进行体细胞检测,这也反映在当前NCCN指南3.2022版中,其中推荐IV期(M1)或复发性乳腺癌进行全面胚系和体细胞检测,看是否可能获益于额外靶向治疗。随着对乳腺癌患者基因图谱和可治疗变异的了解不断深入,我们认为患者的基因检测结果可以指导治疗,可能实现临床获益,正如本病例患者。
参考文献:
Medford AJ, Oshry L, Boyraz B, et al. TRK inhibitor in a patient with metastatic triple-negative breast cancer and NTRK fusions identified via cell-free DNA analysis. Therapeutic Advances in Medical Oncology. 2023;15. doi:10.1177/17588359231152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