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逝世:她的詩歌是要創造一個世界

2023-10-15     新京報書評周刊

原標題: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逝世:她的詩歌是要創造一個世界

當地時間10月13日,美國詩人、2020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露易絲·格麗克(Louise Glück)在其位於美國麻薩諸塞州的家中離世,終年80歲。格麗克生前的圖書編輯喬納森·加拉西(Jonathan Galassi)證實了這一消息。

「露易絲·格麗克的詩歌表達了在這個常常不可靠的世界中,我們對知識和連接的不信任卻無法抑制的需求。她的作品是不朽的。」喬納森·加拉西在10月13日下午向媒體提供的一份聲明中寫道。

露易絲·格麗克,1943年出生於美國紐約,一生出版了十餘本詩集。格麗克以樸素的自傳式抒情詩而聞名,她在作品中探討了失落、孤獨、心碎、婚姻、創傷和衰老等主題,其中常常包含古典典故、哲學問題和親密的記憶。同時,她也被認為是同時代獲獎最多的美國詩人之一。她的詩集《野鳶尾》曾獲得1993年普利茲詩歌獎,2014年她又憑藉《忠實而善良的夜晚》(暫譯,Faithful and Virtuous Night)榮獲國家詩歌圖書獎,並於次年獲得國家人文獎章。

2020年,格麗克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這也讓她成為諾貝爾文學獎史上第16位女性獲獎人。瑞典文學院在頒獎詞中寫道,將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頒給格麗克是「因為她樸實無華的詩意之聲,讓個體的存在普遍化」。

「是的,世界正在分崩離析,」格麗克曾在2022年接受《國家報》採訪時表示:「但我們仍在這裡,我們還活著。從這個事實、從任何事物中都會產生一種可能性——正是人類對希望的執念。」格麗克獲諾貝爾文學獎時,我們曾策劃系列文章,現舊文重發,以表紀念。語撰文:申璐

撰文丨肖舒妍、宮子、張進、徐悅東

露易絲·格麗克是誰?

「1943年生於紐約,美國當代著名女詩人,曾獲美國桂冠詩人」,這樣的介紹顯然遠遠不夠。

當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宣布露易絲·格麗克成為2020年的獲獎者後,《紐約時報》第一時間發布的消息是這樣描述她的:格麗克是繼1996年波蘭作家維斯瓦娃·辛波絲卡(Wislawa Szymborska)之後第一位獲得該獎的女詩人,也是繼2016年鮑勃·迪倫之後第一個獲得該獎的美國人。

「女詩人」「美國人」……如果細化下去,格麗克的身份還有「猶太人」「匈牙利移民」「美國夢二代」。然而,性別、種族、宗教信仰……這些正是格麗克在詩歌創作中所極力避免的。她厭惡「女性主義」「少數族裔」等標籤,更直言「對於當今一些女人決心『作為女人來寫作』的說法,我感到困惑,因為這看起來是雄心受制於現存的性別差異的觀念。」對於匈牙利裔猶太人身份的格麗克來說,她在閱讀英語文學作品時,也從未感受到過「被流放、成為邊民的感覺」。

格麗克的祖父母出生於匈牙利,祖父曾經對匈牙利的家族土地充滿熱愛與夢想,卻因為不善料理而使這種激情破滅。當收成欠佳、牲畜死去之後,他選擇來到美國,從頭開始。他開了一家雜貨店。於是,格麗克的父親在美國出生,成為整個格麗克家族誕生在美國的第一個孩子。

根據家族傳說,格麗克的祖父是個正直的商人。在他去世之前,洛克菲勒家族(這個家族此後成為美國財富的代名詞)買下了他的雜貨店所在的整個街區,他的小店是整個街區最後一片成交的地產。他當然可以漫天要價——就像任何一個釘子戶一樣,但他卻蔑視這種行為,只提出了公道的價格。

也許格麗克的父親繼承了她祖父的商業基因,又或者是得益於猶太人悠久的經商傳統,總之他成為了一個小有成就的商人,給予了格麗克相對優渥富裕的生活。這種優渥不僅體現在物質方面,更體現在精神方面。她的父親在從商之前有志於成為一名作家,而她的母親更是那個年代少有的女大學生。整個家庭都敬慕智力成就、尊崇創造性天賦。

