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美
文/高學鵬
僅五十五歲已滿頭白髮的甄美，2013年6月18日傍晚接到了一個急促的電話。打電話給他的是鄉下他的老二。老二電話里說，老爸甄也摔了跤，傷勢嚴重！
甄美迅疾說：「趕快救護到縣醫院檢查」。
經查八十八歲的甄也系左股骨骨折，需住院手術。
手術麻醉前家屬簽字窗口前站成了長龍，都是急著想知情和急待給病人簽字的病人親屬。「甄也的親屬請到窗口簽字，甄也的親屬請到窗口簽字！」，窗內的兩次喊聲引發了窗前又一陣騷動。「誰是甄也親屬？誰是甄也親屬？」,「大哥呢！大哥！大哥！喊我們家簽字啦！」甄美急急地擠向窗口。窗內說：「甄也年近九旬，手術有很大的風險，但如不手術，終身癱瘓，痛苦使他也性命難保，手術風險很大呀！你對協議內容如沒意見，請你簽字」。甄美忐忑地在協議書上籤了字。簽後，有人問十分擔心手術的甄美：「你們家來了那麼多親屬，怎都等你擠向窗口簽字呢？」甄美低沉地說：「簽字要擔當風險和責任，因為我是家中老大，簽字當然是我！」
簽字之後不久，有一醫護人員又在進手術室的過道門口喊：誰是甄也親屬？快進來！快進來！守在過道門口的甄美先是一愣並迅疾閃進門內。醫護人員說，你家老爺子不同意手術，說是沒斷，拒絕配合，非要你老大進來和他說話。甄美兩眼濕潤地握住甄也的手像哄兒童一樣地哄著說，爸！小手術，不要怕。拍片看得很清楚，是骨折啦，不到一小時就能接好。麻醉不疼，手術醫師是縣裡醫術最好的醫師。您放心，聽醫師的。我們在門外等您。甄美的一番安慰和溫情的眼神說服甄也進了手術室。
甄也進了手術室，甄美和他的親屬在室外焦心地等，一小時過去了，四小時過去了，可手術車推出來的仍然不是甄也。甄美急了，坐不住，站不穩了。他不時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不時地通過醫院裡的熟人打聽父親的手術情形。
忽然，過道門口又有醫護人員喊，誰是甄也的親屬？甄也還需要輸血，親屬有沒有能獻血的？甄美一聽，迅疾請求自己獻血。可當問詢檢查身體時，甄美身體不適應獻血。無奈中甄美的三妹獻了血。
手術後，醫護人員交代，前兩晚陪護人員最少兩人，因病人還在危險中。姊妹弟兄都爭著陪護。甄美說：「你們也就不要爭啦，你們姊妹五個是女的，侍候父親不方便；三弟四弟白天還要上班也不合適；你們都回家。估計在外地工作的五弟今晚也能趕到縣城，我和二弟五弟陪護就可以啦。」心疼甄美的五個妹妹說：「大哥，你明天也要趕去學校上課，你也是夠辛苦的啦，你也要注意愛惜身體呀！」甄美緩緩地說：「課我可以調，這兩晚要特別注意觀察麻醉反映；要注意觀察心臟血壓儀器反映……在父親還沒脫離危險的時候，我更不能離開父親呀！因為我是家中老大。」
甄也住院脫離危險後，陪護在身邊的白天多是沒有正式工作的鄉下老二，甄美多是在晚間輪換老二和父親說說話。有兩晚學校考試閱卷甄美沒有去。等到白天的時候，甄美又接到了老二的電話。電話說：「爸太難侍候，有點氣人。醫生開好吸痰器叫用他硬是不用，難為我叫我沒辦法，大哥你抽空來一下」。甄美調課去了醫院，他左說右說父親也是不肯使用。為進一步說服父親，他自己示範著說，這樣放在嘴裡也不悶人，而且還能吸痰，用是好事情。甄也在千勸萬勸下，勉強同意使用。可當放入不久，甄也用手拔出，不願再放進。甄美再勸，甄也呸的一聲竟將吐沫和痰汁弄得甄美滿臉和髒了上身。甄美搖搖頭望著父親望著老二會心地笑笑說：「用吸痰器，爸可能真的不舒服。是我們做兒女的沒有理解父親，我們不怪老爸，怪只怪我們做兒女的不會侍候老人」。甄也和老二都沒有出聲。後來，鄰床病人的親屬問甄美當時為什麼不氣反而還能笑出那樣的聲音。甄美認真地說：「表率的作用相當重要，當時只能那樣做，因為我是家中老大。」
