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兩度降價「搶市場」， 核酸採樣亭生意還能火多久？

「其實在整個核酸檢測鏈條中，核酸採樣亭生意並不是最有價值的。因為亭子只要不壞就不會更換，但核酸檢測需要用到的試劑和防護服是消耗品，這才是最大的生意。只是大多數公司都接觸不到核酸試劑那一套東西，所以可觸及的核酸採樣亭成了風口。」另一家醫療設備公司的銷售人員安安向燃財經直言。

風起時眾多企業湧入，而隨著市場需求逐漸被滿足，風要去也無法挽留。

核酸採樣亭伴隨核酸檢測而生，並在15分鐘核酸「採樣圈」要求下而爆火。但在「過火」之後，也有質疑產生。

比如據經濟觀察報報道，河南第一批採購的核酸採樣亭，單台價格高達4.68萬元，卻操作不便，「預設的手套卡位約在其脖子和胸口之間……有的夠不著，有的需全程屈腿」，「自動感應手部消毒液機不易觸發」，最後採樣工作人員乾脆棄之不用，在核酸採樣亭前擺起了小板凳進行採樣。

同時，核酸檢測相關要求也在調整。6月9日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布會上明確，「沒有發生疫情，也沒有輸入風險的，查驗核酸不應該成為一種常態。」並且，是否建設15分鐘核酸「採樣圈」，主要根據當地疫情發生髮展情況和防控需要，因時因勢確定，不能「一刀切」。

就燃財經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除了北京、上海等仍有疫情擔憂的地區，以及深圳、杭州、鄭州等地要求核酸檢測常態化的地區，其餘地區核酸檢測要求均已放低。

新聞報道顯示，6月15日，山東省德州市發布通告，影劇院觀影人員不再要求「48小時核酸檢測證明」；廣東省惠州市從6月10日起，機場、火車站和汽車站等出行站場，不再要求出行旅客持有48小時核酸檢測陰性證明；6月13日起，江蘇海安市暫停開展區域核酸檢測常態化巡檢……

「之前有疫情的時候，要求過核酸檢測。但現在基本上不看了。」一位（廣東省）江門市的市民告訴燃財經。「好像沒看到常態化核酸檢測亭，現在長沙的核酸檢測點都少了，要做核酸就去社區（服務中心）或者醫院。」長沙的一位市民說道。

與之相伴，核酸採樣亭生意也顯露出風停的跡象。「公司給的說法是要打最低價格戰，爭市場。但我們這邊都是配合15分鐘核酸『採樣圈』做的小屋崗亭，現在各地也基本採購得差不多了，沒那麼大需求了。」茹茹向燃財經說道，「這產品風頭過去了。」

做廁所的、做木門的……搶著跳進風口

核酸檢測成為「剛需」，核酸採樣亭也成為風口上的生意。

在知乎上，有用戶梳理，做「移動廁所」和「保安亭」的榮東製造，做木門的江山歐派，做公交站廣告牌的江蘇恆潤，造垃圾箱的江蘇中翔雲，造辦公家具的河南鑫昊……都生產起了核酸採樣亭。

燃財經在調查中，以及在「愛採購」網站上也看到，做彩鋼、鈑金、環保設備、新材料、汽車設備、集成房屋，甚至新能源汽車公司和電子商務公司都在銷售核酸採樣亭產品。

圖/「愛採購」網站上核酸採樣亭相關商品

來源/燃財經截圖

同時，在小紅書、抖音等平台也能看到核酸採樣亭相關產品展示和介紹的信息。整體來看，目前投入核酸採樣亭生產的廠家仍舊以移動房屋、醫療設備、鋼結構的企業為主，因為原本業務就沾邊，所以易於展開核酸採樣亭的生產工作。

一家製作遊藝機和配套隔音房的鈑金廠家銷售人員岳粵告訴燃財經，「我們是從今年4月份開始做核酸採樣亭的。因為原來的行業受疫情影響，沒什麼訂單。為了養工人，所以做起了核酸採樣亭生產。」

安安也表示，「（核酸採樣亭生產）也是公司新開的業務，沒做多久。我們是醫療設備生產商，但以前不做這個設備。近期給上海供給防疫物資，有這方面需要，所以就開始做了。」茹茹的表述一致，「之前要求打造15分鐘採樣圈，所以開始了核酸採樣亭的生產。」

這背後，或許是核酸採樣亭生意的巨大想像力。

今年4月份，深圳、杭州零星疫情散發，深圳通過「全域封控」+ 3輪全面核酸篩查，有效應對了疫情擴散；杭州也在疫情出現之時，通過對拱墅區進行封控，並在全市範圍實施常態化48小時核酸檢測，及時控制住了疫情。

4月底北京疫情爆發中，大規模篩查和常態化核酸也對及時發現感染者，阻擋疫情進一步擴散起到了有效作用。於是常態化核酸成為公認有效之舉，為降低疫情輸入風險較高、人口較多的省會和千萬級人口以上城市的疫情風險，又提出了「15分鐘的核酸採樣圈」。

