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山日記:那不可言說的20個晝夜

2020-02-27   知音真實故事

大家好,我是牙叔。大家都知道,雷神山醫院,主要負責危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的救治,待在裡面的人,被感染的風險性極高。

可是,2020年2月,34歲的武漢姑娘夏瑤,做了一件家人極力反對的事:去雷神山醫院做志願者!家有倆寶,大的3歲,小的1歲半,夏瑤還生性膽小,怎麼會想到去疫情一線?

——不妨來看看她的志願者日記。

2020年2月7日

從臘月二十九武漢封城後,我一直是一個人住在武昌的家。

我叫夏瑤,34歲,武漢土著,期刊編輯。老公是湖南人,年前帶著兩個女兒,跟爺爺奶奶回了老家。

我的父母和兩個弟弟都在武漢做水產、凍品生意,華南海鮮市場也有我們的門面。疫情爆發,讓父母、弟弟們和我都不寒而慄。

封城前,在自家門面前擺攤賣貨的媽媽

停下生意後,我每天在家關注新聞。看到身邊確診病例,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

一天天地,火神山、雷神山醫院相繼驗收移交,投入使用。全國各地的醫護人員都馳援到了武漢。

看到電視上醫護人員救治病人的日常,我被深深震撼。

今天中午,刷微博,不知不覺刷到了李文亮醫生。他和我同歲,那麼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隕落,忍不住為他落淚。

夜幕低垂,望著空蕩蕩的大街,再看看觸目驚心的確診和疑似數字,我的內心,和每個守城人一樣,充滿了煎熬。

武昌和平大道,空無一人

我在想,我能為我的城市,做點什麼呢?

2020年2月8日

昨天,我的微信群里,有人轉發了一條「雷神山招募保潔員和保安」的消息。

今天,這條消息在我腦海盤旋不去。我認真考慮了一下,老公和孩子都回到了老家,昨天也都解除了醫學隔離觀察,目前就我一人在武漢。

沒有牽掛,沒有後顧之憂。與其一個人在家備受煎熬,不如拿出行動,做點實事!於是,我加了組織者的微信,一番審核後,我正式成了一名保潔志願者。

匆匆準備了行李,我就和十幾個志願者一起,大家分乘五輛車,來到了武漢江夏區的雷神山醫院。

在隊長的帶領下,大家先進行了上崗培訓。

隊長一再強調,第一是做好防護,身體防護好了才能好好工作。一番培訓下來,我懂得了不少科學防護知識,更意識到,在這個病毒肆虐的環境下工作,更要相信科學,嚴格規範工作流程。

我們十幾個志願者,將要各司其職,每個人都是一個「關鍵點」,點安全了,才能連成線,繼而擰成一股繩,為醫護人員和病人創造良好的工作和生活環境。

志願者合影

中午得空,我給媽媽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在雷神山醫院做志願者。媽媽像平常一樣質疑:「你做得了嗎?」

武漢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我沒得到她的鼓勵和肯定,但這些年的相處,我深知她語氣里的質疑,也是一種在乎,我知道,她會一直在家等著我。

此時,雷神山已經開始接轉病人,我決定,馬上投入戰鬥:熟悉環境、準備生活必需品、「開荒」保潔,要做的事很多。

下午6點,我在朋友圈發了一個消息:「雷神山開始接受轉院病人,馬上我們也要正式進入病區工作。」

一時間,朋友圈湧來滿屏的點贊和祝福。感動!

2020年2月9日

今天開始,我在隔離區做保潔工作。

作者自拍照

正做衛生時,來自武昌中南醫院的護士長和另一位男醫生在做工作交接。我看不見護士長的面部表情,聽見護士長平和的聲音,極大緩解了我緊張的心情。

醫護人員穿著防護服,工作交接後,穿脫防護服有一整套的科學程序,穿脫的先後都有嚴格的規定。

第一批病人已轉運到了十六區。昨天,我們一起進去了解了下病區的環境,我和隊長兩人臨時安排,進去搶出了一間被上一波隊員漏掉的髒房間。

將房間清掃乾淨後,我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因為這幾天時間緊張,我圖省事,連吃了好幾天泡麵。雖然不覺得苦,但是成功地便秘了。

今天上午,我們開始了垃圾分類,很累也有危險。有若干隊員,提出要離開。他們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還有其它的種種原因,我可以理解。

井然有序的垃圾分類箱

條件艱苦,志願工作靠的不僅僅是情懷。這個時刻,別人作出任何抉擇,我都要尊重。

跟我關係最好的隊友決定離開,她和我解釋了前兩天心神不寧的原因,因為實在牽掛家裡的孩子。臨走時,她給我塞了瓶沐浴露和幾片面膜,我感激地收下。希望,夏天到來時,我和她能一起去東湖荷園看荷花。

送走隊友,我對自己說:別怕,加油!武漢快點好起來!