有一天，甄美上課回到辦公室打開抽屜一看，抽屜里的手機上有三個未接電話。打這三個電話的又是老二。甄美急急地撥通了老二電話。電話里老二說：「哥，你還得抽空來下。喂父親飯，父親不吃；問父親話，父親不說」。甄美掛了電話又急急地趕去醫院。甄美說：「爸，你怎不吃飯呀？你有什麼就說，為啥不回老二的話？」甄也說：「吃！吃！吃什麼呀！都幾天啦，大便一點也沒解下；說！說！有什麼好說的呀？這大便解不下來，還吃幹嘛？」甄美聽後望著老二笑著說：「長時間睡在床上，大腸蠕動功能減弱，大便暫時解不下也很正常。我們不能怪爸。我們弟倆給爸用瓶開塞露試試看」。老二說：「用過啦，也解點啦」。甄美又問甄也有什麼感覺。甄也說：「感覺一點沒解！老是堵著難受」。甄美說：「爸，你配合我們再解一下」。於是老二扳著甄也上身，將甄也身體向左側傾；甄美將預先捲縮好的衛生紙墊巾舒展好放在甄也屁股下面，勸甄也用勁；不時衛生紙墊巾髒啦，但大便硬結還堵在甄也肛門口沒動。甄美見狀，左手搭在甄也腿上，右手食指伸向甄也肛門，將那大便硬結小心翼翼地一塊一塊地挖出。黑黑的硬硬的大便硬結被甄美放入垃圾桶中，甄也緊繃的痛苦的神經得到了舒緩，人明顯有了精神。事畢，有人問甄美為啥能這樣做？甄美調侃地笑著說：「我比老二早來這家，爸給我吃的好東西勝過老二。爸這大便硬結不挖我看著他難受我心裡更難受，這大便硬結一定要挖，要挖就該我挖，因為我是家中老大」。
甄也出院回家剛到鄉下那幾晚，甄美還在忙著給學生上課，也就沒有回鄉下。可沒幾天，護理的老二又給甄美打來了電話。電話說：「大哥，你還得回來下，這兩天爸又不吃飯，喂他的水也不喝，問他，他就叫你回來，別的什麼也不說」。甄美調課又回到鄉下。甄美說：「爸，在出院時，各方面檢查都好，您怎又不吃不喝？」甄也說：「吃！吃！吃什麼呀！連牙都沒有還怎麼吃？喝！喝！喝什麼呀！躺在床上不能動，不能吃，還不如早死好呢。」聽甄也一說，甄美明白了，原來是甄也滿口假牙被他自己給弄來弄去弄壞啦，整天躺在床上睡得渾身不舒服，心情煩躁地想絕食。甄美迅即為他聯繫了包牙的師傅包了牙；並耐心地勸說甄也儘量多吃，壯壯身子，早點坐起來。事畢，老二說甄也，有什麼你就說什麼，何必非要大哥回來呢？甄美對老二說：「你就不要在說老爸啦。爸的心中一直認為什麼事都是老大當家，什麼事我做，他才放心；因為我是家中老大」。
後來，甄美為甄也買了輛殘疾人專用車。每兩天甄美就擠時間回鄉下一次、推著甄也的殘疾人專用車在小區轉兩趟，甄也坐在車上笑啦；再後來，甄美為甄也新配新換了眼鏡、找理髮師給甄也理了發，甄也更笑啦；時隔不久，甄美又給他換上新的老年手機、和他愛聽的音樂隨身聽，甄也拿著新換的手機給遠在外地的甄美五弟打電話，甄也笑得滿臉燦爛。時經一年，甄也基本康復，竟能拄著單拐自己走動了。
這之後，臻美猜著甄也的心思積極地拜託親友幫做兩件事情：一是努力尋找名醫讓甄也多年的痛風病能斷根，讓甄也晚年活得沒病沒癢的更加歡欣；二是努力尋找讓沒有退休金的普通農民的甄也能有個會做飯、會洗衣、會打掃衛生、會談心的，看上去舒心、談起來歡心、管理事務放心、每月叄千底薪的六十歲左右的能侍候老人的符合甄也心愿的人。讓甄也活得更滋潤更幸福些。
甄美不時地在心裡想：「父母都已年近九十高齡，常言說老如頑童，我們做子女的要換位思考，多從老人的願望和多順從的角度出發，讓他們多一點開心。孝順孝順，順著父母就是孝心。能為他們考慮和做到的，我應該儘量考慮、盡力去做，因為我是家中老大」……
就在甄也骨折愈後的第二年暑假，已經退休在外地帶孫子的甄美老伴郝玉給甄美打來了電話。電話里郝玉笑著說，這兩年你為了照顧骨折的父親，平時雙休你朝父母那跑得多，這放假啦，兒子剛買新房衛生要清掃，孩子們都忙著上班。你能不能來幫我做兩天家務呢？甄美笑著回話說，儘量抽空早點過去。
甄美放假的第三天，安排好父母后就乘車去了老伴處。可當甄美還沒有住兩晚，夕陽落山的時候又接到了鄉下老二的電話。電話里老二告訴甄美說，老爸又摔跤又可能骨折啦......
