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3期文化產業評論
7月17日，妙鴨相機宣布正式面向大眾開放，這款主打AI相機、智能生成高質量寫真的產品迅速火爆網絡，7月20日晚間高峰期甚至有4000-5000人排隊等待出片，直至今日仍需要排隊四小時左右才能完成數字分身製作。但在妙鴨相機不斷火爆網絡的同時，其面對的爭議也層出不窮。在AIGC不斷為文化產業帶來新變革的今天，妙鴨相機能夠帶來哪些啟示？
作者 | 李盡沙（文化產業評論作者、三川匯文旅體研究院研究員）
編審 | 時光
編輯 | 半島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歷程復盤：一個月來妙鴨如何走過
相關資料顯示，妙鴨相機的主體公司與優酷視頻擁有同一法定代表人，並且是阿里大文娛參投的創業項目，在今年AIGC與大模型的狂熱浪潮中，妙鴨相機於1月開始製作，6月開始內測，7月17日產品正式上線。
妙鴨的使用流程是用戶通過上傳20張以上的照片生成自己的數字分身，然後選擇小程序提供的照片底版來生成不同風格的寫真。需要注意的是，這種生成照片還沒有達到用戶隨心所欲攝像場景的技術水平，而是從幾十套模板中進行挑選，每個模板每次可以生成四張，不滿意的話可以繼續進行訓練。
筆者使用軟體的親身經歷，除了常規的男性形象照，還可以翻轉性別和生成童年照
與其他軟體略有不同的是，妙鴨沒有選擇讓用戶進行體驗後再付費，而是選擇在軟體使用一開始就需要支付9.9元，然後才能看到自己的數字分身。同時，對於生成的寫真照片可以繼續訓練模型，或者花費2鑽石，付費生成高清版或下載（根據充值折扣不同，2鑽石約相當於0.2元），高清和下載是獨立計費，在兩項都付費的情況下（成本投入不多於0.4元），會獲得一張解析度約1000*1500的照片。而根據負責人自己透露， 「定價9.9已能夠覆蓋成本」。1
數字分身下的付費選項和拉新機制
了解AIGC行業的人不難發現，其實相比於其他大模型的應用，妙鴨的核心技術原理其實並不複雜，從目前呈現出的結果樣式來看，其學習能力與計算仿真能力並沒有達到令人驚艷的程度。儘管其負責人在採訪中稱妙鴨從產品定義時就不同於之前的換臉類產品2，但是對比早在2017年末就出現的Deepfakes、ZAO、Avatarify等一眾視頻換臉軟體，妙鴨可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其實類似的技術應用、定製數字形象早已屢見不鮮，甚至萬興科技旗下產品，僅需上傳5-10張照片即可。但是真正論破圈，還是要說妙鴨——除了上述提到的小程序排隊高峰，7月28日妙鴨相機上線蘋果應用商店App，下載量持續居高，目前（8月8日）已經升至免費社交榜第二名。這些熱度不僅成就了現象級的爆款，對於軟體自身的發展而言，無疑也是提供了更加充足的學習數據，也有利於接下來融資階段講出一個更加吸引人的故事。
目前妙鴨的ios小程序端已經停止服務，轉向App
儘管妙鴨成為了AIGC領域現象級的爆款，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層出不窮的爭論。截至目前，小程序評分有9300人參與、評分2.4分，蘋果商店有396人參與，評分2.5。儘管下載量、使用量火爆，但是其評分卻呈現出明顯的C型——這就意味著對於這一軟體，消費者的評價呈現出明顯的兩極分化。我們抓取了這一萬條評論，試圖對妙鴨的成功與爭論一探究竟。
成功之談，妙鴨為何順利破圈
小程序評分截圖和蘋果商店評分截圖（均為系統默認展示）
