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专题丨他看水心的混沌灿若新青年

2022-05-04     飞地APP

原标题:五四专题丨他看水心的混沌灿若新青年

纪念五四,飞地特辑录诗歌以问新心,感谢青年诗人们赐稿支持!

张雪萌 周星月 彭杰 周鱼

杨碧薇 李壮 蒙晦 王江平

李无知 梁小静 黎炽 叶飙

刘阳鹤 待兔 陈陈相因 拾肆

王彻之 张媛媛 王年军 祁十木

王子瓜 李嘉伟 王辰龙

返乡

张雪萌

他们的面孔出现是为了什么?

如此陌生的群体,交接着一个冬天的灰色

每个人将微笑穿戴,一种熟悉

被你反复否认过的画面,展示着必要的欢迎

你被提及的场面太过轻蔑:

衣兜中的一张草纸,接纳可供指摘的书写

被携带到新而又新的异乡,在揉搓里

我张开它,用那些褶皱,求取隔窗的理解

街道每一年都在缩小,仿佛为了放大

摇摇欲坠的虚心。儿童公园广场的交谊舞

管他双方是谁,在跳着,就还原某种风景

画框还稳固,笔墨和焦点旬月更新,安慰你

还在持续,老套日子,还有气力发生

失根!多么可怕的征兆,被绷紧的弓

射发着这代人,如今是触底后的一怔

也只有在这里,你的疲软被允许,近似一个

酒桌前,突然松懈的微笑。而桶中的冰块

仍在催促着,将进,将进,在莫名的号声前

逾年的积淀涌入,他们窄小如血管的身份

一种晕眩,到来了,又或许是记忆。

深肤

周星月

尖灼地,触须扎进空白的井壁

白草恢恢,纤维的神经撩抚光的根茎,倏忽紧致

一个人的生,一个人称的消声,鸟儿的陷阱

挟裹某夜的雨,草草渗入秋天的树下

不远处已形成未来的地下渠,流亡的思维

寄生在蛭虫体内,伺机搅动生命,而我的直觉

只能凭对水的感应,在土里穿巡珊瑚丛

没有耳地倾听一个意识的有丝分裂

没有脸地涨红

爬出井,旋转仍不可察觉

只有树影在水潭上勾绘欲望的等深线

我使劲哭出一亩墨汁,腿间的藕丝

还不够细弱,那只大网,摆荡的天空

孔里是淤泥,底下是云朵

一团趾尖蘸起杏黄的回忆

它尚未分岔,像一棵没有出口的树,一口空心的高渊

为了在它的皮肤上爬涉,我进化出触点

又被无数盐粒蚀损在半路

世界在头脑中*

彭杰

凉台的隔断门打开,呼吸中浮隐的松针。

当月光从身体上经过,驱逐着我的睡意。

台莱瑟,我想到上次你指挥着建筑工人

替我围上衬裙般,给旋梯安装可靠的把手。

昨晚,还是在这,空气中充满暴雨的图案

丛林被失控地点亮。雨点涉脚走过的真空

在植物探出的手中发抖。如蜡烛渴慕着受燃物

蝴蝶从胸衣中打开自己,为我的想象纹满静电。

亲爱的台莱瑟夫人,坐在这写信的时候

再一次,我认为,小镇就是我的身体,当月亮

升起,操纵我记忆中的一些人,在街道上游荡

是那些令人迷惘的家具在相互注视,揭开

夜的眼睑。一个星期天的房间大声背诵着自己。

阶梯式雨声的抬升处,世界的肉帘幕一般垂下。

*据卡内蒂《迷惘》

Koloman Moser|The Frog King (1895)