電話之後的當夜，甄美幾乎一夜未睡，思緒難靜。
當夜之後，太陽還沒有起床，雨爺爺早早地揮汗於天空，伴著天兒剛放亮。甄美就草草地簡餐後，提著他來時帶的那裝魚的桶和裝雞裝菜的蛇皮袋，披著雨衣步出門外急急地去趕公交，忙著早點到家。
甄美剛坐上載客的大巴後，他手機簡訊響了起來，甄美一看是郝玉的簡訊。簡訊長長的，甄美猜想是郝玉備好預發的一條簡訊。甄美認真地看著：「上車啦吧？桶里的奶粉交給老媽。天熱，奶粉多，叫放冰箱裡保存使用。我們是大家庭，你事務多責任重，你一定要愛惜身體，多保重！你看你勞累得過早滿頭白髮。我知道老二家的孫子從農村到城裡讀書要找人、老三家的孫女想上好的幼兒園也需要請人、老四那個三十歲的兒子還未成婚，老五家那百畝荷塘長得喜人需請幫工、老六家承包養殖要簽合同、老七夫妻常常吵鬧要鬧離婚、老八置辦的「綠色養豬場」還需信貸增加資金、老九銀行那份工作還沒穩定、老十遠在外地工作地點還想變動……這一件件，哪一件能不放在你老大的心中！祝你順風！」甄美兩眼濕潤地給郝玉回了信：「上車啦，謝謝你的關心，感謝你長期以來對我的理解和支持。沒有你的理解和支持，我哪一件事情也難做成。知我心者，是你——郝玉！你說的事宜確實都在我的心中。父母都還健在，我敬老養老的任務還沒完成；我們這大家庭，更需有好的身體才能負重，後面還有很多我要做的事情。因為我是家中老大。請你放心，我會愛惜身體的。請你也多保重！」。
甄美與郝玉互傳簡訊；忽地電話鈴聲又響起，又是老二打來的電話。電話問臻美上車沒有？言父親甄也老是催問甄美怎麼還沒到他身邊。甄美聽後，心更著急。他擔心年已九旬的老人能不能手術治療，他擔心這一次甄也能不能熬過這一關？車內的甄美心情沉甸甸的；車外片片景致融進在雨幕中，車在高速上馳行……
車到站後，甄美迅疾打的來到了甄也身邊。甄也苦笑著說，沒有骨折，只是骨頭摔傷了，用石膏固定起來了，還不知哪天能長好呢？甄美寬慰甄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就能長好啦。甄也說，這以後誰服侍我呀？甄美淺淺地笑著說，您放心吧，我在家侍候您……
甄也說，這放假啦，你能在家，開學啦，你能請假嗎？甄美說，我是快退休的人，也許能請到假，實在不行就申請內退，在家侍候您。
這之後，甄美就整天圍著甄也轉，問醫師查網絡，什麼土鱉蟲，什麼菠菜涮芝麻醬，什麼補鈣片……凡是能讓甄也早日康復痊癒的，甄美都想方設法地試著使用。三個月後，甄也如願地能下地行走啦。甄美在"台高莊美食府"自費萬元招待、感謝甄也住院期間前去探望的親友滿滿九桌。甄也笑啦……
間隔其不久，甄美又開著自駕車將年已九十多歲的父母帶到風景怡人的洪澤湖濕地公園，陪父母遊玩了一天，並在洪澤湖濕地公園正門處認真地與父母拍了張合影，合影中九十多歲的父母笑得特別開心……
就在這次遊玩後不久，甄美接到了單位電話，單位說他請假時間快到，再請需辦續假手續。隔日，甄美急匆匆地騎著自行車去單位續假，不慎路經下坡路時因路面潮濕打滑加之急忙忙地車速未減，結果連人帶車摔倒在路牙上致右脛腓骨粉碎性骨折。
經120急救至縣醫院住院治療，手術後，甄美躺在擔架床上望著吊瓶的水滴滴流淌，他的雙眼禁不住地淚流盈眶。弟妹以為是他傷疼，他卻擺著手哽咽地說,是放心不下老媽老爸……
作者簡介：
高學鵬，江蘇泗洪人，中學高級教師，有多篇小說散文發表於省市報刊等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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