1. 瞄準痛點，準確切入攝影藍海
妙鴨的火爆，首先離不開的是對於用戶需求的準確把握。儘管產品負責人說從來沒有對標某某體、某某藍，但是在用戶中普遍形成了妙鴨能夠墊付這些知名寫真品牌的觀點、甚至是期望。
一方面，是人們在當下的工作生活中，對於高質量的證件照、形象照、寫真照有著剛性需求——即便幾乎從不自拍和被人拍的筆者，也難免有個人介紹、形象展示等方面的需求，靠著高中時候流傳至今的寸頭證件照顯然是有些狼狽。無論是為了記錄生活、還是為了向他人展示自己，高質量的寫真照都是必要的。
另一方面，則是攝影行業的價格不斷水漲船高，成片質量又難談保障。上面提及的某某體，在北京僅一張形象照的定價就要300多元且不提供原片，並且其修圖質量得到的評價也是良莠不齊，誇獎好看者有之，發給爹媽認不出來者亦有之。誠然，攝影行業的服務其實包括了服裝、化妝、布光等一系列的費用，但是其定價標準還是遠遠高於許多人的可接受範疇。百度搜索某某體所出現的「某某體身份證照被拒了」「某某體證件照通過不了」「某某體照片為啥那麼貴」，也更加凸顯了魔幻意味。
在這些職業攝影機構外，獨立攝影師的約拍價格近年來也是越來越高，幾百甚至上千是很常見的事情。在這裡，還必然要提及攝影行業或者說各種藝術商業創作都存在的一個特點——消費者的自我認知、期待與攝影師的能力、審美總是存在著差別、甚至是天壤之別。這就使得消費者不僅要先進行付費，還需要承受成片並不好看、並不滿意，攝影師又不願意繼續修改完善然後非常不愉快的風險。
一些高分評價
在這兩方面的強烈碰撞下，攝影行業其實存在著巨大的空洞——人們總是忽略攝影的成本、不切實際地希望獲得自己滿意的照片，但又不希望為之付出高費用、承擔高風險。相比之下，妙鴨相機9.9的成本投入幾乎相當於0試錯成本，無論是留存寫真、社交吐槽，都是不錯的選擇。
2. 熱點營銷，用社群確保基本盤
但為什麼相比於其他同類軟體，妙鴨實現了真正出圈呢？這與妙鴨相應的產品設計和社交屬性是分不開的。
首先，近一年來人們對於AIGC的各類話題都頗為關注，但許多都需要一定的技術門檻或者面臨國外軟體無法使用的情況，因此一款觸手可得的、自己能夠真正參與其中、相對而言未出現國外熱點的軟體，必然會引起大家的興趣。
其次，對於營銷而言，「黑紅也是紅」，在AIGC這一話題的加持下，再加上先付費後使用的機制設計，使得消費者無論滿意與否，「錢都花了，得分享分享」。覺得像的自然是美照分享，覺得不像的卻各有各的分享方法——例如搞笑流，把不滿意的照片融合在段子裡吐槽，說出「大家都說不像我、比我帥」這一類的豪言壯語；例如咆哮流，質問照片為什麼和自己一旦也不像、傾訴白花9.9的悲慘遭遇，一方有難引來八方點贊；例如技術流，深入分析為什麼這個照片和本人不像、建議怎樣的uu們可以使用軟體等……在一輪又一輪的朋友圈轟炸下，難免不會心動。
此外，AIGC的噱頭無意中降低了人們分享照片的心理門檻。如果是認真拍攝的個人寫真，有許多人希望分享讓更多人看到、卻又擔心會導致他人的議論，但是有AIGC的名號分享科技成果，無形中降低了這種展現自己美麗的心裡門檻。
最後，妙鴨最初的一萬餘名試用群體就是在網際網路+文娛領域，取得了不錯的正面反響，為產品的營銷推廣錨定了最初的優質社群、奠定了更具活躍度和傳播力的基本盤。
運營之痛，妙鴨為何爭議不斷
1. 隱私爭論，不可忽視的運作前提
在妙鴨引起的眾多爭論中，關於隱私權的質疑是最尖銳的，也是將很多消費者擋在門外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最初妙鴨相機的隱私條款當中，用戶需授權妙鴨相機在各類範圍內（包括虛擬空間）享有永久的、不可撤銷的、可轉讓的、可轉授權的、免費的和非獨家的許可，需要授權妙鴨相機可以任何形式、任何媒體或技術（無論現在已知或以後開發）使用用戶的內容。儘管這一條款在三天後就進行了緊急修改，但是仍然成為了許多消費者一直揮之不去的擔憂。
