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壇 | 楊鵬舉:從華州到新安,走進詩聖那段崢嶸歲月

2023-12-21     渭南文壇

原標題:渭南文壇 | 楊鵬舉:從華州到新安,走進詩聖那段崢嶸歲月

渭南文壇 | 楊鵬舉:從華州到新安,走進詩聖那段崢嶸歲月

從華州到新安

走進詩聖那段崢嶸歲月

作者 楊鵬舉

談起杜甫青壯年時期遊歷齊趙之地創作的那首讚美東嶽泰山雄偉險峻的《望岳》一詩來,大家自然耳熟能詳,尤其是那「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詩句更是婦孺皆知。然而很少有人知曉杜甫中年仕途失意被貶華州司功參軍赴任途中面對巍峨挺拔的西嶽華山而寫的那首同題《望岳》一詩。在讀過杜甫左遷華州大約一年時間裡所創作存留下來的三十多首詩歌,尤其是那堪稱千古不朽的傳世名篇「三吏」、「三別」之後,更是令我對這位聖人在我們渭南這片土地上所留下生活的足跡感到自豪與神往,長久以來心中便生出追尋詩人足跡,感悟聖人情懷的想法。這一次終於有機會與志同道合的朋友結伴同行,以華州為起點一路向東經潼關過石壕抵新安,來一次穿越歷史時空的探尋之旅,從而走進詩聖那段崢嶸歲月。

杜甫因直言進諫被朝廷由左拾遺遣官華州司功參軍這一年裡常常充滿屈辱與艱辛,初到地方為官杜甫對自己所負責的事務亦是兢兢業業,然而他所提出的主張卻得不到當地官員的認可,處處受到排擠與刁難。簡陋的生活條件與繁重而急迫的公務事宜,常常折磨得杜甫苦不堪言甚至到了發狂大叫的地步。他在《早秋苦熱堆案相仍》一詩寫道:「七月六日苦炎熱,對食暫餐還不能。常愁夜來皆是蠍,況乃秋後轉多蠅」。天氣酷熱連飯都吃不下,居住之所晚上到處都是蠍子,入秋之後更多的蒼蠅,更是令他煩惱憂愁,然而長官又急迫催促著他趕快完成簿書公文。心情鬱悶愁結的他便因此而「束帶發狂欲大叫」。

當然杜甫也會於污濁的官場之中尋求一片山水之地,來給那顆受傷的心靈以暫時的慰藉。據說在華州城西不遠有一個叫西溪的地方,這裡是一處「萬壑風煙,眺游勝絕之所也」,這裡水勢浩大,風景絕佳,秋日裡有百畝蓮池和無邊的稻田,當年杜甫時常游吟於此,與農人交談,聽鳥雀鳴啼,自是一番快意。後人為紀念這位詩聖便在當年他徜徉之地修了一座亭子名為「游春亭」,亭旁建有「杜基廟」,在西溪河上修了一座橋名為「西溪橋」,橋畔建有「工部祠」。

據專家研究杜甫當年在華州生活過的地方如今在華州區杏林鎮老官台武家堡附近,我特意選在夏末秋初這個時節驅車前往此處,以探尋與詩聖有關的遺存。在導航的指引下此地倒是容易找見,然而當年的怡人風光早已不復存在,就連後人修建的亭、橋、廟、祠也在歷史的風雲變幻中蕩然無存了,值得慶幸的是竟在一片荒草叢中找見一方「老官台遺址」保護碑。悵惘之際舉目眺望南邊那一帶高低起伏、巍峨連綿的山脈,不覺又想起杜甫初次近距離眺望華山而寫的那首《望岳》一詩來:西嶽崚嶒竦處尊,諸峰羅立如兒孫。安得仙人九節杖,柱到玉女洗頭盆?車箱入谷無歸路,箭栝通天有一門。

