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之王」普拉西多·多明戈今年82歲了，他還能唱嗎？
11月13日晚，走進前灘31演藝中心前，許多觀眾都帶著「廉頗老矣」的疑問。有人坦言，對音樂會不抱太大期待，能一睹多明戈這「活著的歌劇傳奇」，就算值回票價。
演出結束後，在擁擠的後台，記者見到了多明戈。因為演出前多明戈嚴格「封嗓」，以讓嗓子和身體得到良好的休息。
唱完一台音樂會，多明戈依然精神矍鑠，臉上帶著笑容。「今晚我很高興！這是我第四次來到上海，上海的觀眾太棒了，演出現場的氣氛讓我非常感動。上海的年輕觀眾對古典音樂的熱情跟對流行音樂一樣，這在全世界其他地方並不多見。」
2002年舉行的第四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正是以多明戈的個人獨唱音樂會閉幕。「你能想像嗎，已經過去22年了。我想，唯一的變化，是我又老了一點點。從我1988年第一次來到這裡開始，我就喜歡上中國。我已在期待下一次到訪上海了，希望不要再等22年。」多明戈笑著說。
多明戈亮相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 茅新麟 攝
連唱11首詠嘆調
用歌聲打破質疑
多明戈幾乎是衝上舞台的。身形高大,一頭銀髮的他，幾大步就跨到舞台中央，唱起義大利歌劇《安德烈·謝尼埃》選段《祖國的敵人》。這首高難度詠嘆調，有戲劇張力，又有抒情段落，多明戈的演唱張弛有度，金子般的聲音贏得滿堂彩。
這是多明戈時隔22年再度回到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舞台。他攜手女高音詹妮弗·羅利，與尤金·科恩執棒的青島交響樂團，上演了《麥克白》《塞維亞的理髮師》《音樂之聲》《窈窕淑女》等歌劇和音樂劇選段。
從1958年開啟歌唱生涯，多明戈在歌劇舞台塑造了100多個不同的角色，12次榮膺格萊美獎。他幾乎登上過全球所有知名歌劇院舞台，僅在世界頂尖的維也納歌劇院，他就演唱歌劇多達201場、指揮歌劇多達46場。
作為「世界三大男高音」，帕瓦羅蒂在2007年就已去世，卡雷拉斯也在2009年淡出歌劇舞台，但多明戈還在台上。
經歷過人生的高潮和低谷，那「被上帝親吻的歌喉」，是否依舊動人？
「世界三大男高音」多明戈、帕瓦羅蒂和卡雷拉斯
這個答案，在節目單上所有曲目演完後觀眾席里一片「安可」聲中揭曉。
多明戈被這熱情喚回舞台，一口氣帶來五首返場曲目。與女高音詹妮弗·羅利帶來二重唱《相對無語》時，多明戈情不自禁地拉起詹妮弗的手，在台上跳起了舞。
最後一首加演曲目，多明戈唱響墨西哥民謠《Bésame Mucho》。在西班牙出生的多明戈，8歲隨父母移居墨西哥，在那裡長大。《Bésame Mucho》唱到一半，他指揮起台下觀眾一起唱。上海觀眾熱情回應，許多人跟著哼起這經典的旋律。
加上返場曲目，多明戈一共演唱了11首詠嘆調。樂評人孫孟晉用「超乎想像」形容這場演出：「這是西班牙鬥牛士永不言敗的精神，這也是墨西哥的太陽神氣質。」
演出結束，所有觀眾起立鼓掌，致敬這位82歲的「歌劇之王」。觀眾席里，記者看到男中音歌唱家、上海音樂學院院長廖昌永的身影，他最早站起來，一邊鼓掌，一邊大聲喊：「Bravo!」
多明戈亮相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 茅新麟 攝
「非常震撼，他的聲音聽起來像50歲。」廖昌永說，「難以想像，到了這個年齡還能在台上如此放歌。他在舞台上的活力，他聲音的狀態，對藝術的敬畏，都給我們後輩樹立了一個非常好的榜樣。」
每天醒來都希望自己
今天還能唱歌
82歲依然保持如此好的狀態，多明戈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回顧自己的職業生涯，多明戈經歷過的一大挑戰，是從男高音「改行」男中音。
2009年，68歲的多明戈在唱了50年男高音之後突然宣布，自己要轉型男中音，並將在歌劇《西蒙·波卡涅格拉》中出演威爾第這一男中音角色。他說：「一位歌手不能只以一種聲音演唱，就好像一位畫家常常用不同的顏色作畫一樣。」
