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輝推薦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到底有什麼魅力?

2024-01-16     邑人電影院

原標題:董宇輝推薦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到底有什麼魅力?

本文作者:王小東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歲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給看老了。

九十年的時間是一條長河,越流越寬,容納了許多故事,這些故事在雨雪的交替中變得厚重。

《額爾古納河右岸》敘說的是鄂溫克族一個「烏力楞」的故事,就像漢族一個村子的故事。讀著書中人物的故事,打撈著小時候村子裡的故事,一些隱藏的記憶變得清晰。

時間會讓一個人變成守舊派。

傳統生活和現代生活的衝突是永恆的問題,那些隨著時間流逝增加皺紋的老人,大多數堅守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而隨著朝陽成長的年輕人,不斷挑戰老年人的權威,歡呼著走向現代生活。

《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的「我」一直不願意下山定居,她說:我不願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裡,我這輩子是伴著星星度過黑夜的。我的馴鹿沒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們蹲進「監獄」。我的身體是神靈給予的,我要在山裡,把它還給神靈。

老年人喜歡固有的生活方式,我爸就像這位鄂溫克族老人一樣,寧願待在榆林自由自在,死活不願意到西安來。

熟悉的生活方式給人帶來安全感,從小接受的價值觀會給人確定的預期,我現在慢慢理解老人,不再強求他。

但是理解老人,不代表理解傳統生活。

《額爾古納河右岸》中鄂溫克族人在森林中的生活危險重重,姐姐列娜被凍死,父親林克被雷電劈死,瓦羅加被黑熊打死,女人們沒有好的照顧會流產,小孩子會因為嚴寒夭折,森林生活給他們帶來了很多生活中的不確定性,稍有不慎,死亡隨之而來。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陪父母上山勞動,小小身軀背著糧食,走在黃土高坡的羊腸小道,那些小道都在半山腰上,極窄極高,我們都得側著身子走,稍有不慎就可能跌落下去,現在想想都後怕。

現在很多人讚美傳統生活,讚美那些堅守農村、森林生活的人,但這大多是城市文人陶淵明式的想像,滿足了他們對農村、森林生活的幻想,真讓他們做農民、做獵人,那又是萬萬不行的。

魯迅在《燈下漫筆》批判了兩種讚美中國「固有的文明」的外國人:其一是以中國人為劣種,只配悉照原來模樣,因而故意稱讚中國的舊物。其一是願世間人各不相同以增自己旅行的興趣,到中國看辮子,到日本看木屐,到高麗看笠子,倘若服飾一樣,便索然無味了,因而來反對亞洲的歐化。這些都可憎惡。

為了自己的一點興趣,想著讓鄂溫克族人保持茹毛飲血一直馴鹿,想著讓農民面朝黃土一直種地,讓受苦的人一直受苦。

這些都可憎惡!

時間是一面鏡子,照出人性中的惡,也照出人性中的善。

《額爾古納河右岸》中最令人討厭的角色,我想伊芙琳一定榜上有名。

這是一個強勢一生的女人,她的強勢造成了她一生悲劇的命運。

她的婚姻是一場錯誤。

丈夫坤德沒結婚前愛上了一個蒙古族姑娘,可惜他父親和伊芙琳的父親已經為他們定下了婚姻,坤德迫不得已娶了伊芙琳,整天灰心喪氣的。

伊芙琳最看不起精神萎靡的男人,常常數落坤德,把他說的一無是處。

坤德的父親反感伊芙琳說自己的兒子,就說:我要知道你這麼對待坤德,我不如讓他退了婚,把蒙古族姑娘娶回來。

伊芙琳這才明白坤德為什麼在她面前總是無精打采的。性情好強的伊芙琳一氣之下回了娘家,發誓再不回到坤德那裡,那時她已懷有身孕。

面對坤德的再三請求,都被她罵了回去。只是在生下孩子金得後,想到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才接受了坤德,不過她提出讓坤德當上門女婿。

坤德為了孩子答應了伊芙琳的要求,來到烏力楞之後忍氣吞聲。然而伊芙琳從此再沒有接受過一次坤德的求歡,說是為他生下一個孽種已經足夠了。

坤德無奈地對朋友哈謝說:他活得根本不像個男人。

兩人的命運就此糾纏在一起,互相折磨,互相痛苦,不得解脫。

如果伊芙琳和坤德的悲劇與父母之命有關,那么兒子金得的悲劇就是由伊芙琳一手造成的。

伊芙琳和金得一開始都看上了女孩兒妮浩,可惜妮浩被侄子魯尼公開求婚,捷足先登,金得為此絕望地流淚。

伊芙琳看不上金得為女人哭泣,把金得捆在一棵樹上,用一根樹條抽打他,說,為女人流淚的男人,還會有什麼出息?咒罵金得和坤德一樣,都是女人腳下的螞蟻,只能彎著腰活著,一生的賤骨頭、軟骨頭,活該遭女人的踐踏。

後來,當魯尼和妮浩生下孩子後不久,伊芙琳為金得說了一門親。那個女孩兒很能幹,叫傑芙琳娜,性情很溫和,但嘴巴有點歪。

金得說他不喜歡那個女孩,而伊芙琳說她喜歡。金得說,難道我有一個歪鼻子的母親還不夠,還要再娶一個歪嘴的女人回來?

