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原來在這個家,只有爸爸媽媽和弟弟三人,從來就沒有我

2019-08-08   知音真實故事

九歲那年,廠門口為了修公路,在路邊堆起了一座座小山似的黃土包,我們放學之後常聚集在那兒玩。

男生斗螞蚱,女生丟沙包,只有黃家的小姐姐總是遠遠地看著我們,從來不過來玩。

有一天我問她:「你怎麼從來不和我們一起玩呢?」

她細聲細氣地說:「我媽說女孩子不能有新沙包,她讓我等弟弟玩舊了再把沙包給我。」

但當時我還尚不能理解「香火渴望」這種境況,以為每個生了女兒的家庭執念去再生兒子,只會是發生在虛無縹緲的報紙上的故事。

01

我知道父母對生兒子有同樣的渴望,是我十歲那年。

那時,我偷偷聽見媽媽在房間裡和爸爸嘀咕:「我那個徒弟啊,偷生,聽說昨天生了個小子。」

這樣的對話我不止一次聽到,生了兒子的可能是她的徒弟、乾妹妹或是某個遠房的親戚。

這時,爸爸總是不無遺憾地嘆道:「唉,人家的命就是好。」

因為父母都是公職人員,在那個年代超生是要被革職的,所以我出生之後,爸媽無論如何不敢多生一個男孩。

只聽說我出生那天,奶奶一看是個姑娘,氣得將我往護士手裡一遞,連夜坐上了回鄉的汽車,而她之前已經供奉送子娘娘整整十個月。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才讓爸媽滿面愁雲,所以我總是很聽話,從不鬧買零食和小玩意,學習名列前茅。

二年級的時候,我就能把家務全包下來。我想變得優秀,讓爸媽臉上能展露笑容,讓他們能誇誇我。

但當我把「三好學生」獎狀帶回家,還是聽見媽媽不無遺憾地說:唉,挺乖的,可惜是個女孩……

而逢年過節才是我和媽媽最尷尬的時候。

奶奶是鄉村裡典型的勞動婦女。在艱苦的舊社會,她還一鼓作氣生了四個兒子和三個女兒,所以每逢過節,奶奶家總是十分熱鬧。

過年的時候,鄰里鄉親難免串門。

為了避人嘴碎,年夜飯時家裡人總是刻意打破男女分桌的舊習。等兒女將飯菜張羅好,奶奶便站在桌邊說道:「我已經是半條腿邁入黃土的人了,上席還是留給我長孫,讓人知道我林家有後。」

聽此,媽媽暗中輕推了一下我的腰,示意我走上去——爸爸是長子,又是奶奶第一個結婚生子的兒子,所以我自然是長孫女。

換作平時,我是絕不敢獨自靠近奶奶的,但想到當時除了爸爸,只有二叔生了一個兒子,他比我小一歲,本是個伶俐的弟弟,卻在三歲時貪玩兒從屋頂摔了下去,命是保住了,卻變成了痴呆,他不會說話,吃飯也需要二叔娘直接喂進口裡。

我想奶奶一定也知道他的情況,所以所謂的長孫應該是指我吧,而且剛才媽媽難得對我笑了一下,我一高興,便冒然走上前去。

誰知,直到我走到奶奶身邊,她也不曾看我一眼。我抬頭看到她伸出手對著弟弟的方向招了招:「抱過來,抱過來,我來喂他。」

矮小的奶奶抱著剛滿八歲卻已經有七八十斤的弟弟,就像抱著一個巨大的秤砣,但她笑得臉上都裂開了褶子。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直到手指將衣擺扭成了解不開的麻花,還是沒有人看我一眼,就像我憑空消失了一般。

我無助地看向媽媽,她在角落急急招手讓我回去。

我像見到了救星,趕緊跑了下去。正想撲到媽媽懷裡,卻聽到她指責我:「你這孩子怎麼回事,你跑上去做什麼?」

我一愣,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聽到對面的姨婆說:「哎呀,小孩子不懂事嘛。」

媽媽「哼」了一聲,也順勢下了台階,岔開話題:「姨娘,聽說您二兒媳年初生了個胖小子啊?」

聽此,姨婆嗓門兒大了起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似地說:「就一個胖小子,有什麼可說的,哈哈哈哈。」

「話不是這麼說,」媽媽感嘆著,「我們家可是坐火箭都趕不上你們了。」說完挖了我一眼。

我低下頭內疚地對媽媽說了聲:「對、對不起。」卻被周圍的歡聲笑語淹沒,沒有人聽見。

02

上了大學以後,政策逐漸放寬。大二那年,爸爸媽媽已經具備了生二胎的資格。我曾預想過他們會多生一個孩子,但考慮到媽媽已經是高齡產婦,或許她不會再這麼冒險。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他們對兒子的渴望。