轉型男中音後，多明戈演出了《納布科》《西蒙·博卡涅拉》《麥克白》《泰伊思》等不同歌劇中的角色。男高音改唱男中音，不失為一次冒險，因為兩者在演唱方法以及聲音質地上都有巨大的差異。但多明戈依靠精湛的技巧、豐富的經驗和對舞台的強大掌控力，贏得了觀眾的掌聲，延長了自己的藝術生命。
多明戈攜手女高音詹妮弗·羅利，與尤金·科恩執棒的青島交響樂團同台 茅新麟 攝
到了耄耋之年，多明戈在台上越來越自由，進入一種「從心所欲不逾矩」的狀態：「現在我也可以唱男中音，也可以唱男高音；我可以唱歌劇，可以唱音樂劇，也可以唱流行音樂，什麼都可以。」
就跟吃飯一樣。提起「吃」，胃口很好的多明戈說：「我喜歡西班牙菜、墨西哥菜、義大利菜。當然，中國菜我也很愛吃，這次來上海，每天都有很多好吃的，各種蔬菜、米飯、點心我都很愛吃。」
支撐他站在台上的，除了驚人的天賦和數十年如一日的自律，還有對音樂的熱情和對世界的好奇。他曾說：「每天醒來，都希望自己『今天還能唱歌』。」
多明戈亮和女高音詹妮弗·羅利 茅新麟 攝
上海之行，多明戈的小兒子阿爾瓦諾一直陪伴左右。在馬德里，阿爾瓦諾和父親多明戈住得很近，祖孫三代經常一起看球。
「我喜歡待在馬德里，我們一家人非常親密。」多明戈說，回到馬德里後，他打算休息一段時間，積蓄力量，明年繼續啟程。「雖去過全球數百座城市，但我還是對世界充滿好奇。這個世界很大，我還想去看看。能在世界各地跟不同的人相遇，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更幸福的是，總能遇見一群熱愛音樂的人。」
82歲的多明戈，還能唱多久？
他說：「直到我的聲音不再服從我。」
多明戈與智慧尤金·科恩 茅新麟 攝
誰將是未來的多明戈
11月14日下午，多明戈來到上海音樂學院。
在廖昌永的陪伴下，多明戈一邊走一邊感嘆：「校園太美了！上音歌劇院有非常現代化的外觀，也有非常好的聲學效果，學生們太幸運了，有這樣好的實踐舞台。」
多明戈應邀擔任上海音樂學院榮譽教授、上音歌劇院榮譽院長，多明戈大師工作室也在上海音樂學院「音樂城堡」掛牌。多明戈說：「很高興能與青年藝術家共事，見證他們的成長。中國有非常多優秀的聲樂人才，我願意付出時間和精力，幫助他們走向世界舞台。」
多明戈在上音「音樂城堡」 劉戈琳 攝
1993年創立的「多明戈世界歌劇大賽」，至今已有30年歷史了。如今為人熟知的歌唱家廖昌永、和慧、孫秀葦等都曾在這一大賽中獲獎，得到多明戈的指點和提攜。
廖昌永記得，1997年在「多明戈世界歌劇大賽」奪冠時，多明戈曾問他：你在義大利哪個學校學習的？廖昌永答：在中國。多明戈問：只在中國嗎？廖昌永說：只在中國。多明戈感嘆：「中國有世界上最好的聲樂教育。」
回憶起當年多明戈對自己的提攜，廖昌永有些哽咽。2000年，多明戈邀請廖昌永合作威爾第歌劇《游吟詩人》在甘迺迪藝術中心上演。2002年，廖昌永在卡內基音樂廳舉辦獨唱音樂會時，多明戈專門從華盛頓趕到紐約為他加油。當年，多明戈還邀請廖昌永主演了歌劇《霍夫曼的故事》。2003年，多明戈又推薦廖昌永在密西根歌劇院參演歌劇《假面舞會》。
多明戈和廖昌永擁抱 劉戈琳 攝
多明戈大師工作室落地上音，廖昌永稱，這是一次「雙向奔赴」：「我等這一天等了20年。希望未來，在歌劇音樂會、歌劇全本製作、大師班、歌劇比賽中，與大師有更多深入合作，為學生搭建國際一流藝術教育與交流平台。」
前一晚聽完多明戈的音樂會，廖昌永得到許多啟示。「男中音也好，男高音也好，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全都駕輕就熟。他用對歌劇、對舞台、對觀眾的愛打動了所有人。」
多明戈將他的歌聲送給上海，而廖昌永也攜手女高音歌唱家黃英、郭森唱起《我和我的祖國》，以歌為禮。
上海音樂學院多明戈大師工作室揭牌 劉戈琳 攝
「我這一生投身音樂與藝術，錄製了數以百計的唱片和歌劇現場。還有一件讓我樂此不疲的事，就是發掘和培養年輕的音樂家，這是我的職責。」多明戈說。
歌劇藝術需要向前發展，誰將是未來的帕瓦羅蒂、卡雷拉斯和多明戈？
「這需交由今天的觀眾去決定。」多明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