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是话剧九人民国知识分子系列的收官之作，剧作以律师夫妇郎世飖、尤胜男的经历为主线，明写一对爱侣之间的相恋、守护、对垒与分崩，暗写二十世纪初中国法律体系的发展过程。
在《庭前》这出戏中，词语“庭”有法庭和门庭的双重含义。郎世飖和尤胜男在法庭前相遇，他们怀揣着相同的理想，在洋人统治下的法庭里努力发出中国人的声音，与黄包车夫共情并揭露出被压迫者的遭遇。这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很快成为精神上的知己，一起观戏、散步，最终二人得以结婚，度过了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然而，世事无常，伴随着郎世飖事业上的起起伏伏，他们对律师使命的理解开始有所偏差，郎世飖既想为百姓做事，又对名利有所求，而尤胜男则坚持无偿地为弱势群体打官司，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
最终，在一个雨夜，他们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出来。这场戏剧性的冲突处理得极为巧妙，它建立在人物性格的逻辑基础上，每句话都来源于内心的真实感受。正如黑格尔所说，悲剧的本质在于揭示人性和生存困境之间的矛盾。冲突双方各自有着合理的辩护理由，同时又会否定或破坏彼此。这种辩证的对立让剧情更加复杂而真实。
对于郎世飖而言，他渴望借助段祺瑞、杜月笙等人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希望以不太光明的手段追求理想。在此过程中，他不让朋友继续寻找失踪的女儿小斐，七年的等待让他感到无望，同时也担心小斐会成为别人利用自己的软肋。
而对于尤胜男来说，她将女儿视为珍宝，将对女儿的深爱逐渐转化为对受苦者的关怀与爱。正因如此，她无法接受郎世飖一次又一次地接近那些压迫弱者的权贵们，更无法接受郎放弃寻找女儿小斐的决定。
因此，这场争论的戏份必不可少。导演在细节上的处理很是精妙。在参加完宴席后，郎世飖先是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检查一下是否有酒味，然后来到书房，从这处的细节中可知郎、尤二人已经分居许久，尤胜男背对着书架，黑暗中的她散发出一种压迫性的力量，她先是提及自己目前处理的案子，暗讽郎为杜月笙做事，并直指问题的核心，怒斥郎帮他们绑架了自己的学生，在她找到的证据面前，郎的辩解显得格外无力，而郎写信让其他人不再找小斐更是让尤胜男情绪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情绪上层层递进，矛盾也越来越激烈，直至尤胜男提出自己要净身出户，并执意从郎世飖手中接过自己的箱子，郎世飖才终于意识到，这段感情已经不可挽回，窗外电闪雷鸣，他孤身走进雨夜，其间酸楚，冷暖自知。
作为收官之作，话剧九人的主创野心很大，在三个小时的观剧时长中，既要写郎、尤二人从相知到分崩的过程，又要对前作中人物的命运有一个交代，同时又要让九人的新观众可以理解剧情，要达成这个平衡是一件颇为艰难的事情。
作为话剧九人的忠实观众，笔者能在这部剧中看到许多九人之前作品的影子，既有《春逝》中女性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又有《四张机》中对于国事的激辩，而联想最多的莫过于《双枰记》，郎世飖初次担任律师便是为了帮程无右辩护，而最终决定不做律师也是因为为程无右辩护失败，他在文人风骨与趋炎附势间左右摇摆，总角旧交、爱人知己却已越来越远。
《双枰记》中“为君风露立中宵，也是应当”的郎世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为程无右做这最后一辩，而《庭前》中的他却依旧会因为无法救出程无右而责怪自己，认为自己辜负了故交亲朋，求三野说“终觉国人道德之意多，法律之意少，唯有郎世飖难得。”这个孤独的郎世飖最终败下阵来，在浑浊的世道，他改变不了法律，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所能坚持的不过是守住这颗本心，即便最终锒铛入狱，也不悔当初选择。
但舞台处理上，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剧中多次切换场景，新的人物频频出现，比如程无右的妻子宋筠、尤胜男家的保姆、邓奕秋的妹妹奕春等，有的人物仅仅出现了一次，就再也没有踪影，对于不熟悉前作的观众会造成剧情上的混乱，尤胜男的保姆这个人物形象可以删除，对宋筠的处理可以再巧妙些，多添加一些她与尤胜男的联系，让整个故事显得更加完整。
在黄浦江的场景处理上，也可以再加入一些唯美的元素。这个场景不仅是尤、郎二人定情的地方，也象征着他们美好的回忆。然而，目前舞台的处理显得略显单调，无法展现出黄浦江的美丽，这减少了剧情的余味。
《庭前》值得一看，话剧九人的民国知识分子系列戏剧都在传递同样的价值观，它写出那个理想充盈的年代，有人奋勇前行，高歌猛进；有人失意颓废，离去无影。
无论命运如何嘲弄，他们都努力在尘埃中绽放自己的花朵。岁月如流，时间荏苒，他们的精神永远闪耀在历史长河中，给后代以感动、以鼓舞。
-剧终-
苏扬
想要发光
落笔于2023年9月9日上海大剧院午场观看后
配图为剧照
来自主办方
经授权使用
有染·与美好发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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