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我在一個小鎮里長大。小鎮里特有的熱鬧並沒有帶給我樂觀開朗的童年,我跟很多潮汕孩子一樣,在10歲左右跟隨做生意的父母去到大城市裡讀書,我依舊是一個不怎麼合群的孩子。
記得上中學時,大家都喜歡成群結隊地去吃飯,我總是那個特立獨行的另類,捧著一大碗飯,站在報欄前一邊吃飯,一邊看報紙。
十五歲那年,我所在的重點中學的校長去了一趟加拿大,回來後他向我們展示了異國他鄉美不勝收的風景和人文,那時候出國還是一件稀罕事兒,當我看到這些照片時,內心起了陣陣漣漪,這世界上怎麼能有這麼美的地方呢?
一望無際的鬱金香、深邃得如同藍寶石的海洋,特別是當我看到在海邊玩沙子的一個男孩,我無比納悶,那兒的人們,怎麼可以這樣無暇地微笑呢?我看到了一個孩子內心的光明。
那晚,我第一次失眠了。我站在教學樓最高的那層樓上,望著學校外面的一條車水馬龍的路,告訴我自己,有一天,我從這條路走出去,我要去尋找那片碧海藍天,創造一片屬於自己的波瀾壯闊的人生。
後來,心高氣傲的我並沒有考上自己理想中的大學,而是在命運的安排下去了偏於一隅的重慶,在那裡我認識了現在的先生,一位法國人,此後,我走過了許多現代都市女孩子羨慕的一條路:畢業後在外企做一份高薪的工作、與外國人結婚、生了一個混血的漂亮的孩子、自己出來創業、有機會去了全世界多個國家和地區……
一切我渴望中的波瀾壯闊的人生,都像電視劇一樣在我三十歲之前的人生中被一一導演出來了。我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記得在法國南部的海灣中游泳,我總是一個人游得很遠很遠,內心渴望魚兒鑽進大海的自由。
我一個人去了西非,當我下了飛機看到機場貼著一張訃告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打預防針就來到這個傳染病高發的國家;我在不懂任何國際招標的情況下,搗騰著將38輛火車賣到了非洲。
在交車試運營時,看到了一群黑人孩子追著滾滾揚起灰塵的新火車屁股背後跑,我生起了能改變億萬非洲人民的生活的豪邁之情……
可是,這一切並沒有給我帶來內在的心安和幸福感,相反的,我越走得遠,越困惑,越走越迷茫,內心的緊張和火山爆髮式的憤怒,時時像一面面警鐘一樣在我的生命中敲響。
在家庭關係中與先生的關係也走到了婚姻的邊緣,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兩個曾經相愛的人,到了如今剩下了咬牙切齒的恨和怨,面對年齡尚小,可愛的孩子,心中實在不忍棄之而去。
可是自己在生活中已經找不到任何幸福感可言了,每當我看到孩子因為自己與先生的爭吵而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吸手指的時候,內心剩下的只有撕心裂肺的痛……
2013年中,我的心靈世界走向了無底洞,常常面對珠江在思考兩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後半輩子還要繼續這樣過下去嗎?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目的和意義到底是什麼?
直到2013年6月18日,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心中的光明逐漸被點亮……
一位久未謀面的朋友請我喝咖啡,才一年多的時間未見,他的眼睛變得炯炯有神,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讓人靠近就感受得到的與眾不同的清涼和優雅氣質,尤其是那掛在嘴邊的淡淡微笑。
就是那天,我開始莫名地信任這位不怎麼熟的朋友(這不過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而已)。我把許多生活和工作中的苦惱告訴他,他只是安安靜靜地聽,單單這種安靜對於當時的我就非常心生嚮往。
他靜靜地聽完,輕輕地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有沒有發現,你的故事一直在不停地輪迴?
我當時心裡一震,我只聽過生死輪迴,從未聽過人活著的時候早已在輪迴。於是,我迫不及待地問他,那我怎麼樣才能跳出這種輪迴?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了我一個問題,問我,對吃動物的肉是怎麼看的?來之前我知道他是吃乾淨素的,當他這麼一問時,我馬上警覺地覺察到我生命中的這些「輪迴」一定跟我還在吃動物的肉有關。
於是,我像所有過去我做決定時一樣,只要認定就毫不猶豫地開始,我堅定地告訴他,我也要像你一樣開始吃素,需要準備什麼嗎?有沒有什麼儀式?他說,不用準備什麼,回去開始就行了。
當天,廣州下了一場很大的雨,走出了咖啡館,我發現短短的兩個小時後,我的心忽然間安靜了下來,我望著廣州塔的天邊秀麗通透的祥雲,我問了自己一個問題,我有多久沒有這樣欣賞天邊的彩雲了?