疯子的语言

兼致 K.塞奇达南丹

周鱼

疯子拥有特殊的

语言才能。

疯子对树说话,

对岩石说话,

疯子指着天花板说

“太阳”,指着

河流说“神”,指着

红色说“黑暗”。

疯子将句号

放在句号被禁止通行的地方。

把身子缩小,在

句号里滚来滚去。

疯子专心致志地将破折号

排在句号后头。

疯子在每个字后面

打开一扇门、一条路,

一个更真实的

世界,无限的

世界。疯子

不听从

常人的标点符号,疯子

停驻在人们会拐弯或绕开的地点,

在那里准备开始一次

长时间的阅读。

疯子经由歪门邪道

通向那个世界,那个

人们集体向往的

却又集体保持

缄默的世界。

疯子在用胶水组合的雕塑后面

奔跑,疯子替

人们去笑、去爬,

去摔倒。

疯子在人们必须说话时

替人们安静地躺在草地上,

只与草叶亲密交流。

疯子大声的朗诵

是人们偷偷的不断往被窝里按的哭泣。

是人们夜深人静时

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海滨故人,或五四悲歌

杨碧薇

我们朝回澜阁走去。

栈桥下,劳动者从灰玻璃中掏出海的女儿;

艺术家驯服石块,将它们垒成

袖手神佛。

迎着人群的曲径,你说到悲泣的庐隐;

无法再往前了,只有海鸥能抵达

人类渡不去的境地。

关于白日梦、吊床和酒杯,那些使我们狂野又冰冷、

颤抖并尴尬的毳羽,

从未背叛时间的馈赠。

也许百年前我们就活过一次,

并曾以耐冬的芒姿燃烧一生。

而今天,海浪正被风驱赶至礁石的领地,

波纹反向,像一条条玄色脊梁,

用不可阻挡之速持续后退。

(注:五四女作家庐隐著有小说《海滨故人》,作品生动地反映了时代心绪。)

2020-11-19 北京

啄木鸟,你……

李壮

啄木鸟,你怎么会出现在

这样的地方?这是二环,这里只有

九十年代的水泥,它们被捏得方正

里面装着我们。啄木鸟

我去楼外抽烟的时候听到你敲个不停

亲爱的其实我们是同行

你敲树、我敲语言,你和我都活在

那些空心的、奥妙的事物上面

我们都想从空空的洞内

衔出真理。我们并不怕失望而回

我们对此已经习惯。我们终究

都还要死回到大地上来

然而我敲击键盘的声音

远远不如你敲树好听。你急促而响亮

那些纯角质的“咚咚咚咚”

每次响起都像是密集的句号落下

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弯曲的枝桠

在你的头顶静止不动

那是乔木写出的弯钩,是问号的上半部分

但问号的下半部分被你啄掉了

那些密集落下的句号

都是被你啄空的、本属于问号的点。

你是一只不存疑的鸟。在你的生命里

没有问号。你只给判断句

有虫还是没有虫。树活着

或树已经死了。你这残酷的好鸟。

啄木鸟,我想象你的嘴巴是鲜红色的

那些被你敲开的树门

全都像玫瑰一样盛放。啄木鸟,

你来敲我的沉默吧

从我所有的言不及义里把句号们

依次敲下来。让它们坠落如同急雨

让我在急雨中把能够说出的全部说出

你来把我的沉默像树一样敲开吧

让我的沉默做光的入口

让我的沉默都盛放如同玫瑰

蒙晦

从词语的房子里往外看

广场上还在起雾

渗透了行人的身影

死亡总是由活着的人说出

生者的喉管弯曲

高压线上,黑鸟逃散

乐谱无声崩溃。

我在人群里回望

窗后有人招手,示意着归来

刺眼的太阳满是寒意

在世界投来的阴影下

不断察看我那无形的形象

勾画着虚线轮廓

诗,纠正了死的发音。

Rene Magritte|The fountain of youth (1958)

雨的耳朵,与铁器

王江平

雨,窸窸窣窣,牵引着另一片雨。

我们不吭声,却可以凭瓦砾、塑料棚、

远处铁皮盆的空响,大致区分着它们。

走在其中,没有谁会为生意而吆喝。

我们借此知道,人们对生活本身的专注,

造成了街巷此刻的幽深。随后,一连串

坚硬的声音,令我们一下子警觉而急切起来。

坚硬的名字也随之而到:铁匠铺。

这久未见过的人间手艺,在我们脑中

复活过来。耕具、厨具,铁器时代的布设

正完善着某间小屋。必定会有一块绯红的铁泥,

在两个潮湿的匠人之间,反复翻身、锻打,

并溅出细碎的火星。我们都忘记了怎样走路,

在雨的听觉中,听着,铁遇见铁的语调

又想想,铁即将朝器的方向转变。

我们便获得了几近消失的雄心。

踏浪

李无知

遍地牡蛎壳,对着大海敞着嗓子。

不知它们的喑哑能否得到回响。

俚岛镇,夜里走小路,满是巴掌大的蛤蟆,

与我们一同来看天鹅的?

