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Article > 王一如 Yiru Wang
图 Pictures > 挪威新国家博物馆 National Museum of Norway
2022年末，特纳奖得主、法国艺术家劳瑞·普罗沃斯特（Laure Prouvost）迎来了她在挪威新国家博物馆的最新个展“以泪浮面”（Above Front Tears Oui Float），艺术家将展厅想象为一片悬浮在奥斯陆上空的人造云，在其中她创造了一个空灵的异想世界。
劳瑞·普罗沃思特
展厅中循环播放着一首普罗沃斯特与音乐家Tsar B共同创作、由莫伦贝克（Molenbeek）儿童合唱团演唱的歌曲，合唱团由一群来自比利时贫困地区的移民家庭的孩子组成，与歌声遥相呼应的是一张由艺术家的祖母和表兄弟编织的挂毯，上面装饰着关于迁徙鸟类的故事。在由挂毯形成的封闭空间里，传来了艺术家的画外音“如果你愿意，可以永远呆在这里，躺下，尽情地筑巢”。这像是一个被艺术家催眠后才能进入的幻想世界，它在人类世界之上的云雾中蔓延，玻璃生物、海魔女塞壬、蜿蜒的管道以及来自挪威山林中的岩石正与飞翔的祖母一起向着庸常世俗世界发出愉快的挑衅。普罗沃斯特自由且亲昵的叙事总是充满暧昧的意味，它们存在于真实经历与想象间，亦真亦幻。
多年来，祖父母的虚构角色是贯穿普罗沃斯特创作的一条重要的故事线，普罗沃斯特2013年特纳奖获奖作品《Wantee》的框架从来没有在其后来的叙事中消退。她试图探索现实的滑脱与虚构的失控，这一次，她呈现了“用棕榈叶翅膀飞行的祖母”这个角色，这个“飞翔的祖母”是在过往叙事基础上的一次延续与上升，在艺术家的讲述中，“祖母”挪用了“祖父”留下的艺术品，并发展了自己的艺术方法，最终“祖母”成为了真正的主角。
劳瑞·普罗沃思特，“以泪浮面”展览现场图，挪威新国家博物馆，展期至2023年2月
回顾普罗沃斯特的《Wantee》，在这件原点意义的作品中，艺术家还原了祖父母客厅，并播放了一部关于其祖父的影像作品。艺术家用虚构的祖父讽刺了一个英雄主义的男性艺术家的形象—— 他挖了一条从英国通向非洲的隧道并消失其中。她将祖父描述为达达主义艺术家库尔特·施威特斯（Kurt Schwitters，1887-1948）的密友，同时普罗沃 斯 特 在《Wantee》中借鉴了施威特斯的作品特 征以 及他 著名的“Mer z”艺术概念，而作品名字也来自施威特斯伴侣的昵称“Wantee”，因为她总习惯地问对方:“Wantt e a? ”（喝茶吗）普罗沃斯特用狡黠的幽默口吻打破了时空中的疏离感，这时的“祖 父”已成为启动 各种思考的按键。另一件作品《Into A llThat Is Here》也是《Wantee》的一个延续，普罗沃斯特深入探索了“祖 父”的潜意识，她将祖父假想为一只在花蕊里肆意享乐的昆虫或鸟类，视频中流露出的温热黏湿的气氛与隧道的意象再次相连。在艺术家的眼中，祖 父 拥有一种深入事件内部的能力，也许他在普罗沃斯 特的作品中已渐渐成为这种能力本身的象征。除此以外，现实生活中普罗沃斯特曾有一段时间为英国观念艺术家约翰·莱瑟姆（John Latham）的助手，因着这样的经历，她的虚构祖父也会让人联想到莱瑟姆与其艺术观，而真假难辨正是普罗沃斯特作品的异质特征之一。
劳瑞·普罗沃思特“以泪浮面”，展览现场图，挪威新国家博物馆，展期至2023年2月
一直以来，历史与祖先是普罗沃斯特梦境中的方向标，作为一个细腻的女性艺术家，她对自我意识的来源与走向感兴趣，超现实主义的想象使她的作品拥有了一种童话般的气质，但在她另类与幻想世界里却包含着逃避主义内核的政治母题。普罗沃斯特创造的每段神奇旅程似乎都通向同一个理想国，经由其创造出的语言，艺术家反思了由社会建立的角色模型、价值和秩序系统。
普罗沃斯特的每次展览都是沉浸式地空间创造，她以幽默和异质的方式融合装置与影像，她的混合媒介作品跨越了影像、声音、装置以及行为艺术的边界。普罗沃斯特常将语言作为想象的媒介，她对于语言的错位，词汇语义中图像联想抱有极大的兴趣。特纳奖评委曾如此评价她的作品：“以一种完全当代的方式使用了影像，她把观众带入到内心世界，并参考了后互联网时代的图像流变。”
劳瑞·普罗沃思特“以泪浮面”展览现场图，挪威新国家博物馆，展期至2023年2月
回顾其艺术经历，普罗沃斯特曾代表法国参加了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创作了作品《深邃的蓝色环绕着你》（Deep See Blue Surrounding You），展出的影像内容基于一场从巴黎到威尼斯的公路旅行，艺术家集结了魔术师、歌手、舞者等12个不同年龄和背景的人，他们用多种语言讲述着与世界相遇的故事。在这件沉浸式的作品中，淡蓝色的胶状地面上散落粘土、玻璃、植物等残留物，还有一只鸽子不断被魔术师催眠并上演着循环死亡的表演。普罗沃斯特把整个展览想象成章鱼的神经系统，因章鱼的附脑分布在触角里，受其启发，她渴望将思考与感受合二为一，而“触碰即思考”也是普罗沃斯特在创作中重复并延续的方法。
在展览“以泪浮面”中，普罗沃斯特在其个人的乌托邦传统中不断累积着神话符号与情绪象征物，她尤其偏爱一类玻璃生物，无论是玻璃鸟、玻璃海洋生物抑或是它们的片段与变体，都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她沉浸式作品中，它们既像是提醒观众驻留观看的标点，也像是每段故事中的灵动注脚，让人想起孕育这些生物的土壤、森林与海洋以及作为入侵者的人类自身。
劳瑞·普罗沃思特，“以泪浮面”展览现场图，挪威新国家博物馆，展期至2023年2月
普罗沃斯特在不同的感官层面上创造了一个魔力空间，在超越叙事的超现实场景中，她联合了影像与现场模糊了虚构的边界，并用影像的诱惑潜质在暗中酝酿了一种失控的可能，这正是普罗沃斯特所擅长的情绪语言，如她自己所说：“作为艺术家，我常喜欢失去控制，只暗示一些线索，让每位观者都有自己的解读。观者应找寻自己的环境感，发挥他们的想象力。
我喜欢把观者带入一个他们可能回不去的地方。”当展览“以泪浮面”的背景音再次响起，人们看见艺术家正站在她半虚构的宇宙门口发出邀请，如祖父幽灵显现，旅行与挖掘的暗线再次浮出，而这一刻，已经有人预见了隧道的模样，他们心想：那个自己日复一日将极度理性藏起来的地方或许就是这场旅程的终点。（编辑：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