2020年2月10日

在雷神山,我們用的很多物資都是捐贈的。麵包、牛奶、摺疊床、空調、燒水設備等。我還看見,一個白色的私家車上,貼著「鐵人李海軍」的紅色標籤,單槍匹馬的來送物資。

給力的救援物資車

今天,我們搬到了隔離區的宿舍,裡面有兩張雙人床,目前只有我和隊友兩人。後面陸續會進來志願者,應該是六人住一間。我們兩人先享受兩天吧!

晚餐很豐盛,有蒜苗牛肉,紅燒魚塊,清炒大白菜。我告訴自己每天儘量多吃點,除非特殊情況,不再熬夜,保持體力和精神,好好戰鬥!

但是,晚上沒睡好,板房還是太冷,開了空調,我和室友都覺得冷。板房的保溫效果不如鋼筋水泥的房子,還好,我帶來了一個睡袋,準備明晚用起來。

和生活條件相比,我們志願者更關注的是:能否有專業培訓和指導,能否給我們提供安全的防護用品,能否告知我們明確的工作內容、範圍和流程。

我們將問題反映給隊長,他說,正和相關部門在協調解決,應該很快就有迴音。

很多朋友在微信說,我好擔心你。說實話,擔心有什麼用呢?如果擔心,也請大家不要告訴我,徒增我的心理負擔。來到了這裡,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豐盛的伙食

2020年2月11日

起來後,洗了個澡,結果遲到8分鐘。室友替我撒謊,說我便秘,還是被隊長批評,我很不好意思,以後不能這樣了。非常時期,紀律很重要。

早餐泡的方便麵沒有來得及吃,把自己帶來的牛奶和雞蛋揣了兩份在口袋,給了室友一份,她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以前的我也是,但現在不行,必須好好吃飯!

作為第一批進隔離區的志願者,我們比別的梯隊多了點物質保障,每人一個蘋果。聽一個好友說,她老公所在的軌道分局負責雷神山醫院的安保工作,我頓時覺得好有安全感。

我們一共有28人,今天分成了4組,1組2組3組負責保潔,4組負責清運垃圾。剛聽說運轉來了88個病人,在醫院15區和16區。今天要進去4個人,從2組和3組抽調,1組待命(我在1組)。

整齊一新的雷神山醫院

進病區保潔時,我們由專業老師帶進去現場指導,防護措施和醫護人員一樣,操作時需要格外小心。

現場黃隊長不停強調,超出職責範圍的事情堅決不能做,有些行為沒有接受專業訓練,可能會出問題。

比如打掃病人衛生間要速戰速決。他要求我們2分鐘搞完,但是在平時,從裡到外馬桶台面等至少得10分鐘左右。

病床的床頭櫃和地面,也是2分鐘搞定,不能和患者交談。

忙完工作,回到宿舍待命中。室友正遠程訓誡她的孩子。掛上電話,她沖我直嘆氣。

「你說,作業要家長檢查拍照,一年幾萬的學費值嗎?」她看似在問我,其實不需要我回答。

我問她:「你這麼愛擔心,進病區工作怎麼辦?」她輕鬆道:「到時我啥也不想不管,幹活就是了,反正也管不著。」

這點,我和她很像,既然來了,就要勇敢起來!

2020年2月12日

院區噴霧壓塵車每天噴霧消毒,消毒氣霧可以噴到4層樓高,讓我感覺自己洗了個消毒澡。

從接收病人開始,今天清運組才被安排過去處理醫療垃圾。堆積了幾天的垃圾像小山一樣高。清理時,首先要用噴洒消毒水,對黃色袋裝垃圾全面消毒,再裝入垃圾運轉箱,然後送到指定的位置。

裝垃圾的大箱子可以裝3、4個像我這樣的小個子。清運組都是個子高大的帥哥美女,我這樣的小個子不要。黃隊長原話:「不然垃圾沒裝進去,人先掉進去了!」

下午接到通知要培訓,2分鐘後通知培訓取消。室友追劇追得不亦樂乎,我說:「感覺像白拿工資呀!」她說:「你懂什麼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嗎?」

我「哦」了一聲,躺在床上休息,為明天的戰鬥蓄力。

「牢籠」中的保潔員

今天,隊長在群里表揚了清運組的4名小夥伴,很為他們驕傲,也要向他們學習。

清運組小夥伴阿林給我們做了分享。聽完我才知道,昨天,他們連續工作了8個小時,大家基本都是早上6、7點吃早飯,穿著防護服,就這樣一直工作到晚上7點,清理了100袋垃圾,都是這幾天累積的。

