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宅得久了,感觉娃要成精了,对汉语的活学活用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时不时就飙个金句。
每天晚上吃完饭,我们都会让他自己定一个闹钟,铃一响就开始洗漱睡觉。有时候是几十分钟,有时候是十几分钟。
不知道是因为有了时间观念还是纯粹觉得特别好玩,反正一到这个环节,他都特别兴奋,主动要求自己选择时间。
有一天玩的太high,铃声响了之后他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积木,跑到沙发上直勾勾盯着手机看,妄图用眼神杀死闹铃。
盯了一会未果,一转头嬉皮笑脸跑到老笨那里:爸爸,你的手机是“啼不住”了么?
他爸一脸懵逼,“啥踢不住,赶紧刷牙去,再不刷牙我可踢你了呀(并不敢)”
“我说的是“啼不住!”大圣又强调了一遍。
一旁的姥姥听明白了,“人家说的是‘两岸猿声啼不住’的那个‘啼不住’!”
大圣接茬:“对啊,就是那个啼不住,爸爸你不会这首诗么?”
老笨颤抖的双唇尴尬地挤出了一句“儿子你真厉害”,默默流下了两行文盲的眼泪。
三十多岁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被家里不到四岁的孩子给鄙视了,这张老脸以后往哪搁?
小家伙一岁多的时候开始断断续续识字,但多半是把字当画来记,只知道怎么读却不懂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识字功力猛增,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简单的绘本不但可以读给我们听,还懂得了融会贯通。
有次和他一起看小动物大世界的绘本,书上每一页都有图案,下面对应的是动物名字,翻到爬行动物的时候,我给他念蝾螈两个字,如此复杂又不常见的笔画,本来也没指望他能认识。
翻到鳗螈的时候,大圣居然开始给我解释,你看,他们的名字里都有螈,所以长得都很像,但是不一样,记住了么?
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上去倒像他是我的老师。
家里有一套讲人体的绘本,其中有一本讲到了臭臭的和屁的形成,大圣对这本书偏爱有加。
有一次吃东西的时候,他放了一个屁,姥姥捂住鼻子说了一句“熏死人了”,小家伙立马歪着脑袋诡辩,“我的屁是向下放的,怎么会熏死你?”
还有一次他学了一首新诗——王昌龄的《采莲曲》,背到“闻歌始觉有人来”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这个shi是拉屎的屎么?为什么听了歌“屎橛”就会来啊?
我发到朋友圈,感叹娃就这样进入了屎尿屁的敏感期,朋友在下面留言改用了东坡名句:人生识字忧患屎啊!
人到中年后,慢慢理解了很多从前不能理解的诗句篇章。
单说这句“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跟薛宝钗劝林黛玉的那句“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识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异曲同工。
人一旦识了字,慢慢就懂得阅读,思考。一旦有了思考,人生就有了更高境界的追求,求不得时,便生出了痛苦。
对于一个三岁多、粗通文字的小孩来说,他的痛苦便来自于得不到小画书上写的“甜甜圈”:妈妈,甜甜圈是什么?我今天有点不开心,因为我吃不到甜甜圈。
你看,如果不读书,他本不知道甜甜圈是什么,在家吃吃面包也可以满足。
苏轼一生坎坷曲折,何尝不是受识字所累。用现代话来说,就是谁让“你知道的太多了”。
才子这样的称号是配不上这样一个顶级文豪的。文学家、书法家、画家、政治家……甚至中华美食历史上都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为心中住着一个理想国,他没法将就,没法把世界让给自己所鄙视的人。于是一路被进谗,被流放,几番死里逃生。
所以他不止感慨识字带给自己的烦恼,还写下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是心愿也是自嘲,更是感慨。
但又恰恰是这些精神财富滋养了他的一生,让他在黄州写下“老夫聊发少年狂”“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在惠州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那个写下“姓名粗记可以休”的人,反而用他的一生告诉了我们“腹有诗书气自华”。
而这,也是我们当初带孩子识字阅读的初心。
大圣在一岁那年认识的第一个字,开启的是他通往未知世界的一扇门。
当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自己看书一看就是大半天时,人生的忧患始于识字,快乐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