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對管理的理解,是上司管著下屬。但有一點常被忽視:下屬也要能管著上司。下屬有逆向制衡權力的,我簡稱為「雙向管理」,反之則是「單向管理」。
雙向管理之所以關鍵,是因為它相當於公司的免疫系統:任何人如果德不配位,都會失去現有的權力。最直觀的例子,就是美國的總統選舉制。
我覺得無論是單向管理還是雙向管理,都可以做出很好的大公司,如何定位主要是看董事會的願景:如果公司希望家族成員來傳承,或做的事有壟斷性資源無需創新,單向管理就足夠;如果公司希望連綿不斷地民主式傳承,或需要不斷創新,雙向管理最好。
只有極少數的人能把雙向管理結構設計好,並且做到位。因為這種模式需要一個人既是君子,又是暴君,還是奸商。一般這幾種屬性結合在一起的人,性格都比較扭曲,不太好溝通,不注意維護就容易自然生長成獨裁者。
這個時候,管理層的品德就變得極為關鍵。為什麼呢?
雙向管理意味著下屬有很高的自主性與晉升空間,甚至可以篡位。如果管理層的品德不佳,下屬在業務足夠好時不會輕易換坑,只會內亂。一旦內亂開始,基本就是業務資源被自己人鯨吞與蠶食,壓根不會往好的方向走。
而成功的獨裁往往是老闆一人掌握了其他人望塵莫及的資源。於是下屬不管怎麼折騰,大BOSS的王位都不會易主。這個時候不管是精英還是平民,都要變成舔狗才能留得下來。且這種獨裁通常會被下級頭目繼承,整家公司以自上而下的霸權來控制,管理層的品德基本可以當成贈品來看。
很多老闆其實不想獨裁。總覺得自己管理結構好像也設計得不錯,對下屬也比較溫和,也願意放權,但是下屬對自己敬畏還是隨著業務增速越來越大,公司本質上還是很獨裁。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雙向管理不是老闆一廂情願的事,下面的人要敢接這個管理權才行。
工作久了,都知道軟弱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手段可以不毒,心一定要狠。
再單純的創始人,公司只要能活下來,多半會變成暴君、奸商。加上下屬對上司本身就有的敬畏感,只要是聰明人都能想清楚做獨立決策的風險。
聰明人想清楚以後就會怕,會主動裝笨。於是管笨的人只能獨裁。
唯獨君子,是刻在一個人骨子裡的本性與傳承,成年後絕對無法自學到位。在高位之間,品德於是變成了幾乎唯一讓人有安全感的東西。讓別人雖然不知你的底線在哪,但知道你有底線。越往上走,走到權力幾乎可以實體化時,這份品德越重要。否則失去的也許不止下屬,還有親人。
只有管理層的品德極其到位,是真君子。才能在贏得信任與尊重的同時,也不讓人害怕。於是放出來的權才有人敢接,才能真正做到雙向管理。
人類的各個文明都有統一的品德標識,非常有趣,都是貴族與皇室血脈。雖然我們從野史里常常看到皇家與貴族的一些奢亂行為,但這恰恰說明了平均來看,貴族與皇室還是很守德行的,所以出了什麼非常規的事大眾才覺得新鮮。
這也不難理解,只有最高位的人,才需要去維護品德。一開始大家見面都不熟,我怎麼知道你品德好壞呢?於是看你的家族是否足夠厲害,如果家族ok,那麼我就知道你不管私下如何,在公開場合還是要保全家族面子和底線的。
放到今天,這份評判標準依然還在,只是形式換了換。國家打散拆成了無數公司與財團,由貨幣來折射溢價。而貴族與皇室的品德標記,變成了一個個頂級公司的品牌和口碑。
進步的是,普通人也可以不靠血脈來爭取階級晉升。對於大部分無法自行創業建立品牌的人來說,畢業第一份工作選對圈層,進入有著貴族標示的公司極為關鍵。因為一旦工作以後,履歷「血脈」不純就會永遠被排在鄙視鏈之外,再也無法融入最核心的圈層了。
那對於根本無法擠進頂層公司的年輕人來說呢?想往上走,加入創業公司最好。因為失敗的話,反正本來也進不到貴族圈裡。可一旦成功,自己就是新貴。
這個思路,也是小公司唯一能讓員工產生巨頭級榮耀感的指導思想。管理層最重點要做的,是讓關鍵的下屬把這點想明白。
只要一群人有足夠的野心並且想得明白,作戰思路自然清晰。因為不管公司多小,用品牌與口碑贏得的榮耀感,才是唯一能跟巨頭比肩的,其他的根本不堪一擊。而小公司想要變成巨頭,靠的就是這份榮耀帶來的凝聚力,形成一股極強的攻擊勢頭在向前開路。把榮耀感不夠強的對手打敗,就贏了。
想讓下屬明白這個思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許多管理層想讓執行層理解自己的戰略,變得有使命感,結果變成干喊口號。
正確的戰略,解決的是「可持續責任焦慮」。這種焦慮在執行層幾乎是無法被感知的。執行層會有的大多是「個人發展焦慮」,這兩個焦慮源的不同是管理的主要衝突根本。戰略雖然要跟下屬講,但是別奢望他們聽得進去。要讓執行層心中裝得下公司的榮耀感,首先要解決執行層的焦慮。
「個人發展焦慮」如何得到緩解呢?是物質。於是你能看到一個人如果內心有壓力,他就想要買東西,因為物質是資產最直觀的折射。一個人物質多,就等於他資產多。這跟在物質更匱乏的年代,一個人胖,就代表他資產多是一樣的道理。
但是創業公司一開始又給不了那麼多物質。怎麼辦呢?很關鍵的緩和點在於物質表象一定要好。不管公司有沒有前景,至少環境不能太差。不管同事給不給力,至少長得不能太難看。
老一輩的人覺得公司髒一點,裝修差一點,錢給夠為什麼就不能忍呢?可現在的主力軍是90後,馬上就是00後了。這群人數量比較少,經濟條件比較好,於是孤獨又挑剔。哪怕是最底層的年輕人,很多人也不願去工廠,寧願去送外賣。
我自己這7年來,經手管過的人也超過600多個。只要公司環境不錯,同事長相不錯,年輕同事大多還是比較好管的。反而是看到一些朋友的公司環境不好,剛畢業一兩年的人就總愛鬧小情緒。
人總是這麼簡單,永遠只看錶象。表面功夫做到位了,很多事都能忍下來。
創業不管目的如何,本質是要那在天下成王的自由。而一步步賺到的錢與地位,就是切成小份的自由。孩子也有孩子王,一群不成器的匪徒也有土匪王。王不一定有錢,但對下屬一定有著絕對的權威。
早期創業的管理,說了這麼多方法與原則,最關鍵還是找到那群不管你有多落魄,都絕對信你,願意跟著你折騰的人。找到了,你就是他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