因為垃圾焚燒爐還沒有修好,大家必須守著垃圾,直到焚燒爐修好。阿林還特別提醒,保潔時動作要輕柔,包括走路,防止空氣流動將病毒帶到空氣中。

我一一記在心裡,更多的經驗,就是更好地保護自己。

今天和大夥一起,幫醫生搬了一會兒物資,有部分隊員和醫管家的老師們進入病區,工作和處理事務。我和兩個個子小的隊友,安排去「開荒」。

忙碌的志願者們

所謂的開荒,就是做清潔衛生。地板上都是膠,用拖把拖不掉,用鏟子也不好搞。我和兩位小夥伴,做得很辛苦,但是效率不高,只好向總部申請增援,來了5個夥伴,還是有點搞不贏,大家辛苦工作了一下午。

很累,但也很有成就感。

2020年2月13日

今天上午繼續「開荒」。

好在,今天配了除膠劑,效率提高了不少。要做50個病房,我們40人,分5人一組,具體到負責那些病房,分工明確。和我搭檔的兩位姐姐,真是實力幹將,干起活來不光利落給力,還技巧純熟。

我們3人打掃了5個房間。其中一個房間,估計是工人如廁時,衛生沒有處理好,留下了不少髒物。我把沐浴花灑、抹布等工具都用上,終於整理乾淨。

我們整理完,關上門。不一會兒來了一撥工人,要檢查相關設備,醫護人員要進來鋪床套枕套。大家出來吐口氣,接下來還要去做A6區。

下午要運轉病人,現在都在搶時間。聽說還有最後一間,是專門安排4個夥伴去打掃的,估計是比較難清理。

準備幹活的工人

不管怎樣,既然來了,我們所有人都要有大局意識,不計較個人得失,只有這樣,才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克服不了的困難!

下午,醫護人員進來了,聽口音是東北的,是來自遼寧的援鄂醫療團隊,他們都年輕高大,男的帥、女的美。

我很想對他們說,湖北人民感謝你們,辛苦了!

今天累慘了!晚餐很豐盛,吃出了一種幸福感,感到了黨和國家的關懷。

2020年2月14日

昨天做6區的隊員太辛苦了!他們下午開始做第一遍,半夜又起來做,一直做到凌晨4點。負責帶隊的小姑娘很有擔當,一個人留下來負責整改。

現在所有的區都要趕在一個時間:施工完,馬上要接病人了,中間的時間用來給保潔。有的人因為時間問題沒有做完,沒有達到醫院的標準,只好整改。

既然這樣,為什麼一開始不辛苦做到位呢?心疼帶隊的小姐姐。

昨天大家都太累,很多隊員回來飯都沒有吃,直接倒床睡覺。我也一樣。

隨時都有躺著就能睡著的人啊

開早會時,我才知道,有兩位小夥伴被隔離了。一個是13區的,小夥伴在做衛生時,一個病人跑出來,和她說了句話。一個是當過多年護士的姐姐,脫防護服時,沒有在指定的區域操作,被批評後,她就被禁足處理。

看來,大家還是要聽醫生的話,不能有任何僥倖心理,也不能盲目自信。

現在,上面領導決定讓我們老帶新。除此之外,跟醫院也要溝通好,房間有病人,就不能進去做衛生,儘量全套裝備保護才行。

我很認真地學習了發下來的《衛生員職責》,身體的問題不是小事,工作時不按規矩操作是不行的!

那兩個隊員被禁足隔離,就是教訓啊!

每次走過後勤保障中心,我都會看那些掛在房子前面的標語。其中一句「首戰有我,有我必勝!」每每讓我充滿鬥志和力量。

後勤保障中心宣傳語

雷神山醫院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是和全國人民一起在打這場疫情阻擊戰,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

晚上,睡覺時看到老公發的微信,才記起,今天是情人節。這真是我生命中,一個難忘而有意義的情人節!

2020年2月15日

今天和隊友做A7病區的保潔,醫管家巴老師帶領我們。

巴老師1米8的大個,防護服穿在身上有些小,我的個子小,穿上也不合適,沒有護目鏡,只有面罩,這些都能克服。

這幾天,武漢天氣很糟糕,下雨氣溫低,進病房做衛生,我和隊友換著拖地和換垃圾袋。做衛生時,我的鼻涕冒出來,真是太難受了,又不能摸,戴的面罩很快就起霧了,影響視線。

從早上八點,一直工作到下午一點半,看到醫護人員沒有吃飯,我和隊友一起去幫他們領了200份盒飯。2點半,我和隊友才吃上飯,也沒有感到有啥委屈的。

妹妹告訴我,給我寄了很多東西,這兩天會收到,心裡暖暖的。每天工作很累,但是累也快樂著!