大二快結束時,媽媽生了個兒子。接到爸爸電話的時候,我真是半喜半憂。喜的是我們家終於有了一個弟弟,爸媽可以挺直脊樑生活,我們終於有了和睦親密的家;憂的是不知弟弟的到來,會不會對我的生活帶來什麼影響。

而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媽媽懷孕的事。

在家人的要求下,我請了幾天假回了家。

剛進門,我就被陌生的歡慶氣氛嚇了一跳——媽媽抱著弟弟圍坐在中間,一旁是鮮少見面的親戚。男人們在廚房殺雞宰鵝。每個人都紅光滿面的,連屋子仿佛都亮堂了起來。

見我回來,媽媽叫我:「快過來看你弟弟。」

「快過來,」其他人也七嘴八舌,「你爸媽現在年紀也大了,照顧弟弟的重擔就交到你身上咯。」

我走過去一看,弟弟長著一張紅彤彤的小臉,眯縫的眼睛還沒睜開,和普通小孩沒什麼區別,但他是我弟,我想,我要高興起來。

有了弟弟後,媽媽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夜晚,她難得來我房間聊天,幾句寒暄之後,她說道:「如今咱家多了你弟,花銷不同往日,你去打兩份工吧。」

我疑惑地說:「媽,上大學的錢本來就是我自己貸款的,生活費我也能應付,我怎麼還要多打份工?」

媽媽不以為然:「這不得養你弟嗎?」

我有些生氣:「你和爸不還有工資嗎?」

「這像什麼話,」她語氣硬起來,「以後你弟長大了不得買房啊,不得娶媳婦兒啊,現在不存錢將來哪兒來的錢?」

我一聲不吭,心想,懷孕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考慮這個問題,但不敢說出口。

媽媽繼續道:「再說我和你爸都五十歲了,過兩年沒力氣了,難道你不帶自己的老弟?你回去就去打工,沒得商量!」

回學校之後,我也冷靜下來,想到爸媽照顧弟弟的不易,想到為了家庭的和睦,我也應該出一份力,便多找了一份周末的兼職,並按時把工資匯回家。

而暑假裡發生的一件事,卻還是讓我寒心了。

學校舉行了一次創業大賽,我獲得了挺好的名次和一筆獎金。剛回到家,我想和爸媽分享,就聽到弟弟住院的消息。

原來,由於媽媽是高齡產婦,弟弟的體質一直不好,才幾個月大身上就出了毛病,輾轉幾個醫院就查出是腎臟問題。

動手術那天,我陪著爸媽一塊兒去了,媽媽一見到醫生就差點撲到人家身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央求醫生一定要救活弟弟。

「我們會盡力的。」醫生和善地說。誰知媽媽並不善罷甘休,她馬上說:「如果需要換腎換肝什麼的,有他姐。」她一把將我扯過去,「需要什麼他姐都捐!」

醫生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安撫媽媽:「不至於這麼嚴重,你們在外頭等著就好。」而直到手術開始的提示燈亮起,媽媽的眼淚依舊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看不過去了,輕聲勸說媽媽:「媽,別哭了,不知道的人以為咱家怎麼了呢。」