在常態化核酸檢測要求下，上海、太原、北京、杭州、無錫、武漢等多個大中城市開始構建「15分鐘核酸採樣服務圈」並投入使用。

介面新聞曾於5月20日進行統計，4月以來全國至少有26個城市開展或計劃開展常態化核酸檢測，涉及13個省、直轄市，4個一線城市也已經全部加入常態化核酸「隊伍」。

常態化核酸檢測風起，也帶來了盈利的想像空間。

據「vb動脈網」測算，按照2000-3000人一個「採樣圈」的需求，國內36個主要城市常住人口總數約為2.95億，以此計算，國內36個主要城市的需求約為9.8-14.7萬個。綜合來看，以3.5萬/台核酸採樣亭的價格計算，全國核酸採樣亭的市場規模在49.42-74.09億元之間。

但嚴格來說，百億元並不是一個值得暢想的市場。於是聲音開始模糊，核酸採樣亭背後，萬億元的核酸檢測生意，成為輿論「吹風」的重點。東吳證券研報顯示，如果未來中國所有的一線和二線城市都實施常態化核酸檢測，則每個月常態化核酸的費用上限為1212億元，約合1.45萬億元/年。

最終，在模糊了的萬億市場概念，以及市場需求、廠家需要之下，核酸採樣亭被捧上了風口神壇，眾多類型廠家紛紛湧入。

沒有規矩的生意

核酸採樣亭成為關注的焦點，另一原因便是其價格不明，有暴利之嫌。

據經濟觀察報，河南首批採購的核酸採樣亭價格為4.68萬元/台，第二批次中標的6家公司中標價格範圍在3.5-4.4萬元/台。第一財經梳理也顯示，各地核酸採樣亭的政府招標採購價在2-5萬元/台不等。

燃財經在「愛採購」網站上也看到，1500多個商品標價從10元到1000萬元不等，也不乏眾多價格為「面議」的商品。但這些價格或並不可靠，燃財經看到標價為995.56萬元的商品在詳情頁說明，「商品價格以實際回電報價為準」，10元的商品也需電話聯繫。

圖/北京市朝陽區一核酸採樣亭

來源/燃財經拍攝

從燃財經綜合了解的情況來看，以一台單人操作的核酸採樣亭為例，廠家報價多數在1-2萬元/台左右。比如茹茹給燃財經的報價，含稅價1.6萬元/台，另需運費約1600元/台，總計約1.76萬元/台。岳粵的報價為1.38萬元/台，另需10%的稅費，以及800元/台的運費，總計約1.6萬元/台。

安安的報價略高，為5萬元/台，但「這是雙人的價格，因為我們配合上海的需求，只生產了雙人的。而且我們不怎麼零售。」不過也有優惠，「如果採購幾十套的話，可以優惠到不到3萬元/台。」岳粵給燃財經提供了雙人操作核酸採樣亭的價格，為16800元/台，加上稅費和運費，大約為1.9萬元/台。

採樣亭價格不一，背後是沒有明確參數要求和統一標準。據「環保圈」梳理，目前僅無錫市出台了核酸採樣亭相關的標準化政策，但也並非針對核酸採樣亭的材料工藝、功能配置、安全指標等，而是對核酸採樣小屋的選址、基本設施、人員配備、個人防護、標本採集和運輸、醫療廢物處置以及異常情況處置等做出規定。

另外在生產和銷售許可方面，也是不盡相同。比如「環保圈」就寫道，某生產商表示，山東省要求必須有醫療器械銷售資質才可以生產銷售採樣亭。但大多數地方並無特殊資質要求。「環保圈」在諮詢其他廠家得到的答覆是：他們原來是做裝配式公廁和垃圾分類亭的，現在還是那些資質，並沒有新的要求。

缺乏標準和規範讓各廠商使用的材質、內置配備都有所不同，從而產生了價格的差異。

「我們用的是鍍鋅板和戶外噴塗粉。這種材料和工藝，沒有比我們家性價比更高的了。」岳粵就說到，「另外還有用冷軋板和不鏽鋼製作的。不鏽鋼價格會比較高，因為材料進貨價就會貴大概1倍。但我們鍍鋅板要噴塗，所以估計也和不鏽鋼的材料價格不相上下了。」

在內部配置上，岳粵、茹茹、安安提供給燃財經的產品介紹上，均包含空調、正壓新風系統、紫外線消毒等，「現在核酸採樣亭外觀都差不多，但空調、正壓、消毒設備等內部設施更重要。此外單人操作、雙人操作，尺寸等也會影響價格。」茹茹介紹。

市場需求之下，核酸採樣亭自然有利可圖。岳粵向燃財經解釋，「空調、正壓系統、消毒的內部設備這些都是市面上有標準的物品，就看你選用哪家而已。區別在於外觀材料的選擇和製造，所以占成本的比例也要高一點。」

據「首席合規觀察」撰文，一名醫療器械公司負責人表示，「利潤率一般在30%左右，做得好的話，可以超過40%，一般不會低於20%。」茹茹也告訴燃財經，「（這個行業）還可以吧，我們的底薪比其他的（行業的銷售）高。」