在隨後的日子裡,伴隨著素食帶來的身體的潔凈,我開始一點一滴認識了我的生命。
生命,這個永恆的主體,在過去的三十一年裡,我忽略了它,玷污了它,被玷污的生命,縱然擁有再多華麗的外衣也掩飾不了苦楚的「真相」……
作為人類世界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日三餐的改變,悄然地改變了我的生活方式,進而影響著我的思維方式,而思想上的革命帶來了實際行動的蛻化。
我開始變得不那麼忙碌了,原來每個星期頻繁的出差被我取消,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早上送女兒去上學,女兒很快樂,她說,媽媽,我喜歡你!
一日三餐,由原來忙忙碌碌的有什麼就吃什麼,食而不知其味,到自己開始做乾淨的素食,我已經多年在家中不搞衛生的習慣,也伴隨著保姆的離開而踏踏實實地自己拖地、洗碗、洗衣服……
生命本身是柔軟而富有彈性的,一顆剛強而冷酷的心靈永遠都只能活在自我的世界裡。
我開始每個星期多了一兩次與先生喝咖啡聊天的時間,多年的時光過去了,我忘記了自己22歲認識他的時候的青澀與單純,我驚訝的發現,剛開始喝咖啡的時候,自己竟然連「親愛的」三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能勉強地用異國法語的「chéri」來代替,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彆扭和尷尬,可想而知夫妻之間心靈的距離走得有多麼遙遠。
《聖經》里說:「上帝在你的心靈動工!」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家庭關係中從剛開始的爭吵到逐漸接納和彼此心靈的靠近,兩年的「每周咖啡」帶來了夫妻之間心靈的對話和彼此的尊重。
先生由剛開始出於對我的尊重,選擇一起素食,到逐漸認可和接納,到彼此之間逐漸擁有了心靈的溫度,這一切如同一次次午後的咖啡一樣,剛開始品出入口的苦,到後來品出了苦中的回甘和果香。
生命,洗凈鉛華之後的端莊帶來了生活的平和與安詳,和諧之中透著高貴的氣息。
有一天,我陪伴先生和女兒在一個公園裡曬太陽,先生告訴我,他的內心充滿感恩,他意識到了這麼多年來,他實際上可以做得更好,感謝我這十年來的支持與風雨兼程……那一刻,我留下眼淚,幸福的眼淚!
而這一切正是因為我們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源頭……
生命的源頭,賜予我們最為寶貴的東西,陽光、雨露、空氣、土地、頤養生命的花草和種子……
可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們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更多,極盡所能地向外追尋,無窮無盡的慾望的鎖鏈將原本自由光明的心靈層層捆綁。
我們從宰殺動物、吃動物的肉開始攝入不穩定的負能量,不尊重自己的生命開始層層套牢。對生命的尊重,從尊重比我們弱小的生命開始。
過去自己的種種所做所為,不管是從70平米的房子換到150平米的房子,從穿100塊錢一件的衣服到穿1000塊錢一件的衣服,從坐公交車到買車,凡此種種都是在滿足身體的需求,而對於我們不朽的生命,卻沒有為它做什麼,反而是在日復一日的吃喝玩樂中逐漸墮落……
生命的源頭,賜予了我們源源不斷的幸福知識的來源,我所要做的,是去踐行它,複製它,這種由外而內的轉化,化解了內心的剛強與冷酷,點亮了內在的光明。
當我不再以成功與否作為人生追逐的唯一目標時,內心卸下了名與利的包袱;當我一次次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我感恩能有機會提升生命的空間;當我一次次開始包容忍耐他人的錯誤時,我前所未有地覺得輕鬆自在;當我重新打開心扉去裝下更多與自己無親無故的人時,我內心的光明在一點點擴大……
生命乃帶著使命而來,生命的意義正在於此,在於活出生命本來的面目。
我曾經如此渴望波瀾壯闊的人生,到了今天,驀然發現內心的定靜是如此曼妙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