「姐姐和我在每一種天賦上都得到了鼓勵。如果我們哼個不停,我們就上音樂課;如果蹦蹦跳跳,就去學跳舞。諸如此類。我母親念書給我們聽,然後很早就教我們開始念書。我還不到三歲,就已經熟悉希臘神話了。」格麗克在一次題為《詩人之教育》的演講中回憶道。她還記得自己在四五歲時就讀過莎士比亞的戲劇《辛白林》(Cymbeline)》,最早的詩作創作於五六歲,小小年紀就自認為是威廉·布萊克、葉芝、濟慈和艾略特的傳人,十歲起立下了成為詩人的志向。

露易絲·格麗克的詩作。

這是露易絲·格麗克最早的詩作之一:

如果貓咪喜歡煎牛骨

而小狗把牛奶吸乾淨;

如果大象在鎮上散步

都披著精緻的絲綢;

如果知更鳥滑行,

它們滑下,哇哇大叫,

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

那麼人們會在何處?

然而,如果格麗克的童年僅僅是無憂無慮、一帆風順,她可能永遠無法成為今天這樣一位動人有力的詩人。正如她本人所說,作家的根本體驗是無助,創作不是一路高歌、得心應手,更不是單純的個性傾瀉,大多數作家的時間消耗於種種折磨之中,終其一生都在等待被一個念頭召喚。

對於格麗克而言,這個最初的念頭可能是通過控制飲食來建設一個可信的自我。不吃飯,是最直接也是唯一可能的將精神與肉體隔離、使自我意識與父母之命對抗的方式。16歲時。這種念頭最終發展成了神經性厭食症。

「對我來說,厭食症的悲劇似乎在於:其目的並非自我摧殘,但結果卻經常是那樣。」格麗克曾自以為能夠通過意志完美地控制飲食,卻發現自己最終受制於肉體,在厭食的病態中一點點靠近死亡。在體重一度下跌至75磅(約34千克)後,格麗克終於意識到「不是靈魂優越於肉體,而是靈魂依賴於肉體。」最後,她終於向父母提議,自己應該諮詢心理分析師。

高中畢業之前,格麗克開始接受心理治療,此後長達七年的時間裡,心理治療成為了她生活的主要組成部分。由於病情,格麗克無法如願成為全日制大學生,繼續接受高等教育。幸運的是,她找到了另一種方式,參加了莎拉·勞倫斯學院的詩歌課和哥倫比亞大學通識教育學院的詩歌研討班。對於格麗克,心理分析同時促進了她的詩歌寫作,二者一起,幫助她最終戰勝了心理障礙。

露易絲·格麗克。

「心理分析教會我思考。教會我用我的思想傾向去反對我的想法中清晰表達出來的部分,教我使用懷疑去檢查我自己的話,發現(自己表達中自我下意識地)躲避和刪除(的部分)」,格麗克如是說。

格麗克在自我審視中進行詩歌創作,又在詩歌創作中得以自我治癒,因此難怪柳向陽等評論家將自傳性視為格麗克作品的重要特點,「她將個人體驗轉化為詩歌藝術」。她的詩歌中藏有她經歷的家庭生活,如童年生活、姐妹關係、父母關係以及失去親人的悲痛。

不過,格麗克又強烈反對讀者把她的詩歌僅僅當作她的自傳:「把我的詩作當成自傳來讀,我為此受到無盡的煩擾。我利用我的生活給予我的素材,但讓我感興趣的並不是它們發生在我身上,讓我感興趣的,是它們似乎是……範式。」

於是,在創作後期中,格麗克更多地將自傳性內容與永恆的生死、慾望、神話與自然結合在一起,來表達人性共同的猶疑、敏感、愛欲和痛苦。

在歷時七年的心理治療過程中,格麗克曾不時責備他的心理醫生:「你把我治得太好、太完整了,這樣我會再也沒法寫作的。」但是醫生的回答卻使她無言以對:「這個世界將會讓你足夠難過的。」

【圓桌訪談:趙松X范靜嘩X柳向陽】

趙松:

她的詩歌不是一棵樹,

而是衍生出了一整片叢林。

趙松,作家。

新京報:你如何評價格麗克詩歌的整體風格呢?