天鹅多处蛤蟆多,也似合情合理。

只是这个月份看不到大天鹅,只有几只

仰着脖子在海湾里逗留。

我们蹑手翻跃沙滩上的乱石,

滩涂空旷,这里的石面下栖着数不清的花蟹,

和叫不上名的百足虫,蠕动红色透明身体。

海水冰凉,赤脚踩在湿沙里,浪打来,

我们跳向干沙,尖叫,循环往复。

有时躲闪不及让水舔了脚底,冰意抵心,

胃里的食物会瞬间翻涌,卡在喉咙。

城市暮步

梁小静

1

雨后,铅红和靛蓝的秤锤从天空迫近。

穿过万达广场,双脚像一对逃犯伙伴,

在城市的地面摩擦抬行。

在广场舞和健美操的队伍中,

被抓住又挣脱,我看见他们不间歇地

向四围发散脚底、手臂、脖颈和腹部,

直到汗液迷彩队伍般流向全身保护他们。

在广场台阶,一小块魔镜在小女孩手掌痉挛,

她的脑袋探进今日最新的美丽套餐。

云锤渐渐高昂,我滑向人群密集的湖岸。

一座堆丘弓紧它的花圃肌,撑开公园的环形步道,

人们疾跑,占据了今日朋友圈的封面。

枝叶的绿浪和泡沫中,路灯升起翻滚的蚊虫。

我周身感到一种素描着色的紧簇,

似乎有一个凸雕的我,从后面正要搂住我。

2

萨克斯管、烧烤摊,叠起又凹陷的河沙,

细白的手摩挲无聊那金属和烟的质地,

吞咽和吹打,忍耐和嚎叫,出入同样的器官。

在半空的混沌交叠处,两束光柱析出雨晶和浮尘,

大块的光斑秽物般落向柏鳞和松冠。

街头树干在光卵的缠绕和栖孵中,

此刻,只有我是在内心受苦吗?

彩虹的闪现,是七次警告吗,

一次次的祈求与不安,是虹的副本?

是时候了,摘掉眼睛嵌构的高和宽,释放出

锁在纸门后的一维世界。

我承受着被夺去经验和性别的惩罚,

我真的知道惩罚从何时开始?

矩形荧屏播放疯人丸广告,

吃了它,快乐无限——儿童回春颗粒。

分裂的光,呆绿在枝叶的病房,

像已经吞下了夜晚的安眠药片。

那药物的致呆作用,弥散在这整座城市。

我还要用我仅有的两只脚向它小分步致敬吗?

我隐入身上的哭泣之门,为疯人院的垂落,

竖下泪晶的小碑。

2020年6月

黎炽

酒的珍珠滚动,给冥想中的神像镀上

一层下流舞会的糜烂色彩。被压抑的玫瑰

绽破黑门,以它的非性之火缠入感官骚动的

禁地。童谣般敞开。滑动欲坠的红裙。

低沉的穹顶撞击着瞳孔的钟。渡我,渡否?

饮我盘中之血,舐我影中皮囊,神圣的舞女,

但不要觊觎我的头颅,即使它如你般

淫荡。因为癫狂的使命正于其中上升。

上升。上升。丰饶的此世将高过彼岸。

在彼岸的缺席中。此故让我们喧哗,咆哮,

去爱那灼热的不存在者,并伪装成娆美之蛇

将他人诱惑,将我们的溃败聚拢捧入玫瑰之红。

此故让我们痛哭:主啊,何故将我们惩罚?