稍待西風涼冷後,高尋白帝問真源。此詩雖然少了詩人年少時面對東嶽泰山時非凡的抱負與胸襟,但品讀之中依然能感受到他渴望得到貴人相助而實現抱負的願望。於是我和朋友在這燥熱難耐的秋日午後,立於詩人可能生活過的地方,眺望著南方綿延不絕的山脈,吟誦起杜甫寫於此地的這首《望岳》一詩來,遙想著千年之前古人眼中的華山風光,品味著詩人貶官之後內心的酸楚與期盼實現志向的豪邁之情。

杜甫在華州任上,因事前往河南偃師洛陽一帶,返回途中正趕上朝廷軍隊因相州兵敗為擴充兵源統治者便強行四處徵兵抓丁的場面。廣大百姓深受其苦,下至十幾歲的小兒,上到白髮蒼蒼的老者都被迫入伍,甚至連婦女都不能倖免。一時間哭聲四起,泣淚成血,妻子兒女生離死別,父子兄弟紛紛戰死。杜甫所過之處看到的皆是人民處於水深火熱的悲慘場面。「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這是杜甫在《新安吏》一詩開篇寫到的詩句,詩人一踏入新安縣城,便目睹了喧鬧徵兵的場面。

在這嘈雜混亂的隊伍中定然有那年齡尚幼的小孩,亦有那白髮蒼蒼的老者,面對那牽衣頓足送行的親人和那瘦骨嶙峋的充軍兵丁,杜甫心中自是疑惑。「借問新安吏,縣小豈無丁」?小吏的如實相告也只能讓這位心憂百姓的詩人發出「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的悲嘆。然而此時杜甫對朝廷仍心懷期望,向百姓解釋這這場戰爭失敗的原因,安慰參軍送行的人們守護城池沒有那麼辛苦「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勸勉送行之人無需太過悲痛,軍中長官對士兵愛護體恤「送行勿泣血,僕射如父兄」。

日暮時分,杜甫沿著崤函古道來到一個叫石壕的小山村。投宿一戶人家,深夜遇到官吏來此抓拿兵丁,老翁連忙翻牆逃走,老婦開門應對。「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面對憤怒而呼的官吏,老婦只能哭啼著苦苦哀求相告家中三個男兒全都充軍戍城去了,況且已經戰死二人,如今家中只剩下她和出入無完裙的兒媳與正在吃奶的小孫子,即便如此這位老婦還是被官吏帶走充軍。心如刀絞的杜甫聽了一夜幽咽的哭泣之聲,天明之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遭遇不幸的這一家人了,只好滿腹感傷的「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了。

杜甫來到潼關城下,看見那些疲憊不堪的士卒正在修築高大險峻的城池,於是和一位守關的小吏交談起眼前的雄關古道來。小吏一一向杜甫指點了這座關隘是如何險要高峻又是如何固若金湯,這自然讓詩人想起哥舒翰以二十萬重兵駐守潼關時,在楊國忠一味催戰下草率出兵對戰安史叛軍而慘敗,致使潼關失手,都城長安淪陷,黎明百姓流離失所。為了避免重蹈歷史覆轍,杜甫在《潼關吏》一詩的結尾叮囑告誡潼關守軍:「哀哉桃林戰,百萬化為魚。請囑防關將,慎勿學哥舒」。

杜甫這次西行歸來途中遇見一位新婚少婦傍晚剛剛結婚,早上起來就要面臨丈夫被征入伍的生離死別而生無限哀怨悲慘之狀。又遇見一位老人在子孫全部陣亡以後,仍需辭別妻子,於殘暮垂老之年憤然從軍。還有一人在鄴城潰敗之後返鄉已是孑然一身,又被再次徵召入伍,此人臨行之時沒有家人相送,亦無家可別。這些經歷便成為杜甫創作詩歌《新婚別》、《垂老別》、《無家別》的重要素材。