趙松:我第一次讀格麗克的詩歌是很早的時候了,只是幾首詩選。當時只是感覺很特別,但並沒有特彆強的印象。直到後來世紀文景出版了兩本她的詩集,兩本書統一看了之後,印象就非常強烈了,甚至強烈到覺得這樣的詩人在歷史上都是不多見的。

她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整體性,她的所有詩歌,即便你抹掉時間、打亂編排,依然能看到一種整體性和生長性。格麗克的詩歌不是一首單獨排布的,而是一個整體,有內在的關係和延展性,至於這種關係是什麼,只有在讀的時候自己去體驗。如果你只讀其中的某一種,是感覺不到的。

我覺得格麗克是個很寶貴的天才詩人。她寫詩很早,十六七歲就下決心一輩子要寫詩了,形成了一種信仰,類似於「我的生命只有寫詩才能持續」。還有一點,在寫詩的過程中,不管她使用什麼樣的題材和素材,你都能感覺到她不是在記錄某個時間或者表達某種情緒,或者表達某種更深層的微妙思考,她給人的感覺是總在通往某個事件的途中。

閱讀的時候,你會感覺是和她一起坐在一艘船上,一同渡過一條河,一同抵達對岸的某個事件。當你讀完後,你會感覺這個事件並不是這首詩本身,這首詩反而像是這些事件的預兆。這也是為什麼她的詩總有特別耐人尋味的角度。

很奇怪,我在閱讀她的詩歌的時候感到,她並不像自白派詩人那樣過於沉浸在自我的狀態里。對她來說,自己的經驗世界和外在世界帶給她的感官積累,幾乎是平等的。她更像是在用第三視角來觀看這一切。

因此,格麗克的詩歌還有一種很個人化的儀式感,會有神秘的意味。這種神秘感不是宗教的,也不是神秘主義的,它是一種音樂般的調性而產生的神秘感。她的詩寫得也不玄,是在用相當日常的場景和細節來完成她的詩歌空間。

新京報:那談到整體性,她的詩歌在早期和晚期有什麼明顯的風格變化嗎?

趙松:她早期的詩歌更感性一些,更接近於那種通靈的狀態,她能夠貫穿事物的表層,抵達那些深層的東西。一種敏感和直覺在推動著詩歌的形成。在後期,我覺得她做得更冷靜,更有一種對詩歌的控制在裡面。真的就像金屬熔化後重新凝結的感覺。如果說她早期的詩歌還在熔解中,晚期的詩歌則是經過淬火的,更有密度的感覺。

露易絲·格麗克。

新京報:這種「整體性」也帶來了一些批評。比如她的詩歌中總是反覆使用相同的意象,例如月亮,夜晚,壓抑憂鬱的情緒,致使有人批評她的詩歌題材匱乏。你如何看待這種重複性?

趙松:我覺得沒必要過於苛刻。沒有哪個作家是為了重複而重複的,同樣一個意象,比如月亮,出現在不同的語境里會有不同表意的方向,這是顯而易見的。說她題材狹隘,這就有點求全責備了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評價,可能任何詩人——從荷馬史詩到當代,都有問題。

新京報:詩歌中以「夜晚」「月亮」之類的意象作為主題、表達憂鬱情緒的詩人有很多,格麗克和他們相比有什麼區別?為何她能夠從中脫穎而出?

趙松:這樣的詩人的確很多,但對於真正能留下來的詩人來說,他們之間的區別度還是很高的。這不是說他們情緒上的區別,而是他們採用的方法不一樣。格麗克的詩歌,最大的特點是你不會停留在「這一首詩寫得好,那一首詩寫得不好」這樣簡單的評價里。相反,你會覺得,她的這一首詩在通往另一首詩,而另一首詩又在通往下一首詩。她的詩歌,有某種交互推動的內在關係。即使做一個選集,只選她的20首詩,依然會有這種感覺。

能讓人有這種感覺的詩人並不多。你沒辦法把她拆裂,從裡面挑出幾首好詩,只能從整體中去感受才更有意思,她的詩歌不是一棵樹,不是十棵樹或一百棵樹,而是衍生出了一整片叢林。

新京報:作為一個獲獎的美國詩人,格麗克身上繼承了什麼樣的美國詩歌傳統呢?