Mikhail Vrubel|Seated Demon (1890)

忆游成都

叶飙

诗人们,早住进内心的二三线

那些大诗人们,腾出来位置给你

即使是在杜甫草堂

我也忘记了,谁注的版本才是最好的

穿花蛱蝶深深见,是因为

你看到才被我想起来,真实先于语言

白夜是酒吧,香积厨是饭店

诗江湖再深,也抵不过我们喝盖碗茶

喝完它,再去品更贵的精品茶

本地人会享受,一边喝一边打麻将

我也是一介布衣,穿深蓝色的公司文化衫

凹一个深沉的造型,并小心不拍下公司Logo

你印象最深刻的,也不是

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太古里

奢侈品性价比太低,美的奥秘在花时间维护

反倒,你记得成都的火锅太辣

蘸料倒满香油才能吃下去;你还记得

熊猫太懒,要么在睡觉,要么在吃竹子

我听这些迷人的细节,甘心于只做一个小诗人

2021.10.5

双向迷宫

刘阳鹤

向导一

迷宫中的存在同为主客,

在迷失中合为一体。

——[法]巴什拉《迷宫》

生命的迂回,事关运动的

想象:它向内、入梦,让内卷的灵魂

复归母体。大都会不太合你意,

众人皆知。而小城旧史里,

盘蛇与根茎是我们与物神游的心象,

我图谋深入你。一切涉诗的

困惑,均有存在的深度。

我们脑海别着存疑探照灯,我和你

精神缠斗,犹如夜间林中

双鹿齐犇。的确不再是为牛

指路的时代了,我们来回踱步并坚称:

牛首人身,才是幻想的入口。

向导二

在岁月的尽头弯成

秘密的圆环。

——[阿根廷]博尔赫斯《迷宫》

出口必出自神话:在牛年,

人牛怪的出没,还会以吃人为神世间

成全情欲的餍足吗?

阿里阿德捏着线,在宫外

等候时间迷失的肉身——存不存在,

不是一座花园的奥秘,而是你

吐露的心事究竟有几分

恐惧被落实。我们时代的迷思着了,

仿佛十八世纪通灵师的

天堂密径,通向不可知论的

异教自留地。不妨说,我热爱错综的

岔路,正如你拜天赐之诗。

2021年

下雨天不要打伞

待兔

下雨天不要打伞

躲在狭小的花伞下太久,

会长成一朵毒蘑菇

更不要双人各持一伞,

并排走着,头顶异梦

下雨天最好淋些雨

天阴开始逃跑,

跑得总不如乌云快

披着轰轰烈烈的雨奔逃,

暴雨是一件雨衣

蹚着新生长的河流狂奔,

洪水是挪亚的船

湿鞋子沉重,脱掉它们如抛锚

普天下无伞的朋友,

让我们一起在雨中跳舞!

雨打在屋顶上

伞收容一间浴室

洗澡要排队,无太阳即无热水

但我们心地无瑕,爱集体,爱干净,

一起洗冷水澡,凉得轮流尖叫

年轻时,冰凉的水初次浇到头上,

冷得浑身发热,笑得泪颊绯红

普天下无热水的朋友,

让我们一起在冷水淋浴中跳舞!

住进规整的矩形房子里

五面完全是墙,一面完全是窗

暴雨轰鸣的日子,

住在一台雪花屏电视机里

观看闪电,闪电漂亮

观看风雨,不能说是凄风苦雨

这时代哪些节目正在上演?

雷声隆隆滚着,屋顶应声塌落,

我们亲眼所见,古老的瓦萧萧而下

普天下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朋友,

(比如你,杜甫)

让我们一起在叮叮咚咚的雨中跳舞!

2020.5

归辞

陈陈相因

寒流捂住她口鼻,撩起短发

半张脸黑草里落款

旅人夜生活是暴风雪,须臾的神飞

即随目光骑鹤,过平原千里无碍

雪地留情处,皆泪光闪闪

足够美,何以善谈玉之人

不偏墨故壤?前程鲜少是归程

朦胧事寄身辽阔无有。可惜浮湍

暗淡里划遍火柴,红磷听不见响

可惜一个人步子终究太浅

接上她这渺小史料,望乡的绿皮火车

用青筋驾驶她,续好断代史铮铮

列车员穿过繁茂人声,粉票般乍暖的脸颊

清点存在,她抽出灰行李箱与身份证

蒙进饱饮长江水的棉服。过路菀枯,秀树

身高一米六七,那么挺拔,却那么冷

Joanna Karpowicz|Long road home (2016)