與之相伴的，是妙鴨需要用戶上傳的照片信息。在妙鴨生成個人數字形象的過程中，首先要求上傳五官清晰的正面照，然後需要上傳多角度的二十張照片。對於熟悉反詐騙知識的人不難意識到，這樣的照片要求，足以生成以假亂真的用戶認證視頻，理論上完全可以盜用信息去進行使用授權、金融交易等各類操作。儘管妙鴨再三承諾不會將信息用於除生成照片外的其他用途，但是加上之前「霸王條款」的影響，仍然讓很多人難以放心。
妙鴨的第一張照片上傳要求基本與證件照要求一樣嚴格
而從長遠發展來看，如何確保這些信息不會外漏、如何避免過去一些企業對於消費者敏感信息的不當使用，妙鴨已經引起了相關監管部門的高度重視，也成為了妙鴨想要真的獲得用戶的認可與信賴必須努力證明的命題。
2. 先行付費，AIGC消費的一招險棋
先行付費，這一文化產業的重要特點如今幾乎被AIGC行業完整地接過。從企業的角度，先行付費顯然是有利於儘快收回成本的，但是從消費者的角度，儘管9.9不算貴，但也會一定程度上影響消費者的決策。一些評論指出，什麼都看不到就要求先行付費，質量難以保障，感覺具有欺騙性。
妙鴨在付費設計上的重要問題更在於付費的環節與時機設置存在問題。首先，付費的提示出現在用戶上傳大量證件照之後，找到20張可用的照片相信對於許多消費者而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例如筆者就是翻出了硬碟從裡面好不容易湊了二十張，發送到微信傳輸助手、下載、切換回小程序進行上傳。而在辛辛苦苦找到照片之後，面對的不是國內通用的預覽反饋，而是付費介面，難免讓人不爽。
而在付費後，更加令人難受的地方出現了——系統會提示你需要經歷漫長的等待才能獲得照片，再疊加上時不時出現的bug更加讓人煩躁崩潰。正如熱門評論所說，「為什麼別人都玩瀾（爛）了我還再排隊排隊排隊排隊!!!!!!」。而這種排隊等待在人們付費的時候是沒有足夠心理預期的，使得口碑進一步下滑。
筆者在今天的等待介面，相比之下已經友善了不少
此外，妙鴨的付費設置還因為規定不可退款帶來消費者協會的點名批評。這種霸王條款的存在，使得程序的用戶評價進一步下降。
總體來看，妙鴨在先行付費方面的探索有其成功之處，證明了消費者對於AIGC內容和社交推薦的強烈付費意願，但是更多的是經驗教訓——妙鴨產品團隊顯然在軟體的機制設計上預判不足，儘管團隊的理念堅守是有價值的，但是下出預先付費這一步險棋，還需要繼續探索如何更加人性化地讓消費者樂於付費。
3. 算法核心，以用戶評價為唯一準繩
在對於妙鴨的評價中，許多人集中的另一個吐槽點在於覺得最後生成的圖片和自己不像、可選用的樣式難以滿足需求。儘管妙鴨號稱採取了領先的AI智能算法，但是對於消費者而言，繁多的名頭沒有意義，拍出來的照片能滿意才有意義。
以筆者自己的生成經歷為例，生成的照片很多，但真的不像自己。身邊的朋友有的評論「不像你，比你帥」「不像，有點像黃XX、牛XX（兩位男明星名字）」「比你白了太多了」。筆者也試圖回歸那句古老的俗語，把照片拿給了親媽看，得到的就是簡單的兩個字「不像」。更具戲劇性的是，反而是當筆者選擇了女性模板時，多姿多彩的圖片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好評，很歡樂，但也確實沒達到生成個人寫真的目的。
女裝版本的筆者好評如潮，甚至有人大呼「不，我不能心動」
