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以來讀了一批20世紀八九十年代出版的舊書,其中有孫犁先生的多本,包括《遠道集》《芸齋小說》《如雲集》《尺澤集》《耕堂讀書記》,以及重讀《孫犁文集》的部分篇目。
這些書均是小開本「瘦書」,經過時光荏苒紙頁多已泛黃,但感覺中依然墨香可嗅,捧在手裡仍有親切感,看到昏眼苦澀也不忍掩卷。
素來喜歡平白樸實的文字,而孫犁的文筆可以說已臻樸實無華的至境,言簡意賅,內涵十分豐富,尤其是先生隨筆式的書話,可從中領悟到書事、書史和書市知識。
比如關於讀文學和讀歷史,孫犁認為,好的歷史著作,可作為文學作品讀,如《史記》《資治通鑑》的一些篇章,早已如此。但多麼好的文學作品,雖然它寫的是歷史故事,也不能拿來當歷史讀,如《三國演義》,從來都是列入文學史,沒有把它列入歷史。有人把它當歷史讀,是沒有歷史知識,也沒有文學知識。
孫黎1980年在寓所
關於讀史書,孫犁還有教誨。他說,歷代讀書界,都很重視史書,經史並重,甚至有六經皆史之說,而人類重視史書,實際是重現實,是想從歷史上的經驗教訓,解釋或解決現實中存在的問題。
孫犁認為,歷史故事、歷史人物,比起文學作品的故事和人物,更引人入勝。
他說:「閱讀史書,是為了用歷史印證現實,也必須用現實印證歷史。歷史可信嗎?我們只能說大體可信,如果說完全不可信,那就成了虛無主義。但盡信書不如無書的古訓,還是有道理的」。
讀孫犁頗有收穫與借鑑的還有他的「三不讀」法則。他認為今人之文章、文集多矣,讀書人應該擇善而從之,亦有三不讀:
一是言不實者不讀。例如昨天還在為了某種目的,極力在歷史垃圾中,去搜求、探索、描述、研討、渲染、暴露「民族弱點」的人,今天又大言不慚地聲稱要「弘揚民族文化」。這樣人的文集、文章不讀。
二是常有理者不讀。這種人「文革」時造反有理,動亂時動亂有理,安定團結時還是有理,最可怕,文章也是最不可讀,因其隨時隨地地在變化也。
三是文學「托姐」們的文章不可讀。她們把不正確的說成是正確的;把沒有個性的說成是有個性的;把沒有影響說成影響很大;把賠錢的說成銷路很好,或是已經脫銷甚至行銷國外。這種人的文章尤其不可讀,也最沒有價值。
孫犁說到的一種讀書經驗頗具普遍性。他的經驗是,人在書籍極端缺乏時,才能精讀、細讀,才能受益。古人借書、抄書,終於有成,這是有道理的。
當下,對大多數的人來說不存在書籍極端缺乏的情況,反倒是書多的讀不過來。許多人都有這樣的體驗,買書多而讀書少,甚至買書不讀書或沒有時間讀書。
本人也是如此,擁有不算少的書,卻有許多書沒有閱讀,選讀的書也是翻閱的多,精讀的少,更沒有做到「不動筆墨不讀書」,故近來「讀孫犁方知自己讀書少」,並以此文反思和檢討,敦促自己認真「補課」,盡力多讀幾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