當年杜甫是於那兵荒馬亂中由東向西艱難歸來,如今我們卻要在這太平盛世里由西向東執著探尋,期盼能在千百年的時光沉澱中與這位風塵僕僕的詩人在那神秘的時空交匯里相遇。從華州驅車直奔潼關古城,在黃河之畔的高地上建有一高大雄偉的樓閣,是為潼關博物館。館內依據史料記載,復原了當年依附禁溝修築的十二連城的沙盤模擬圖。這十二連城與身後的潼關古城、北邊的黃河、南面的秦嶺以及禁溝的天然天險構成了一條的堅固防線。又有杜甫與潼關吏交談的蠟像及潼關守軍修築城池逼真圖畫,不覺讓人有了身臨其境之感。《潼關吏》詩中那「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余」、「連雲列戰格,飛鳥不能逾」的畫面便迴蕩在心間。

離開潼關繼續向東進入中原大地,山河風貌自有一番神韻。在前往石壕這個村莊的路途中,有一處崤函古道石壕段遺址,立即停車探訪。經過考古發掘那千年古道上仍然清晰可見當年古人往來留下的那深深的車轍印跡,置身其中似乎依稀能夠聽見千百年間往來之人那歡聲笑語或幽怨嘆息之聲。如今石壕村是隱匿在道路一側山坳里的一個普通村莊。然而村口牌樓上的「石壕村」三個大字卻是那麼醒目,似乎有著無窮的魔力吸引著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於此尋幽探訪。

進入村中迎面一睹巨大的牆壁上正是雕刻著杜甫那首名揚千古的《石壕吏》一詩。縱是烈日暴曬,立於其下的造訪者也會高聲吟誦起「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這膾炙人口的詩句來。離開石壕村我們又特意驅車前往距此不遠的七里村,因為那個村中有一棵已經存活了幾千年的古老槐樹。據說當年唐開國大將尉遲敬德於七里之外便能看見此樹。梁衡在其散文《死去活來七里槐》寫道:「這是一個成了精的幽靈,它身重如山,杆硬如鐵,樹身如瀑布瀉地,如山川縱橫,樹冠如烏雲壓頂,成龍成鳳,如獅如虎,張牙舞爪,盡人想像。樹渾身上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和深深淺淺的空洞,如老人臂上的青筋,臉上的皺紋,是歲月的積累,時光的磨痕……」因古槐坐落在長安到洛陽古驛道旁的一處高坡上,想必詩人杜甫當年往返其間,一定也會在這棵大樹下駐足歇息,暢敘幽情。

杜甫當年走過的那座小小新安縣城,如今已在老城的西邊高地建成一座規模龐大的現代化都市。查詢資料並未找到杜甫在新安縣的相關遺存,於是我們驅車來到西漢之時東遷至新安的函谷關遺址,想必杜甫往返於華州與洛陽之間定然是要途經這座函谷關隘,可是在這裡也未尋覓到詩人與新安的蛛絲馬跡。後來終於在新安縣博物館內看到一幅專門介紹詩人杜甫的展板和一幅介紹杜甫與新安及《新安吏》整首詩歌的展板。這些也算是我們不惜長途奔波上百公里,「來到新安,自然心安」的現代新安縣之行的些微收穫吧。

杜甫回到華州一路上所目睹那生離死別、妻離子散的悲慘場面,久久鬱積於胸中的憤懣不平之氣,促使他完成了在其創作生涯中產生重要影響的組詩而流傳千古的「三吏」(《新安吏》《石壕吏》《潼關吏》和「三別」(《新婚別》《垂老別》《無家別》)。正是有了這一次的經歷,才使得杜甫對封建統治者有了更為清醒的認識,也堅定了他辭職離開這黑暗污濁官場的決心。馮至在《杜甫傳》一書寫到正是有了華州為官期間的經歷才讓杜甫從皇帝的侍臣成長為人民的詩人。離開華州杜甫便開始了他漂泊西南一帶的生活,從此我們這位偉大的詩人也便踏上在萬方多難中成就聖名的詩聖之路。

編輯簡介】閔盼龍,2012年至2015年就職《渭南日報》。現為《渭南青年網》總監、首席攝影。渭南市攝影家協會會員。第二屆渭南好青年。臨渭區新的社會階層人士聯誼會理事。渭南市雷鋒車隊志願者協會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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