當然，不同消費者本身的期望是不同的，有的人可能並不在意像不像自己，要的就是好看，有的人可能是追求好看和個人特徵的平衡，通過後續更加個性化的細節設置，相信能夠讓更多消費者認可產品。
但無論怎樣爭辯，妙鴨現階段的產品所呈現出的客觀情況，就是基於數量有限的模板風格生成照片，並且許多人並不認可照片和自己本人的相似性。此外，上傳20張本人照片的設定也讓一些原本就是因為平時不愛拍照又希望獲得照片的消費者連連吐槽，相比於其他相關軟體，這一數量確實相對龐大，歸根結底也是算法優化的問題。
選擇寫真攝影這一巨大的市場需求相比於「類midjourney」產品的確有獨特之處，但也對算法提出了極高的要求：只有在保留面部比例、特徵等的同時儘量美化，並且提供更多的定製選項，才能真正滿足消費者的需求。這也是日後AIGC入局者和妙鴨本身在日後不會被其他模仿產品超越必須思考的關鍵所在。
4. 算力限制，無法滿足期待的硬傷
對於AIGC的各類產品，產品質量與響應速度是同等重要的判斷標準。而在各類分析妙鴨商業模式的文章中，偶有文章會追問：排隊幾個小時生成ai寫真，是算力限制，還是營銷炒作？無論實際情況如何，從現階段的評價來看，排隊等待已經將越來越多消費者的耐心消耗殆盡。
從最初生成數字分身的幾個小時等待，到後面每套寫真至少兩分鐘的等待時間，作為一種新奇體驗人們也許願意等待，但當各類競品陸續出現後、當人們認真地將AI攝影當做一種現實需求來思考並付費的時候，強大的算力是滿足消費者期待的一個最基本環節。
老生常談：妙鴨相機革了攝影行業的命嗎？
拋開AIGC行業的自身發展，回到一個古老的話題，AIGC又讓一個行業失業了嗎？或者在AIGC從業者的角度，如何才能真正顛覆這個行業？
可能是因為這一次妙鴨的準備還不夠充足，至少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也許一些低端的「快門工」面臨失業，但是高水平攝影的不可替代性反而進一步凸顯。簡單而言有以下幾點：
1. 目前的AI寫真在保留個人特徵等方面存在明顯的不足，模型學習仍不到位，生成的照片自身質量波動較大。
2. 攝影行業提供的是服裝、妝造等一系列服務，都有極強的定製屬性。攝影需要根據消費者的需求和攝影師的經驗去協調選擇最合適的服裝與造型。目前而言，大模型對於這些內容幾乎還未涉及。
3. 攝影師在拍照的過程中，重要的任務是選擇適合消費者的角度進行拍攝，這既是對於攝影師的能力挑戰，也是消費者不斷認識自我、不斷發現自己的美、找到自信的過程。包括拍攝過程中的溝通與配合，為了選取最佳位置和光線所付出的經歷，這種體驗感是無法替代的。
4. 攝影的一大作用在於記錄特定的時間地點，這種價值在拍攝全家福、特定旅遊地打卡等紀念性質照片的過程中更加凸顯。再唯美的照片，都缺少獨特的回憶價值。
以上四點，也許有些隨著妙鴨帶來的對於ai攝影的熱點關注能夠逐漸解決，但是也許未來，更多地是AIGC如何與攝影從業者實現更加高效的配合，行業門檻也許會提高很多，但是攝影作為一種職業必然還會存在。
注釋：
1、財經E法，《一夜「刷屏」背後，妙鴨相機的邏輯》，
https://mp.weixin.qq.com/s/00qCMIdSZ1j_Ey8i9ygxPg
2、北京商報《不是玩具也沒想幹掉海馬體，妙鴨相機到底想做什麼？》，
https://mp.weixin.qq.com/s/-pwlXOOoX27J5ExWj2ND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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