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是朗照大唐的明月,是中華詩歌的浪漫與風流

2023-09-04     邑人電影院

原標題:李白,是朗照大唐的明月,是中華詩歌的浪漫與風流

本文作者:小栗子

李白,當然是李白。無論讚美還是貶損,誰也繞不過去的那個人,就是李白。所以,電影分明是高適的視角,卻只有李白成為故事的核心,輿論的焦點。

李白是何等人物?他是朗照大唐的明月,是中華詩歌的浪漫與風流,光輝太甚,反而掩蓋了「李白」本身。能有幾人通讀其詩?又有幾個精研其史?因此,對於李白,其實有無數可供想像的空間,有不盡可供假設的餘地,無論「神話」還是「去魅」,觀眾的接受度都很高。

可惜,《長安三萬里》偏偏走偏了。

有朋友說,早知道,就不帶孩子看《長安三萬里》了,李白可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一身傲骨啊,追光竟然把他塑造的這麼庸俗不堪!那麼,李白真的會諂媚權貴迎合流俗嗎?他會軟弱逃避現實嗎?他是個吹牛放蕩的酒瘋子嗎?——不能說完全不是,但肯定不完全是。

李白固然有庸俗的部分,可他若只有庸俗,便不可能成為五千年中華文明最閃亮的符號。我建議大家讀一讀他晚年的一首長詩,詩名巨長,叫做《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九十六聖君,浮雲掛空名。天地賭一擲,未能忘戰爭。試涉霸王略,將期軒冕榮。

時命乃大謬,棄之海上行。學劍翻自哂,為文竟何成。劍非萬人敵,文竊四海聲。兒戲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十月到幽州,戈鋋若羅星。君王棄北海,掃地借長鯨。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傾。心知不得語,卻欲棲蓬瀛。彎弧懼天狼,挾矢不敢張。攬涕黃金台,呼天哭昭王。無人貴駿骨,騄耳空騰驤。樂毅倘再生,於今亦奔亡。蹉跎不得意,驅馬還貴鄉。

……炎涼幾度改,九土中橫潰。漢甲連胡兵,沙塵暗雲海。草木搖殺氣,星辰無光彩。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函關壯帝居,國命懸哥舒。長戟三十萬,開門納凶渠。公卿如犬羊,忠讜醢與菹。二聖出遊豫,兩京遂丘墟。帝子許專征,秉旄控強楚。節制非桓文,軍師擁熊虎。人心失去就,賊勢騰風雨。

惟君固房陵,誠節冠終古。仆臥香爐頂,餐霞漱瑤泉。門開九江轉,枕下五湖連。半夜水軍來,潯陽滿旌旃。空名適自誤,迫脅上樓船。徒賜五百金,棄之若浮煙。辭官不受賞,翻謫夜郎天。

夜郎萬里道,西上令人老。掃蕩六合清,仍為負霜草。日月無偏照,何由訴蒼昊。

……傳聞赦書至,卻放夜郎回。暖氣變寒谷,炎煙生死灰。……

這首頗具自傳性質的長詩,雖以仙山樓閣開篇,以「霸王略」「軒冕榮」為期,劍欲「萬人敵」,文當「四海聲」,但詩中的李白也是個會為社稷安危焦急輾轉卻無能為力的普通人。他實實在在感慨山河危亡、憤懣神器動盪,誰說李白不懂時局、不恤黎民?他確實在政治上很多事情做不好,要說完全不懂,卻有點非黑即白的二極體視角了。

片中的李白塑造的實在是太過「片面」加「極端」。除了初登場時的吳指南部分情節驚艷一瞬,全程都是自命不凡、浪蕩放縱、酗酒吟詩,沒有好好做過任何事,不曾駐足善待過任何人,不僅讓人懷疑這樣的人怎麼寫的出錦繡詩歌來的?搞得詩歌的格調都一起掉下來了。沒錯,李白能把一座八九百米的天姥山寫成「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自是非常人所能及的狂放與誇張,可他總不能永遠高亢放蕩哈哈哈吧?那不是人類該有的生理和心理邏輯啊,李白又不是多動症狂躁症神經病!更不可能永遠只會製造爛攤子拖累別人。

如果李白除了詩之外一無是處,他根本不可能得到舉世稱頌和權貴認可(哪怕只是一時)的。沒有詩,他也有常人起碼的愛欲嗔痴,也是一個可愛的人,他也有沉靜的一面,會思考、會成長。我對追光失望之處在於,他們只看到了李白的幾個片面特徵,就將之無限放大而不去深究人物的內涵。這樣的一個李白,在結尾配一句「詩在,長安就在」,簡直是對李白徹頭徹尾全方位無死角的否定和踩踏。片中的李白若沒有了詩,哪還有什麼可取之處?人物性格哪裡還有什麼魅力可言?

讀唐詩,可以尊李白、抑李白、貶李白,但千秋萬代永遠繞不過李白。詩歌是李白的精魂,李白是詩歌的冠冕,詩中有李白的才情和人生,沒有人可以只讀其詩而不愛其人。

另外,我真的很不喜歡電影對道教的態度。初出茅廬的李白青春正盛,他高喊著「長生不老」時,我當場都笑出來了。宗教在人類歷史上並不完全是愚昧迷信,也有關於人們對於自身與自然的深刻思考。道教探究自然之道、人生價值、人與自然的關係,可是《長安三萬里》中李白求道,只是尋求虛妄的「長生」「求仙」,不是在逃避現實的失敗,就是神神叨叨追尋不知所謂的儀式,把道教和李白一起誤讀了。

再說說高適身邊的小童,工具人屬性太強了。這個孩子來歷不明,定位不明,似乎是個身份低微的僕從,卻擁有極不相符的詩文儲備、騎馬技能,甚至具備廣闊的政治視野、悲天憫人的愛民情懷。他以什麼立場詰問李白,恨其不爭不智呢?若說他是高適著意培養的晚輩,可片中的高適根本沒有這樣的家世底蘊培育出此等傑出的麒麟子。這個角色的存在實在突兀,對高適的維護又過於極端,只能理解為片方刻意為高適安排的捧哏和嘴替,妥妥的機械降神工具人。

至於高適?誰在乎呢?或者說,他的問題相對是次要的,觀眾對他的改編包容度高的多。

然而,我還是讚許追光,我很願意付出這一張電影票,願意支持關於唐代和唐詩的浪漫化想像。正如之前所說,無論臧否,論詩是繞不過李白的,只要讀了他的詩,就能構建我們自己心中的李白。讓我們的民族想起李白,研讀詩歌,追光其功自現。感謝這部電影,讓我有機會和朋友們好好地深入聊一聊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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