趙松:我覺得她和惠特曼有某種精神上的契合度,就是對詩歌不斷進行擴充,惠特曼一生也就寫了一本《草葉集》,但是不斷擴充,從薄薄的一冊變成很厚的一本書。格麗克的詩歌也是這樣。儘管兩個人在表現的東西上是有差別的,比如惠特曼寫得更多的是白天的明朗,更有陽剛之氣的開拓者精神,而格麗克作為當代詩人,表現更多的是低調陰柔的一面。我認為讀了她的詩之後,再看惠特曼的詩是會有啟發的。這種奇妙的呼應恰恰說明在詩歌當中,有一些東西是可以呼應、可以傳承的。惠特曼那首最有名的詩《自己的歌》,其實也完全可以用來形容格麗克。

范靜嘩:

格麗克將個體的細節體驗,

融入到西方文化的框架當中

范靜嘩,譯者。

新京報:格麗克曾說,「心理分析教會我思考。」這一點在她的詩歌中有怎樣的體現?

范靜嘩:說到心理學的影響要看怎麼理解。我的理解是她的詩歌對心理挖掘得很細膩、很深,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她把所有詩歌寫作融入了西方的精神文化史裡面,也就是說,她的詩——不是我們講的一首一首詩,而是一本詩集——構建了一個獨自存在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基本上融入到了整個西方文化傳統當中,例如她會在詩中借用特洛伊戰爭或者西方神話系統等。從這個角度來說,格麗克的「心理」實際上是整個社會心理,再加上個人的心理。

而她的個人的心理學,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女性」這一個體身份。

格麗克的寫作歷程涉及到兩大關鍵背景。她的美國背景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私人化寫作時期。二戰結束後的十年是非常沉悶的,比較保守的十年。過後(直到越戰之前),又是性解放的時期,文學的典型代表就是美國西部的垮掉派,東部的自白派。這兩派都在寫私人,只不過垮掉派更多的是從社會整體著眼來寫私人,而自白派是以個體來寫個人化的心理感受,尤其是隱私性的感受。同時,自白派從政治角度提出,個人的就是政治的,這就導致了私人化寫作的盛行,包括自白派本身的寫作,都被認為具有社會有效性,或者說我們現在講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對於格麗克來說,到底是誰構建了我們的心理?這就需要考慮到女性主義的心理,也就是女性的身份。

當時,法國的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社會性別是構建出來的。」而前幾年剛剛去世的愛德林·里奇,也提出過類似看法。在這個意義上,格麗克的詩是把個體的心理感受與整個社會的、包含從女性主義視角來看人在社會中的位置或者身份的構建相融合。她的心理更多的是這樣的。

新京報:另一位譯者柳向陽也提及了格麗克詩歌的重要寫作特點,即對古希臘傳統的回歸。對這些寫作資源的利用……

范靜嘩:我們有個專業術語,叫做挪用、占有,英文叫appropriation。簡單來說,格麗克把美國郊區中產階級家庭主婦的生活環境,直接對應和聯繫到了希臘傳統。她不僅僅是採用這個名稱,更多的是把她的個體身份和感受上重新融入到古希臘的傳統當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又重鑄了傳統。她的強項不是說寫一首詩,講講女人日常生活中的小哀怨,而是把擴大到構建整個環境。很多女性主義寫作,有時完全是個人的、碎片化的,格麗克的感受不是這樣,她把這一切變成了一個生活環境、一個小社區,所以她的很多詩是一整個環境(她所居住的環境),對心理感受起到了一種喚起的作用。她借用古希臘傳統,又融到古希臘或者說西方文化社會文化框架當中。

露易絲·格麗克。

新京報:格麗克的文字簡潔、有力,沒有繁複的修辭,直白易懂。你如何看待她的文字?