聞此,媽媽抬手就往我的臉上摑了一掌,厲聲說:「咱家怎麼了?你就巴不得你弟死吧?我告訴你,要死也是你去死!」

這話就像另一個響亮的耳光,震得我半天反應不過來。

這時我才知道,無論我多努力,做得再多再好,爸媽也是看不見的。他們只會為了弟弟而笑,為了弟弟而哭。

弟弟病好之後,我照顧他幾天就回了學校,期間沒人再提起那個突兀的耳光。

出門時,媽媽只叮囑我一句:「記得寄錢回來!」說完,她又轉身逗弟弟去了。

我的心就像飄蕩的浮萍,再也沒有根了。

03

此後在大學的日子,除了過年過節,我都是在學校度過。

父母也很少理我,打電話只是催我匯錢。好在,經過大學四年積累下來的工作經驗,畢業後我很快找到了心儀的工作,並搬進了公司的兩人宿舍。

而父母不知從哪得知我工作的消息,帶著幾歲的弟弟就徑直找了過來。

「你這幾年都不回家,和我們都生疏了。我們住一段時間,也看看大城市。」媽媽堂而皇之地說,抱著弟弟就在我床上坐了下來。

我訕笑著對舍友解釋這件事,但也同意了。

畢竟我是家裡的一分子,應該承擔起照顧媽媽和弟弟的責任。只是屋子裡突然多了兩個人,確實會帶來諸多不便。

公司雖然提供了宿舍,但水電雜物等必須我們共同分擔。媽媽為了讓弟弟舒服,整天開著的空調,增加了我們的開銷。而弟弟常將房間弄得一團亂,又讓舍友諸多不滿。

此外,媽媽還偷偷把我省吃儉用才買到的電腦、相機拿去賣了換錢,美其名曰為弟弟買營養品補充營養。

這些我都試圖理解,畢竟我確實想讓媽媽高興一些。我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情的結束,是以一場巨大的誤會和陰謀為開端。

由於他們住在宿舍住的時間太長,給舍友帶來了諸多不便。一天中午,經理親自到訪給我們協調這件事。

「阿姨,這裡畢竟是員工宿舍,您和兒子在這裡長住,總歸會對我們的職員帶來不好的影響。」經理好聲好氣地說。

「那怎麼辦?她總不能不管我們啊。」媽媽大著嗓門兒問道。

「小林,」經理叫我,「不如你在外面給家人租間房子,一來舒服,二來也方便。費用上,我們再一起想辦法。」

同事也在旁邊附和:「是啊,前段時間你不是拿了兩萬塊獎金嗎,正好。」

媽媽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兩萬塊錢吸引了過去,她大聲質問我:「什麼?公司給你發了兩萬塊錢,你怎麼沒說?」說完,她狠狠在我手臂上擰了一下。

見狀,經理趕緊出來打圓場:「小林也是有自己的考慮,以後兒子長大了還得上學,她把錢存起來是好的打算。」

「兒子,什么兒子?誰的兒子?」我向媽媽看去,她這會兒突然沒了剛才的氣焰,站在旁邊一聲不吭。

經理看出了事情的端倪,趕緊將舍友拉走,給我們「對質」的空間。

「你和別人說他是我兒子?」我氣得聲音都開始顫抖了。難以想像,媽媽竟背著我,偷偷對同事們散布謠言。她怎麼從沒想過,我一個未婚女子,帶著未婚生子的頭銜,以後要怎麼生活?

可媽媽並不知錯,她用眼睛瞟著我:「那不然呢,過兩年我和你爸都沒力氣了,你帶著他,不也一樣?」

「你沒力氣帶,當年怎麼還有力氣生?」

「怎麼和媽說話的?還有,剛才那兩萬塊錢,你給我拿出來。」媽媽用手指著我的鼻尖。

「憑什麼給你,這是我的錢。」

「什麼你的錢,你弟還這麼小你就想著分家,那以後誰給你弟買房?」

我氣得都笑了:「你還打算讓我給他買房,憑什麼?我自己也要存錢買房。」

看說不過我,媽媽一巴掌扇了過來,打得我臉上火辣辣的:「什麼時候輪到你存錢了?你是什麼東西?」

另一個巴掌又扇得我措手不及,「養你到大還不知足,養只公狗都比你值錢!」

媽媽粗俗的話語和揮動的巴掌。讓我身上、心上都痛得不可自拔,最後我跌坐在地上,滿臉是淚地看著媽媽從我枕頭夾層翻出了銀行卡。

「密碼是多少?」

我哽咽地說出來後,她立刻抱著弟弟離開,留下一句:「不知好歹!」

這時,我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我並非無法搶回銀行卡,但我知道,要是不讓她拿到錢,她會繼續在這裡沒臉沒皮地鬧下去。

因為,我只是給弟弟買房的工具,我的名譽和前途遠沒有兩萬塊錢重要。

原來在這個家,只有爸爸媽媽和弟弟三人,從來就沒有我。那個小時候的渴望,只是夢一場。

04

那天晚上,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就遞交了辭呈。

順利辭職後,我坐上了去往另一個城市的列車。

我媽收到我離開的消息,打電話繼續破口大罵,說我自私、惡毒,把年幼的弟弟推給爹媽撫養,但無論她如何威脅破罵,我都沒有把自己的具體位置告訴她,因為我不願再重蹈覆轍。

我想,雖然他們把我生出來的時候,也沒有問我是否願意出生;出生之後,他們也並不歡迎我的到來,但既然我已經來到這個世上,我應該儘自己的全力把它過好。

從那以後,我每個月都定期往媽媽戶頭匯入一些錢,除此之外,再也沒有聯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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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迎紫

編輯 | 呂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