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医学: 在疾病和治愈的历史中徘徊

2022-06-16     《艺术与设计》杂志

原标题:艺术与医学: 在疾病和治愈的历史中徘徊

艺术和医学两个学科看似遥远,而在瑞士的苏黎世美术馆(Kunsthaus Zürich)的新展《照料:艺术与医 学》(Take Care: Kunst und Medizin)却为观众献上了一场艺术与医学、视觉和思想交融的盛会。三百余 件珍贵的展品既来自美术馆馆藏,又有从全球美术馆、医学博物馆等机构网罗的藏品及文献。策展人没 有简单地将艺术家的表达视为解释医学理论的辅助手段,而是强调视觉艺术在现代医学观念、医学伦理 演进历程里发挥的重要作用,还着重探讨了疾病话语的视觉维度。

> 赫伯特·普洛伯格(Herbert Ploberger),《眼科教学模型自画像》,1928/1930年左右

视觉驱动着人们对于医学原理的理解与创造性表 达。例如,大家所熟知的DNA双螺旋结构的形象 即受到科学和视觉系统的双重指导。它的三位研 究中,有两位荣获1962年的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同 一奖项曾在1949年由瑞士人瓦尔特·鲁道夫·赫斯 (Walter Rudolf Hess)获得。赫斯在1934年左右 制作的一件“装置”于本次展览内展出。这件眼部肌 肉模型的制作初衷并不关乎艺术,它服务于医学教 学和研究。但是就视觉层面而言,该装置充满了美 感。平直线条和正球体的连结带有几何的简洁,它们 协同组织起空间中的有机体——该结构在我们身上 是客观存在的,科学家将隐藏于器官里的此类结构 抽象、形象化。模型的三维形态类似于同一时期艺 术史中的有机雕塑,所采用的配色方案与马列维奇 (Kazimir Severinovich Malevich)至上主义绘画 相得益彰。虽然仅通过这些视觉风格无法断定赫斯 是否曾领会过彼时的抽象艺术思潮,但是我们可以 明显看到,自然科学研究中,审美不曾缺席。

> 达明·赫斯特(Damien Hirst),3-羟基-4-甲氧基苯乙胺,1993年

视觉材料提供着疾病的确证。位于苏黎世的蜡质印 模博物馆(Moulagenmuseum USZ/UZH)保存有 海量完好的表现病症的三维模型。蜡质印模有着冷 峻的写实之美,蜡的特殊质地亦显示出个体生命的 脆弱性。记录疾病的蜡模制作历始于19世纪初,之 后逐渐盛行于欧洲。20世纪上半叶,它与摄影图片 及手绘插图一道,用于培训医生和诊所存档。20世纪50年代后它逐渐被彩色幻灯片取代。从事蜡模制 作的工匠需从患者患病处用石膏翻模,再将石膏外 附着蜡,最终让两者分离,蜡壳独立出来。工艺中难 度最高的部分是艺术家通过精细入微的观察捕捉到 微小差异,用不同颜色的蜡还原、模拟病灶外观。成 品栩栩如生,它们不仅是对疾病特定阶段的皮肤病 理变化的自然再现,更是见证了“临床医学诞生”的 不朽样本。蜡模艺术家们生活于医学史上的黄金时 代,他们将临床医学对疾病的感知、分类转化为视觉 表征。以博物学视野来看,对症状的目视是由某种制 度所支持的目视。这种制度正是现代临床医学的概 念系统,它充斥着理性的声音和实证科学的语言,它 被赋予诊断和干预症状的权力。

> 米歇尔·迈尔斯(Michelle Miles),手模型,2018年

不同于前述医学领域内部的视觉表现,展览的另一 重线索集中于医学观念反被艺术家挪用而创造的独 特美学趣味。受此美学趣味的指引,观者的目光与 医疗技术实施的场域——身体交汇了。在16毫米电 影短片《神圣颂》(Sanctus,1990)中,艺术家芭 芭拉·汉默(Barbara Hammer)借用X射线穿透人 体所呈现的影像效果将不可见的人体内部构造暴露于凝视之下。医学成像技术转而变为艺术中前卫的 观看形式。在胶片上坚实的骨骼线条和躯体内脆弱 的器官阴影重塑着人类对生命活动的认知。“透视” 也是梅拉·奥本海姆(Meret Oppenheim)《手套》 (Glove,1985)内的重要元素。她相当呵护那双作 为创作工具的双手,为它们设计了一副其上绘有静脉网络的皮手套。奥本海姆把解剖学当作空间定位的方式,附着于身体外部的皮革展示着肉身内部的存在,内与外的矛盾被艺术家精妙地转移至一处。向着身体的“内窥”带有超现实的意味。同样是手,米歇 尔·迈尔斯(Michelle Miles)的手却被诊断为残疾。 她手部肌肉软弱无力,难以做出常见手势或常规地 握住物体。但是,她的手指由于肌肉萎缩所致的纤细 反而时常受到不知情的人们的夸赞。在其2018年完 成的《手模》(Hand Model)中,迈尔斯戏仿着文艺 复兴时期绘画中的经典手势。病态勾连起美的直觉, 颠覆了健康的美,抵抗着当代文化打造出的理想的身体图像。

> 展览现场

医疗的整体进步延长了人类的预期寿命。药品的包 装、说明以及检测试剂图形化的化学结构给予艺术 家达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启发。他聚焦 于药物的商品属性,通过绘制有秩序的抽象色点 赋予药品拜物光环。如果说现代医学在当时犹如 新的宗教一般给人希望,那么杜安·汉森(Duane Hanson)的创作就是在造神。担当医疗系统里“主 裁判”的医生走向了神坛。汉森采用逼真、写实的 风格制作真人大小的医生人偶。恍惚间,观看者可 能难辨真伪。人偶就像医生在日常问诊一样坐在椅 子上,这个“白衣半人半神”的符号给等待被治愈 的患者冷漠、缺乏生命力的印象。医学史本来在某 种意义上是对抗疾病、追求健康的历史,而现代临 床医学则以“非正常”为斗争对象。健康一词的所 指当今被偷换为符合特殊社会规范并服从于单一、 可量化标准的状态。在这里,我们重返展览主题词 “Take Care”就可以发现它一语双关:“照料”是 医学的使命,而提醒人们“注意”到现代医学内嵌 的暴力性则是艺术的任务。艺术与医学的交叉常常 令细致的观察者陷入“看”的迷宫,如同赫伯特·普 洛伯格(Herbert Ploberger)新客观主义(Neue Sachlichkeit)绘画《与眼科教学模件在一起的自 画像》(Selbstbildnis mit ophthalmologischen Lehrmodellen,约1928或1930年)所展现的那 样:医生手扶起眼镜镜框,揉着眼睛,其工作台面上 放着眼部模型,两颗眼球一正一反,位于身后正面 解剖图看向画外。观者的视线快速挪移,与画中不 同的眼睛相遇。不过,这个如此复杂的多维视觉空 间却内藏着走出迷宫的行动方案,它引领我们剖开 麻木的双眼,重新定位我们的目光,反思我们的所 见——这同时也是本次展览意在激发的观念革新。 (编辑:弥生)

文 Article > 理耕 Jerome

图 Pictures > 苏黎世美术馆 Kunsthaus Zürich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25b82312825cf8d85b6214c3885dddf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