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上)

2019-11-21   纪录片人陈钦

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总会有一些文化积淀的美丽之处,迷人地交汇在某一种东西上,有时候,那种美丽会灼伤我们的灵魂。

中国织锦那美丽图案的背后是东方的文化,久远的文明,是穿越时空的召唤。

“截来云霞作衣裳,天上取样人间织”。也许,惟有中国织锦那流光溢彩的风情,竟会让人恍惚间分不清天上,还是人间了。

中国织锦,是中国技术水平最高的丝织物。用彩色的经纬线织或各种花纹的织品,织锦因此而得名。

在中国七千多年养蚕剿丝的历史里,织锦作为丝绸中最美丽的部分,也曾随着陆上丝绸之路的驼队和海上丝绸之路的舰队,走遍了世界,这种前所未见,光彩夺目的织品,让那时的西方世界,对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充满了古老的神往。

在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人们数千年生活创造的过程中,织锦也呈现出了多种多样的风格。如:南京的云锦、成都的蜀锦、杭州的宋锦、广西的壮锦、湖南的土家锦、贵州的苗锦、海南的黎锦等。

数千年的演变发展过程中,中国的织锦由最初作为布料的存在成为了中国工艺美术珍宝中一个美丽的门类。

南京的八月,正是梅雨季节,雨常常会突然地下起来,又突然地停下。站在这个六朝古都的古城墙下,感受的是凝重肃穆的尊贵气息。这正如南京云锦带给人的感觉一样。

云锦,距今有1500多年的历史,元、明、清三代都作为皇家御用贡品。南京,这个被六朝帝王所钟情的繁华古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庄严气息。绚烂的云锦,正是最与之匹配的工艺珍宝。

南京云锦研究所,是专门从事云锦的珍品复原、研究、生产的部门。十六年前,正是南京云锦研究所的织锦艺人们接受了国家交给的任务,复原定陵出土的明万历皇帝的龙袍纱料,而在当时,这种织造技术己经失传了三百余年。定陵出土袍料全部炭化了,全然看不出当初的模样。云锦研究所面临的这个艰巨的不知能否成功的任务,也代表着云锦这种珍贵的工艺能否复兴。

今年四十八岁的周双喜是当年复原小组里最年轻的成员,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仍然记得当时对于古人织锦技艺的惊叹。

定陵出土的龙袍己经炭化,只剩下了一些残片。

繁华退去,沧桑尽显,己经炭化的云锦残片,静静地躺在那里,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与尊崇。

黯淡失色的云锦残片,想象中富丽堂皇的龙袍。这样的对照足以让人心潮澎湃。这让人目眩神迷的龙袍云锦,在当年是怎样织造出来的?三百年前那未曾留下姓名的织锦大师又是什么样的人呢?现代的织锦艺人们陷入了对过去的想象之中。

通过对残片的组织结构进行分析,发现龙袍纱料有多种不同的材料组成,同时,巧妙地织在了一起,织造难度非常大。

仅凭这些炭化了的残片,南京云锦研究所的织锦艺人们如何才能复原出金碧辉煌的龙袍呢?

皇帝的龙袍织造当然是最好的工艺,然而,需要复原的龙袍纱料是皇帝大典时所穿的冕服。日常所穿的龙袍都无法与之相比,其工艺十分复杂,在300年前就已经失传了。

传说天上的仙女日夜织锦,朝为锦云,暮为绢霞。当人们仰望满天的霞光异彩时,惊叹于织锦像云霞一样美丽,于是人们称南京这种如彩云般绚烂多姿的织锦为“云锦”。

根据技法不同,云锦又分为库锻,织金、库锦、妆花四大类。

千年的时光如流水般逝去,桨声灯影早秦淮河,在云锦鼎盛的明清时期曾经两岸机杆声处处相闻。国云锦织造的工艺在那时也达到了相当高超的水平。那时候,秦淮两岸织机数万,以云锦制造为业者多达二十万人。

《天工开物》书中记载的这种织机就是沿用至今的大花楼木质织机。这个庞然大物长5.6米,高4米,宽14米,是织造云锦的工具。古时候,为生产皇室贡品专用。如今,这种机器在民间已销声匿迹。

这种大花楼织机在有经验的织锦艺人手中,可以完成云锦的一项绝技,根据人的身材度身定织,这件17米的明代龙袍就是整幅织成的,只要按剪裁线缝制,就是一件完整合身的龙袍了。

