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诞辰150周年:民主为本,史学为用 | 社会科学报

2023-10-25     社会科学报

原标题:梁启超诞辰150周年:民主为本,史学为用 | 社会科学报

梁启超诞辰150周年:民主为本,史学为用 | 社会科学报

梁启超诞辰150周年

梁启超在学术经世的过程中才逐步开辟出“新史学”的道路,同时也为民主思想的传播找到一件强有力的史学外衣。

原文 :《梁启超:民主为本,史学为用》

作者 |湘潭大学 谢辉元

图片 |网络

在近世思想史中,梁启超以民主思想的启蒙者和“新史学”的开拓者著称,有关成就也曾得到人们的充分肯定。不过在学科分立视野下,其“民主”追求与“史学”著论间的勾连有所淡化,实则作为现代思想和学术的引路人,梁启超在学术经世的过程中才逐步开辟出“新史学”的道路,同时也为民主思想的传播找到一件强有力的史学外衣。其行事,较大程度上体现了“民主为本,史学为用”的路径。

托古

一个半世纪以前,即1873年,梁启超出生于广东新会的一个士绅家庭。与当时绝大多数年轻人的出路一样,梁启超的少年时代基本是在科考与帖括之学中度过的。在阮元所办的学海堂学习过程中,他又对汉学考据产生了浓厚兴趣。这些经历较好地奠定了梁氏的旧学基础。在科举之途上,梁启超走得也异常顺利,年仅16岁就已经中举。

但在1890年,他的命运迎来了转折。在赴京会试不第后的回程中,他接触到了徐继畬的《瀛环志略》等西学书籍,同年又结识了康有为并为之折服,遂执业为弟子。这两件事开阔了梁氏眼界,并逐步把他带到了改革维新的前沿。这时期的康有为是改革的先锋,曾上书光绪言变法事,正积极完善、传播自己的变法主张,所教“以孔学、佛学、宋明学为体,以史学、西学为用”。梁启超于康执教的万木草堂学习,究心天下大势和史地西学,并协助康氏编成《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等变法名著。甲午之役后,梁启超倡导公车上书,嗣后辗转京沪湘等地宣传变法思想,并最终参与了百日维新。

通观梁氏这时期的思想主张,颇好托古以言民主事,实际是受康有为影响,欲借春秋公羊学为立宪变法寻找理论依据。他撰《变法通议》,言变法为天下之公理公器;撰《古议院考》,称中国古代“虽无议院之名而有其实也”;撰《西学书目表》,称三代以下“君权日益尊,民权日益衰,为中国致弱之根原”,而“西政合于中国古世者多矣”;撰《论君政民政相嬗之理》,以“张三世”之义解古今政制更迭,称民政为“太平世之政”……梁启超征引古今中西旧事以“申民权”,是希冀在中国这样重视传统的国度里,以历史经验的形式为现代民主提供合理的外衣。其论敌叶德辉评价他“隐持民主之说煽惑人心,而犹必托于孔孟”,所言恰道出了梁氏“托古”之旨。

立新

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逃亡日本,创办《清议报》,继续追随康有为宣传保皇、立宪主张。而随着他对西学更高程度的接触,对现代民权和文明的理解更为深刻,“思想为之一变”,逐步脱离康有为思想之樊笼。同时,辛丑之役后民族危机日深,清廷开始推行“新政”,梁启超创《新民丛报》,推广自己的新主张,极力宣扬自由、民权、新民、宪政等思想。这是梁氏的民主思想全面展开的时期,他对现代民主的一些基本理念、原则和制度的阐解,如同思想界的旋风,极大地影响了年轻一代的政治观念。而这其中的一个重要抓手,便是掀起了“新史学”运动。

“新史学”运动以1901年《中国史叙论》和1902年《新史学》的发表为标志,梁氏在其中指出中国传统史学的“四弊”“二病”,号召创建“新史学”,称“史界革命不起,则吾国遂不可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梁氏之倡“新史学”,既是要“提倡民族主义”,让国民懂得古今人群进化之理,使同胞强立于优胜劣败之世界,也是要启民智,“激厉其爱国之心,团结其合群之力”。面对亡国灭种危机,梁氏不再汲汲于“保皇”救国,而着意于“新民”救国,“新史学”配合其“新民说”,被视为救国的重要手段。