无所事事或什么才坚固

——给蔓蔓

拾肆

你知道每片阴影都藏起黑色蜂箱在嗡嗡响

无所事事是唯一的丰收

鼓励我不去溺进希望这种圈套

但是

我不爱做梦。

搬动整座雪山的风也搬空

这个失血夜晚

我试着驱赶羞耻,像少女躲进日记喂饱神的小羊

用辫子扎起帐篷的细腿,却被厌倦了城堡的砖工

轻易掀开,他窥视

像激光扫过一个星球。

留下漩涡

留下黑咖啡搅拌着铺满飞行棋的

家庭聚会。这恐怖的永恒的八点档

用水泥从我们的头顶开始浇筑……

“看个节目吧”

不。

好吧。不!也可以……

卡壳的发条鸟滴着漆。

敏感的心是这么时髦的一件水晶球,

磨损在那些皇室的床头。

不,去生活!剃光花圃的玫瑰

用舌头进行着它并不累赘的开垦

琐事里有生活的一切

从口袋里掏出的空气就带来了所有滋味

(殖民火星的物种仓?)

从懒觉中苏醒的日光给地牢

带来了史前的愉悦……有那么多工具应该去痛恨

但我得说,“要感谢窗”。

虫卵们在脸上堆出笑

晾晒的叶片,在机器和机器的研磨里

不死地绿着,哪怕这样也不应该活下去?

恨得那么认真未免也太累了……

疑问的滚石

无意义的艰辛的滚石

在此刻落袋

“我们该起床干点什么了”,喂给马驹的草垛

拔出了自己。

2018.03.29

弹吉他的人

王彻之

对于那段旋律他再熟悉不过。

多年来,就像面对一座雕像演奏:

因为命运一点儿都不回应,

还被打磨得冷冰冰。因此

会太多也没用。歌词听不清,

似乎符合他灵魂的某些特征,

但他灵魂的房间却不如此。

几乎由骨头打造而成,从外面看

其结构基本是清楚的。只是

太简陋,以至于当地政府

很早就想把它拆除了。看起来,

周围的时代已经超越了他,

所以他连头都不抬,不多看

停下来拍照的游客一眼,

以为这样他的手就不会按错。

但他手里的吉他是新的,

和他的心完全不搭调;

而从脸的疤痕来看,他的血液里

倘若回荡起金属的声音,

绝不会因为音乐,但是

也不一定因为战争。

2022/4/13

被锯的锯

张媛媛

江心小岛上,蜘蛛在结网

对岸邻国的工事也紧锣密鼓

一阵急雨击打环形建筑

如砧板溢出刀痕——

水涨了。

几日来,

气象预警持续憋在云层

台风的眼睛尚未瞥见此处

有人斜倚在岸边柔软的网上

从望远镜中打探隔岸风向

我们也在某处投来的视线中

在低气压的午后,某个链条

相互钳制的圆环内部。

当钢铁之躯分列两端,暴力

反噬着虚有的楼阁

不敢高声语。我们攀爬着危险的

旋梯,切配师或工匠在噪声中耳语

我们吞咽禁忌词语,像蜻蜓

降低飞行高度——

暴雨将至。

锈蚀的喉咙吐出拉锯的声响。

我不曾看到村庄的头发变白

王年军

我不曾看到村庄的头发变白

即使被麦花染成蜂蜜的村庄

也会在旷古的风中淹没自己

到头来只有稻草人的空袖子,颗粒无收

时高时低,我们生活在风不会消逝的世界

是呜咽也是叹息,不会被什么流水带走

被竹林听过几十年的风,开过唯一的花

白色的蕊就像我们先人的传说一样低垂

可是之后就是死去,因此它的开放没有重量

每人采摘一朵,别在少女的头上

我不曾看到村庄的头发变白

茂密的竹花,一夜间就被北风吹走

Zinaida Serebriakova|Winter in the royal village (1912)

毕业歌

祁十木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海风吹倒友人的回忆录

谁被偷走了?你们不会

多印几次,反正用得着。

我们传播资源,要学习鸟枪

换炮。来,这集合,大厅开灯

就一夜,观众需要我们等

演员就位。那些中国人的脸

像许多火车似的,压过去

明白。排练起来,带上波浪的腥,

扯开电线,混着小旗子

跑,提前准备好鞭炮。

“别演了,你们在发生”

