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先生嗔,卻怕後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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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詩僧賈島「推」「敲」作詩的故事,已為人們所熟知,今天來講一講宋代大文豪歐陽修精心修改、字斟句酌的軼事與佳話。
歐陽修(1007-1072),字永叔,號醉翁,晚年又號六一居士。一生經歷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四朝,不但是著名的政治家和文學家,而且廣泛涉足於史學、經學、文學理論批評、金石學、目錄學等領域。四歲時,父親因病去世,母親鄭氏擔當起歐陽修啟蒙的重任。「以荻畫地,教以書字。多誦古人篇章,使學為詩」。因為家裡困難買不起書,他經常抄錄,「穎悟過人」,「鈔錄未畢,而已能誦其書」。「及冠,嶷然有聲」(《宋史》本傳)。也因此,天聖八年(1030)三月,歐陽修即中進士甲科。
歐陽修是北宋當時文壇的領袖,被尊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詩歌創作,推崇蘇舜欽、梅堯臣「本人情,狀風物」,文字恬淡,意蘊深遠,兼收並蓄。重視藝術獨創,反對模仿,重視思想內容與藝術形式二者的統一,「言以載事,而文以飾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見於後世」(《代人上王樞密求先集序書》)。
歐陽修主張創作要有真情實感。他在《六一詩話》中批評當時「號詩人者,區區於風雲草木之類」,批評他們除了「山水風雲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鳥」這些陳言熟字便無法成詩的陋習,以及「多用故事,至於語僻難曉」等流弊,也反對「詩人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或「義理雖通語涉淺俗可笑者」。
歐陽修在藝術上讚賞「構思尤工」,「月鍛季煉」,稱頌「苦於吟詠,以閒遠古淡為意」,他的詩學觀充分體現在梅堯臣所說「詩家雖率意,而造語尤難。若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為善也。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為至矣」的這段話中。
歐陽修還在《梅聖俞詩集序》中提出「文窮而後工說」:「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巔水涯,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
也因此,歐陽修的文章呈現出言簡意深、流暢自然的特色,無論立意謀篇,還是遣詞造語,往往反覆斟酌修改,仔細推敲。周必大《歐陽文忠公集跋》稱:「前輩嘗言公作文揭之壁間,朝夕改定。今觀手寫《秋聲賦》凡數本,《劉原父手帖》亦至再三,而用字往往不同。」後人「據舊鑒新」,可「因是稍悟為文之法」。朱熹談到歐陽修《醉翁亭記》原稿的開頭,「初說滁州四面有山,凡數十字。末後改定,只曰『凡滁皆山也』五字「,稱讚其」修改到妙處」(《朱子語類》卷一三九)。
歐陽修的認真寫作與精心修改的精神,一直保持到晚年,連他的夫人都很不解,曾經問道:「何自苦如此,尚畏先生嗔耶?」他說:「不畏先生嗔,卻怕後生笑。」(《寓簡》)這個回答,在當時成為傳頌文壇的佳話。這種自律和嚴謹的精神,仍然值得現代的寫作者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