范靜嘩:她的詩歌語言無疑是非常精緻的語言。「精緻」一直是西方兩三個源流中的一個,就是「寫得好」,「寫得好」是指「鍊字」。E.B.懷特就專門寫過寫作的風格論,講的就是寫字要曉白。

剛才說了,格麗克的詩的起源有自白派這個大背景,也就是說,她首先是寫各種個人的感受、心理感受和個人的體悟,從體會日常生活入手,因此她不可能過分抽象化和高深化或者故意高深化。她寫得很「白」。

這裡面其實另有內涵,即她寫作的有效性到底在哪裡?當她寫作的主題是中產階級郊外女人的感受或者社區審美。她寫出來的東西應該同樣被這些人所閱讀、所體認。那麼這些人的審美取向是什麼?語言習慣是什麼?這就回到了美國中產階級審美趣味中。這些女人都在大學裡接受過良好的人文教育,她們一定會讀書,也一定會讀詩。格麗克需要讓這些人讀懂她的語言,讓語言能夠聯繫得上她們的感受,喚醒她們的感受,也只有這樣,她的寫作才是有效的。

這其中又牽涉到一個更大的背景,即她的詩從某個角度上講必須是可模仿的。可模仿,不是說真的可以被人模仿,而是說她的詩是可以用來作為教材的。美國有很多很多的寫作班。這些人模仿的範本是什麼?很多時候就是這些寫得最優秀,但似乎又是人人能寫、能欣賞得了、看得出其中的好的詩。

現在的女人經過一定教育以後,不再是娜拉出走時的狀態。她們已經有經濟和法律上的保障。你會發現,格麗克詩歌當中一直會提到女性作為一種具有創造力的主體。這種創造力,可以是日常生活中的一個小事兒,例如烹飪。

格麗克的詩就是讓每個人可以看,讓大家能夠看到日常的情感體驗,引起反思,甚至喚起自己原本沒有意識到的這些感受。同時,她的詩又容許更高層次的、學院派式的分析。

新京報:在格麗克的詩中,有很多對生、死、愛等永恆主題的體驗和思考,在這些主題的洞察力上,她有哪些特質?

范靜嘩:這點剛才已經提及。她最大的強項,就是能夠把這些體驗放置到整個人類精神文化這個層面上,而不只局限於碎片化的個人生活。在這個意義上,她的洞察力(的特質)就是她所站的高度:她能把一個個體的細節體驗,融入到西方文化整體的框架當中,從而構建出整體性的世界。

她的詩不是單篇的,而是一組一組的。西方有個說法,一首短詩依賴既有的現存世界,但一首長詩就要創造一個世界。格麗克的詩是要創造一個世界。

新京報:格麗克的詩歌,抒情性和思辨性是如何融合統一的?

范靜嘩:我的想法是,抒情本身就是一種思辨。

柳向陽:

古希臘傳統,

是露易絲·格麗克的主要面罩

柳向陽,譯者。

新京報:露易絲·格麗克詩中的哪些特質,讓你決定翻譯這位詩人?

柳向陽:從美國的詩歌傳統來講,她是從自白派過來的。她早期被稱為後自白派,但是格麗克超越了自白派。我們知道自白派的幾位重要詩人都自殺,格麗克跟他們一樣都是有疾病的人,格麗克戰勝了這些,從自己的生活中戰勝了疾病。也因此,格麗克在詩歌中開闢了新路,就是我們能超越既往的東西。

她的詩歌主要是走「心理」這條路。她高二便輟學,因為厭食症、抑鬱症、失眠症,她一直堅持心理治療,所以她的詩歌走的也是心理這條路。

從整個西方文學來講,她的詩歌是對古希臘的回歸。我們如果把視野擴大,我們會說,西方文學有「二希」傳統,其中一個就是古希臘。我覺得有必要有這樣的回歸,我們需要重新回到偉大的古典。

新京報:另一位著名英語詩人安妮·卡森也在詩歌中運用、回歸古希臘傳統,兩位詩人有哪些異同?

柳向陽:安妮·卡森的詩集在國內出版我是知道的。回歸古希臘,格麗克是特別典型的,古希臘是她主要的面罩,有時候她的整本詩集都是古希臘的東西。但是她是在寫自己的東西。

新京報:和自白派一樣,她的寫作是不是也是某種自我治療?

柳向陽:對。這是她詩歌中的重要意義。就像剛才說的,她的詩歌對應了自白派的傳統,然後再超越。另外一個傳統就是古希臘傳統。通過這些方式來超越。藉助古希臘傳統做超越,要不然還是很難的。

就歐美文學來講,需要回到這種非常好的傳統。

本文為獨家原創內容。作者:申璐,肖舒妍,宮子,張進,徐悅東;編輯:董牧孜,王青,劉亞光,校對:劉越,薛京寧,李銘,劉軍。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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