但也說不上「暴利」。從1-2萬元（單人），或者2-3萬元（雙人）的廠家報價，到最終4、5萬元的採購價，中間也許是有其他角色。比如茹茹就直言，「如果直接從我們這兒購買，價格就是報價。但如果要招投標，或者通過中間商、經銷商來買，就有點不划算。經銷商或中間商肯定要加價的。」

不是長久的生意

風不可能一直吹，核酸採樣亭火了一兩個月之後，也似有停息之意。

「我有個朋友家裡是做彩鋼的，平時就做一些廠房、工地宿舍等產品，家裡還投資了一個貨櫃房廠。疫情爆發後做起了隔離和核酸檢測的生意，但也就忙活了一個多月就結束了。」一位相關人士告訴燃財經。

如今，茹茹所在的廠家也打出了「最低價格戰」。6月20日，岳粵也在燃財經詢問是否有價格優惠之後表示，「最多便宜1000元/台。因為我們家的都是按用專業戶外產品的標準去做的，材料成本比較重。」

這背後，恰似茹茹所說，有「15分鐘採樣圈採購漸齊」的原因。資料顯示，最早進行15分鐘核酸「採樣圈」實踐的深圳，自5月份以來，全市日均設置3500個採樣點；而上海截至5月31日，已在全市設置1.5萬個核酸採樣點位；杭州截至5月8日，全市共設立採樣點9900個……

來源/視覺中國

除此之外，核酸檢測的要求也在調整，同樣是原因之一。

燃財經看到，目前僅有部分重點城市，及有疫情風險城市仍在堅持常態化核酸。6月19日，深圳市民告訴燃財經，「從3月疫情後一直都是常態化核酸，要求72小時陰性進入公共場所。昨天有新陽性，又開始全面排查了，明天上班要24小時陰性。」

鄭州市民則介紹，「乘坐公共運輸，去公開場所都需要48小時，在家不出去不需要。」杭州的情況則是，「持72小時核酸陰性證明進入公共場所。」此前曾出現一輪較大規模疫情的四川省廣安市鄰水縣，近期也出現了多個核酸採樣點，「堂食停了。上班要求48小時核酸陰性證明。」

其餘城市對常態化核酸的要求正在減弱。除了上述長沙市和江門市，燃財經從廣州得到的消息也是，「社會面清零之後就未對核酸檢測有要求了，上班和進入公共場所都沒有核酸檢測要求。」重慶市民也表示，「進入公共場所沒有核酸檢測相關要求。」

綜合新聞報道，近期多地對核酸檢測要求進行了調整。除了取消核酸檢測要求的德州、惠州、海安等城市外，還有不少城市將核酸檢測有效期拉長，比如5月底，杭州、寧波將核酸檢測頻次從48小時延長到了72小時；5月1日，江西新余將普通人群3天1檢調整為10天1檢，高風險暴露人群的2天1檢調整為3天1檢……

而且多地對於核酸採樣的設備、環境要求也並非十分嚴格，「我們都是有疫情就支個帳篷，在固定地方進行核酸採樣。」佛山一位市民表示。

成都市某郊縣醫院醫生也告訴燃財經，「沒買採樣亭，都是搭個棚子或者板房，或者找個空房間就可以做核酸採樣了。」

這不是一門長久的生意。財聯社的一則報道中，一名大型私募內部人士說得明確，「採樣亭是一次性固定投入……而且，全國採樣亭的布點規模還受疫情控制的影響，如果後續疫情形勢好轉，採樣亭的布點規模相應也會有所壓縮。」

如今，事實似乎正在印證該觀點。核酸採樣亭風漸停，對於岳粵來說，問題似乎不大，「我們的生產規模並不大，到目前也只出了50多台貨。」

但茹茹所在的廠家，或有消庫存之憂，「我們有31個工廠，之前有很多招標客戶幾千台、幾萬台地要。」如今茹茹的報價一降再降。在給燃財經報價當天傍晚，茹茹就告訴燃財經，「如果確定要，價格還能再商量，大概能便宜500元/台。」此後6月17日，又通知燃財經降價了。

不過低價到底是為了搶市場，還是有清庫存壓力，茹茹也並不知曉，只是說，「反正現在有現貨。」

2020年初，口罩「一罩難求」，眾多個人和企業看到風口，紛紛投入口罩生產。但也不乏有踏錯時間、購入或囤積熔噴布設備的個人或企業，在風停之時付出高額代價。如今的核酸採樣亭生意，亦需保持謹慎，免得如當初的口罩生意，剩下一地雞毛。

參考資料：

《環保企業都去干這個啦！核酸採樣亭成行業「新風口」》，來源：環保圈；

《招標價格好幾萬淘寶才幾千，核酸採樣亭10倍暴利？》，來源：首席合規觀察；

《核酸檢測採樣亭現狀調研：廠家眾多、技術含量低、標準不一》，來源：財聯社；

《核酸採樣亭，一片非常態的百億「藍海」》，來源：vb動脈網。

*題圖及內文部分配圖來源於視覺中國。

*文中茹茹、安安、岳粵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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