云锦是至今唯一不能完全用现代机器代替织造的织锦。然而,即使是身手不凡的大花楼织机,也不能完成复原龙袍纱料的工作。复原工作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工具的问题,如何改造大花楼织机,可以将纱棉线以及其它多种组织同时织在一起,人们束手无策。

为了解决工具的问题,复原组的成员们四处采访,脚步走遍了江南的大街小巷,城市乡村。找到了织纱的老师傅,解决了将纱、棉线以及其它多种不同组织,同时织在一起的问题。复原小组正式投入了创造的过程中。

象许多工艺美术门类一样,云锦的创作流程首先是图案的设计。云锦的图饰与中国的历史传统和审美习惯有密切的关联,每一种图案的背后,都蕴藏着人们对于吉祥富贵,丰收的向往。

复原的龙袍图案当然是龙,因为云锦一直以来都是皇家贡品,云锦中的龙纹也最多,复原小组除了临幕分析定陵的龙纹,还将大量运用在云锦的龙的形象进行研究,确定最好的方案。

先画设计图,再绘意匠稿。所谓意匠稿,就是将设计图按照经纬相问的格子按比例放大,为了下一步,关键的挑花结本作准备。

用古老的结绳纪事的方法将丝线和棉线编成挖花程序,称为“结本”。挑花结本是把纹样出图案过渡到织物的轿梁,设计的图案越复杂,色彩越丰富,花本就越长。

在给复原的龙袍结本时,新问题出现了,通过分析残片发现龙袍所使用的除了纱、丝线、棉线,还有精细的金线、孔雀羽捻成的线,而在当时谁能将金块制成细细的金线陷入困境。

让们把目光再返回十几年前。那一年的秋天,有一些人奔走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据说,他们在寻找明代打金街工的后人,但人们却不知道他们寻找的目的。

神秘的寻找和龙袍的复制有关。大量的使用金线,是云锦重要的技术特点之一。把金块做成金线,需要的是锤打金锚的绝技。

终于,在南京的城的郊外,寻找到了掌握打金宿绝技的人。把金叶夹入乌金纸内,捶打成金锚,金叶要经过千百万次的捶打,工人靠手的感觉调换角度,凭练就的技巧使金叶慢慢伸展,经过默契的配合,汗流泱背的捶打,金叶终于成为金馅。制好的金馅只有0.12微米厚,轻微的呼吸就可以吹走。每经过糊金,背光、切丝、捻成金线,成为了可以织入云锦的圆金线和扁金线。

另外一些人辛勤地奔走在全国各地的动物园和禽鸟养殖场,他们当然不是为了观赏动物,而是要寻找适合织入云锦的孔雀羽。

《红楼梦》中有一出“晴雯夜补孔雀裘”,从那时候就记载了将孔雀羽织入衣物的故事,曹雪芹不惜笔墨地大量描写荣宁西府富贵人家衣物织造之奢糜。原来,曹雪芹其家族数代都是为皇室督办云锦的江宁织造。

龙袍的复制终于到品糙的时候云锦织造时,机楼上的拽花工提升经线,织手坐在下面分段局部挖花盘织,提经穿纬,两个人配合,一件织物,花纹的配色若以达到几十种,织手可以在现一纬道配织,多彩的纬线,经过多次纬梭的盘织才能完成。配色规律要求织手凭经验发挥。

龙袍织出来究竟怎样,还要看织手的发挥等待这漫长的织造过程。凭着经验,凭着对古时那无名大师的想象,复原小组开始了这美丽的探索旅程。

近年来,南京云锦研究所正在努力使云锦这一古老的工艺珍宝焕发新神采。将云锦设计剪裁或现代的时尚服装,就是一次很好的尝试。

云锦研究所建立了南京云锦博物馆,将古时留下的云锦珍品和现在织造的作品展示给人们。还将云锦制作或装饰品出售,原本为皇家专贡的云锦在新的时代以新的方式进入人们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源于十年前的那次成功。

龙袍复原的织造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年,云锦本来就有“寸锦寸金”的说法,两个人配合织一天,只能织5厘米,复原龙袍的织造,就更加的谨慎仔细。龙袍复制成功 , 是聪明才智和耐心的结合。

这件龙泡纱料,是明万历皇帝国朝盛典用的冕服的棒子,它的名字长达十一个字:“织金孔雀羽织妆花纱龙袍”。比名字更繁琐的是它的制作工艺,复原这件龙袍纱料,南京云锦研究所的艺人们,整整用珠了五年的时间。

这件举世无双的云锦龙袍纱料,堪称中国工艺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