然而,“新民”意在培养具有现代思想的新国民,“新史学”为“启民智”“益民智”,构建了怎样的历史意象呢?首先,基于文明演进,梁氏建构了世界文明进化与竞争的历史,强调民主制度是“天下之公理”,人群进化的最后阶段是“全群之人共起而执回政权,名为文明自由时代”。其《自由书》《中国史叙论》《尧舜为中国中央君权滥觞考》等便属意于此。其次,基于种族演进,梁氏建构了“中华民族说”,认为“中华民族自始本非一族,实由多民族而成”。在《中国史叙论》《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及后来的《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等文中,梁氏逐步提出并完善了这种认识。再次,基于政体演进,梁氏建构起“古代中国专制说”,认为“专制政治之进化,其精巧完满,举天下万国,未有吾中国若者也。万事不进,而惟于专制政治进焉,国民之程度可想矣”。其《草茅危言》《中国积弱溯源论》《中国专制政治进化史论》等对此有明确体现。最后,基于史学演进,梁氏建构起“君史”与“民史”的对立,认为《二十四史》不过是“二十四姓之家谱”,现代新史学则应“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得其公理公例”。这种认识在维新运动时期就已初步提出,到“新史学”运动中走向系统。要之,梁启超以近代进化论替代公羊“三世”进化说,建构起一套关于民主的历史叙事,希望借此新民。

徘徊

1903年,梁启超受保皇会邀请赴美游历,这对其思想产生较大影响。梁氏自流亡日本后,时常流露“共和”“革命”思想,受到康有为等师友的反对。同时,因坚持君主立宪主张,梁启超与革命党人爆发了长达数年的论战。尤其是1905年同盟会成立后,革命派的斗争愈趋激烈,更使得梁氏畏惧于暴力革命一途。梁氏思想转趋保守,最激烈处甚至以民智未开为由,鼓吹开明专制,强调:“与其共和,不如君主立宪;与其君主立宪,又不如开明专制。”虽然他声明该论与立宪主义不相矛盾,且以国家和民众利益为准,为立宪之过渡,但应者寥寥。梁氏后来也承认它是有所激而言的极端说法。同样在1905年,清廷宣布预备仿行立宪,这使得他看到了曙光,他由是于1907年组织政闻社,积极推行政党政治,宣传宪政思想。无奈清廷之立宪并非真心,梁氏之热望只是错付罢了。这样,迁延不决的清末立宪、愈演愈烈的革命洪流、软弱摇摆的改良立场,共同造就了梁氏思想的徘徊局面。

梁启超在这时期同样惯引史事论证立宪政治。在《开明专制论》中,他考察中外历史上有关开明专制的思想与前例,指出“中外诸国皆有行之者”“类多能得良结果”。在《中国历史上革命之研究》《中国法理学发达史论》中,他强调“中国革命,蒙革命之害者动百数十岁”“非于内部有整齐严肃之治,万不能壹其力以对外”。在《中国国债史》《中国古代币材考》《王荆公》《英国政界剧争记》等文中,他探讨国民生计与政制建设,希望借此为政治改良提供鉴戒。这诸多史学著述虽然在政治思想上存在保守倾向,但普及了宪政知识和国民思想,在学术思想上则渗透进化观点和现代方法,纵显稚嫩,但涉及经济史、法制史、宪政史、革命史等新领域,从而为“新史学”的开拓作了积极探索。

稽古

辛亥革命爆发后,梁启超一度继续提倡君主立宪,嗣后才顺应形势,重新选择了民主共和的理想。在民初政坛,梁启超是个活跃人物,他先后在袁世凯政府担任司法总长和币制局总裁,筹组民主党和进步党。袁世凯复辟帝制,他组织护国运动讨伐之。段祺瑞执政,他以研究系政党魁首的身份位居要职。然而军阀的野心远不是书生气的梁启超所能称量的,梁启超的立宪理想终究难以实现,其政治“迷梦”也在护法运动后走向终结。1918年,自感不适合从政的梁启超赴欧洲考察,惊诧于世界大战后西方社会的种种弊病,动摇了对科学和进步的信仰,转而回归传统文化,醉心稽古,走向了玄学。梁氏晚年致力学术和教育事业,1929年在北京病逝,由此走完了他辉煌的一生。

民国初年,梁启超主要精力扑在政党政治上,但也曾作《欧洲战役史论》支持其“一战”参战主张。退出政坛后,他在史学上有了更多的专精之作,致力于构建中国历史研究的体系,其旨还在发扬传统文化,融通中西文明。他以《清代学术概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梳理近古以来的学术史,以《中国历史研究法》及其《补编》建构新的史学研究的理论体系,以《先秦政治思想史》《墨子学案》挖掘传统思想遗泽,以未竟全功的《中国通史》《中国文化史》总结中国历史与文化、提振民族信心。这些研究形似不问政治,但实际只是从更高的层次上去考量民主政治罢了。他是在厌倦民初议会政治、目睹西方文明积弊后,希望从国民思想改造和文化救世的角度出发,以融通中西、返本开新的方式寻求超越。

梁启超一生志在救国,希冀中国走上民主道路。为此,他以史经世,从中外历史中寻找到了极其丰富的思想资源,为推进民主启蒙提供了强有力的经验支撑。从托古开始,他在史学道路上也越走越远,到晚年完成向史学家的回归,由此也带动了“新史学”的前行。这是其学问路径使然。在政治与学术的纠结中,梁启超最终可算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73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本期责编:王立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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