今天被護士長表揚,覺得我幹活特別負責任,我心裡美滋滋的,但不能驕傲,繼續加油!

醫管家的巴老師去了新區,換了劉老師過來指導我和隊友。劉老師很負責也很熱心,叮囑叮囑再叮囑,快速幫我們梳理了工作重點,工作流程瞬間變清晰。他不停給我們強調,要保護好自己。

工作模式變了,不再是兩人一起進入病房打掃,而是一人進去打掃污染區,另外一人在清潔區。

這樣就可以省點防護服,物資很緊張,大家必須同舟共濟!我要進污染區,隊友說她進,最後我們商定,按天輪班,大家對換!

在清潔區做衛生,一樣不能馬虎大意。所有的消毒處理流程一樣不能少,房間門把手、開關面板等都要用泡過消毒水的抹布擦到位。有餘力時,我還做了不少其它地方的衛生,清理了鏡子等地方施工留下的膠。

女衛生間在漏水,工人進來修了三次,我也做了三次衛生,後來看到地面上的黃色泥印有點抓狂。

這時,恰逢醫護人員工作結束,看見地面、沐浴間,忍不住對我說:「現在乾淨多了!你辛苦啦!」

醫院內的小漫畫

她們臉上的笑容正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2月17日

今天是周一,又是忙碌的一天。

做完一天的工作,已是下午2點。累的兩腿發軟,我看見遠遠的天邊露出大片彩霞,心情頓時晴朗起來。

雷神山的晚霞

豐盛的午餐,更讓人元氣滿滿。我直言,都長胖了!

今天,有個病人還在算日子,算自己住院了幾天。我看他精神矍鑠,思路清晰,這都是好轉的跡象。還有個病人,抱怨醫生不給他藥吃,我隔著很遠,對他說:「你都快好的人,還吃什麼藥啊!」

他聽我這麼一說,心情好多了。

2月18日

今天,病區有病人自帶的藥吃完了,托我想辦法。我也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正發愁時,我想到朋友的老公隸屬軌道分局,恰好在雷神山執勤。我試著聯繫朋友,她非常樂意幫助,她老公直接電話過來問我需要什麼藥,反應速度快如閃電。

兩個小時不到,他們就把藥送過來了。我立刻把藥送到病區,值班的護士很細心,向我確認這個藥是醫生開的還是自帶的,並且讓我徵求護士長意見。

護士長跟主任核實後,才允許把藥轉交給病人。

感謝細緻的醫護人員,要也感謝軌道分局的民警同志,將病人的難題一一化解。

2月21日

今天下班早,去了附近的中百超市打貨,心情放飛的不要不要的。

回到宿舍,收到兩個小包裹,各種零食、酸奶擺滿桌子,還有我的隱形眼鏡。

玲琅滿目的零食

母親大人微信上找我,責怪我這麼長時間,也不給她打電話報平安。我連忙回覆:「一定,一定,明天就打!」

晚上,跟老公視頻。兩個女兒把臉都湊了過來,螢幕根本裝不下。

倆人一個3歲,一個才1歲半。跟她們有一個月沒見了,小傢伙都長變樣了。我跟老公說:「你看她倆,這小眼睛,長得越來越像你啦!」

他嘿嘿一笑:「像我有啥不好,有福!」

別說,還真挺想ta們的!

2月24日

今天去做衛生,發現大多數患者都活蹦亂跳的,病房的氣氛活躍了很多。

我問了很多人,原來是核酸檢測陰性。

大叔大媽都很配合,婆婆嗓門越來越大,大爺中氣十足,吵著讓我給他帶煙,走到我跟前掏出嶄新、紅彤彤的毛爺爺,嚇得我趕緊跑了。

我心想:大爺,要不趁這個機會,乾脆把煙戒了算了。不過又一想,估計沒幾天他就能出去,到時候想買多少買多少吧!

再看看新聞,湖北連續三天數據下降,真是大快人心。

雷神山的夜景

希望不再有人付出生命,希望武漢早日解除封閉。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也能很快離開雷神山,結束這特殊的使命啦!

編輯:王茜

編後語:

誰能真誠的像團火,誰能勇敢的如飛蛾!

這樣的讚美,說的醫護人員,又何嘗不是抗疫志願者。正是他們每個人的無私奉獻,戰勝疫情才指日可待。

春天已至,星河長明。致敬每一份勇敢和溫暖;致敬困難面前,每一位平凡的英雄。武漢這座城因你們而熱血沸騰,涌動著不息的鬥志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