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肉記
文/偉夫
凌晨三點,母親叫醒我和哥。
雖然在睡夢中,聽到母親的叫聲,我和哥一骨碌爬起來,穿上了厚實的棉襖,頂著刺骨的寒風,懷著難以壓制的激動,向5里外的公社食品站走去,今天要和哥上街去買一斤豬肉。
60年代,農村一般過年時才會殺頭豬,平時很難吃到豬肉,吃飯的碗里常年沒肉。那個年代,對肉的渴望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除非誰家辦紅白喜事,吃流水酒席時,才能看到肉。每當這時,我會踮起腳尖去夾紅燒肉,而且凈撿肥的夾,瘦肉不好吃,乾巴巴的,還塞牙縫。
小時候,我們兄弟倆瘦的像猴子一樣。見到飯桌上有肉,眼睛閃閃發光。當一口油滋滋的肥肉咬到嘴裡,感覺腸道馬上蠕動、潤滑,什麼菜都不想吃,就靠肥膩的肉,將粗糙的飯粒滑入肚子裡,肚子裡太缺油了。一頓喜酒要滿足好久。
凌晨三點多,天空繁星點點,月光幽幽,哥牽著我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鄉間小路上。
當走近一池塘邊時,蘆葦瑟瑟飄搖,裡面傳來一聲聲狼嚎一樣的啼哭聲,非常瘮人。我緊緊攥著哥的手,不敢向蘆葦叢中張望,我哥也加快了腳步,跌跌撞撞向前小跑過去。
當時我也就6、7歲,感覺水塘中有水鬼,半夜三更聽到鬼叫,這讓我驚魂未定,不是哥攙著我,好像腳也邁不動了。我在埋怨,去食品站買肉,幹嘛非要我去嘛,哥去不就行了。
其實前一晚上,母親在煤油燈下,做了我工作的。
說我長大了,要懂事。在外地工作一年的父親明天回家,要陪哥哥一起去公社食品站買肉。而且要起的很早,因為路遠,去了還要排很長很長的隊,時間又長,你倆一起去,可以輪換一會,上廁所也好不落隊。
母親安排的很周到。因為第二天可以看到久別的父親,我愉快地答應了,帶著明天可以吃到肉的快樂,帶著香噴噴的味道進入了夢鄉。
果不其然,那麼早到了食品站,已經有十幾個人在排隊了,隨後又陸續有人加入隊伍,我們都在靜靜地等待食品站上班。
天快亮時,隊伍居然有四、五十人之眾,因為一個公社畢竟就一個食品站專營,只有這裡才能買到豬肉。所以那時候的食品站工作人員很吃香,走在路上打招呼的人絡繹不絕。因為他們是吃國家飯的公家人,儼然是公社幹部,受到了廣泛尊重,也讓農民羨慕不已。那時候的食品站站長,走在街上,兩隻手從來不是兩邊甩的,總是雙手背在後面的,也從不快走,是踱著步子的。感覺整條街上的商鋪都在接受他的視察和檢閱。
天色吐出了魚肚白,開始泛亮,這時候就有工作人員在食品站進出了,這一撥人是來殺豬的,隨後聽到一聲聲的嚎叫,裡面開始了屠宰。刀光劍影,噼里啪啦,感覺裡面是一場人畜大戰,我十分好奇。
當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的時候,經過兩三個小時的「露宿街頭」,身上冰冷。突然感受到冬日裡的陽光,是那麼的溫暖,瞌睡也不見了。因為食品站賣肉的小窗口,很快就要打開。
終於,窗口的幾塊木板,在一塊一塊的卸下來,露出了一男一女「公家人」那嚴肅的面孔。排隊人群里所有人馬上來了精神,就像經歷了乘坐長途跋涉的火車,要到達目的地一樣,朝著一個方向張望,移動。
我手裡提著一隻小竹籃,我哥手裡緊緊攥著7毛3分錢。當輪到我們時,窗口內冷冰冰地問稱多少。我哥說「一斤」。也不敢挑精揀肥,割哪塊是哪塊,把7毛3分錢畢恭畢敬地,遞向了那隻油乎乎的肥手。
回來路上,我們兄弟倆感覺竹籃里提的不是一斤豬肉,仿佛是一大鍋熱氣騰騰,冒著黃燦燦,金色油脂的紅燒肉。所以回家的路感覺沒有5里地了,腳步歡暢又輕快。甚至把來時那鬼叫聲都忘了。
到家後,村上王叔在為狗洗澡,原來這隻狗昨晚吃了不少酒後吐的污穢物,居然醉倒在蘆葦叢中,揭開了我心有餘悸,那鬼哭狼嚎般聲音的來源。
作者簡介:
偉夫,安徽當塗人,馬鞍山作家協會會員。有通訊、報告文學、散文、小說散見各級報刊及多家微信傳媒,部分作品被收錄書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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