他可以教育好。继续,竞赛

贫穷,演得像,锻炼身体。

在黄昏时分,灯闪着,同学们

练习调情。笑正经的学长,

急着寻鲁迅。“别去,

先生最近遇到了麻烦”

用些隐晦的词,挽着手,

不要菜市场忍受莲花,

不要翻译就无法合唱。

再躲一会,看无人知晓的店。

遥远了,令巡警也感慨

说点什么呢?为你们

我捏了一地烟头,草长出不少。

真个好月光,他说

小同志,你们腰来腿不来。

哼,我哼不出,原本以为

五四以后,我们都是幸运地

入图

观“国家建筑师”团队在《我的世界》中复刻《清明上河图》有感。

王子瓜

客舍青青,柳色新于汉堡小铺子,

卖炭翁身着标致的红黄,

笑问本店新品,客官一试否?

岸边喧哗里挤出一位蜘蛛侠,

他丢了工作,转行转入游人的合影。

仍然骂骂咧咧,石壕像一场

大火的疤痕跟随他。入夜,

烤架上孜然调教着青鸟腿肉,

戏台唱梁祝,二胡凉如矿泉水,

小情人也像蝴蝶翩然漫舞在花店,

催熟的紫丁香已不识愁的滋味。

坐在桥下,在钓竿和蒲扇之间,

喜悦与失望像清澈的河

摆弄浮标和月影。固然我这边,

亭台无法起建在高架桥,雨水终日

下坠,而公寓楼没有飞檐和琉璃瓦,

能为它追忆弯曲之美。回到河岸,

我深知故乡并非逝去而是从未存在。

天灯有玻璃和熔岩的构造,

浮动在云杉画舫推开的窗格,

几枚闲棋子敲落汴京这流星,

五百元月租的服务器存储千秋梦。

朝鲜蓟的冥想

李嘉伟

可否把你相似的鳞片比作正在穿越的一场暴雪

她们微微泛紫,环筑起血统的星球

对于我们,同样,有一柄刀锋

说不上是斩断,还是解剖,某种完全连续

像一匹马,正在夜奔,为了黎明前

跑出自身的倒影。你是如何忍耐模仿

如何抵抗,年轮如断头纹,不荡漾就不存在?

你一边揭开重围,一边舒展出

好像早有预料的芳香,那种什么掉进去

也不会碎的芳香,就在我们身上

超越这种形态,超越大地的囚笼

超越痛苦的人,敲骨吸髓也品味不出

却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它几乎

一阵缥缈,显现于雪夜尽头的小屋

实际上却是里面把握不住的光温暖我们

如同你最后,只留下一片虚无的花心

它已经催生过,所有可见,与不可见的生命

野泳者

王辰龙

他正晚年,放下高举的右手

鼓励自己,便跃入游船西去后

南长河的尾纹,像是错听号令

而抢跳的新手。他浮现,踩水

回望白石的护栏:他的孙子

热烈鼓掌,木叶掷地无声。

再度入水,他想起此前的两天里

本市局部有雨;雨总是先划过

入夜的深霾,再打湿灯下的棋局。

此前的两天,他仍失眠,久久地

在电视闪烁的客厅避难,瞌睡着

零点新闻,南国的台风正紧。直到

爱人推开卧室来巡查反锁的防盗门

拧紧的煤气与仅有一次没能关好的

冷藏室。于是他醒来,凌晨四点

再醒来。很多旧怨早已忘却,新愁

则是社区岔口油条摊子的出走。

此刻,高贵的老街坊们相继回了岸:

擦拭着水寒,他们争论近来的国际格局

和永恒的科学养生。又一次,把自己

深埋于南长河,他屏息,像在暑假

终于脱缰的上学郎,非得决出个弄潮的

霸王才甘心。再多游几分钟,仿佛

就有更多的前生将蝉蜕。换气的时刻

试着睁眼,他看水心的混沌灿若新青年。

Hossein Behzad|Finished Youth (1951)

题图:El Lissitzky|New Man (1923)

策划:杜绿绿丨排版:阿飞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1c69a4d78e9bd07084bb9d909cc1d4b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