伊芙琳氣的要瘋了,她大吼著:你喜歡的娶不上,不喜歡的會送上門,這就是你和你父親的命!

金得說,如果你真逼我娶親她,我就從山崖上跳下去!

伊芙琳冷冷笑著,說,你要真有這骨氣,也算是我伊芙琳的兒子!

一語成讖!

當金得最終順從伊芙琳的意願,將傑芙琳娜娶回來當天,金得上弔死了。

父親坤德的臉被痛苦弄得扭曲了,他最後哆哆嗦嗦地對伊芙琳說了一句話:這回他是你伊芙琳的兒子了吧?

唯一兒子金得的死亡,讓坤德不顧伊芙琳疼痛的呼喊和她做愛,他對朋友哈謝說:伊芙琳還得給我生一個金得,她弄丟的孩子,她得給我找回來。

然而當伊芙琳再次懷孕後,這個強勢的女人,在山嶺雪谷間穿梭了一天,終結了坤德日思夜盼的那個小生命。

那一夜,坤德拿真正的皮鞭鞭打了伊芙琳,但伊芙琳不再叫痛。

從此以後,他們很少講話了,就像兩塊風化了的岩石,蒼老而沉默!

這樣的女人,這樣的母親,我感到一陣悲涼。

這種悲涼的氣氛貫穿全書,不僅僅是伊芙琳,尼都薩滿與達瑪拉,拉吉米與馬伊堪,這些書中人物的命運都像石頭一樣沉重,壓的人喘不上氣來。

而我們身邊,又有多少這樣的人?

木心說:一路走來,覺得什麼都可原諒,但不知原諒什麼。

但人生這一路走來,一個錯誤疊加著另一個錯誤,很多時候,連自己都無法原諒,何況原諒他人——人們的心,變得越來越硬。

那麼隨著時間流逝,人心會變軟嗎?

伊芙琳終老之際,看見五歲的瑪克辛姆脖子上生了爛瘡,疼的整日整夜地哭。

在鄂溫克族氏族,流傳著一種說法,說是小孩子哪裡生了瘡,由寡婦用食指在這瘡上畫三圈,吹三下,如此九次,瘡就會好起來。

伊芙琳就伸出那根已經像乾枯的枝丫的一樣的食指,在瑪克辛姆的脖子上畫圈,然後再用盡力氣,對著爛瘡吹氣。她每吹一次,都要垂下頭,沉重地喘息一刻。當她顫抖著吹完最後一口氣時,輕飄飄地倒在了篝火旁。

葬完伊芙琳後,瑪克辛姆脖子上的爛瘡果然好了。

伊芙琳這樣的結局,對讀者是一種安慰:人心,終究是肉長的,是軟的!

我期望生活中心硬的人,變得心軟。

這段詩節選自2020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露易絲·格麗克的《幻想》,每天,人都在死亡,這樣的事情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隨時發生。

「我」的姐姐列娜在遷徙的時候,騎在母鹿上掉隊凍死。

「我」的父親林克被雷電劈中而死。

「我」的母親達瑪拉跳了一夜舞蹈而死。

「我」的第一任老公拉吉達在寒冷的雪中尋找丟失的馴鹿,凍死在馬背上。

「我」的第二任老公瓦羅加被黑熊打死。

「我」的二兒子安道爾被他哥哥維克特的獵槍失誤打死。

「我」的大兒子維克特因為失誤打死弟弟而傷心,直到酗酒而死。

薩滿妮浩每救一個人,她出生的孩子、未出生的孩子,就得死一個。

……

《額爾古納河右岸》中,「我」已經說了太多太多死亡的故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每個人都會死亡。人的出生是大同小異的,死亡卻是各有各的走法。

死亡是令人恐懼的,但額爾古納河右岸的人們卻與死亡時刻相伴。

死去的小孩子會被裝在一條白布口袋中,仍在向陽的山坡上。

死去的大人會選擇風葬:選擇四棵挺直相對的大樹,將木桿橫在樹枝上,做成一個四方的平面,然後將人的屍體頭朝北腳朝南地放在上面,再覆蓋上樹枝。

就像西安半坡遺址中的墓地就在生活區域周圍,鄂溫克族的死去的親人也在他們身邊。

哲學家海德格爾認為,思考死亡會讓人們感受到一種「畏」的情緒:死亡,不是「不是我、不是今天」的幸運,而是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個先到來的畏懼。

由對死亡的畏懼,認識到死亡對我的必然性:死亡只是我的死亡,不是其他人任何的死亡,由此認識到本真的「我」的存在。

額爾古納河右岸的人們與死亡一直相伴,或許他們比我們更堅強,更接近「本真」的存在。

而渾渾噩噩的我們,或許離死亡太遠,離本真的自己也太遠了!

作者遲子建在本書的後記中寫道:

如果說我的這部長篇分為四個樂章的話,那麼第一樂章的《清晨》是單純清新、悠揚浪漫的;第二樂章的《正午》沉靜舒緩、端莊雄渾;進入第三樂章的《黃昏》,它是疾風暴雨式的,斑駁雜響,如我們正經歷著的這個時代,摻雜了一縷縷的不和諧音。而到了第四樂章的《尾聲》,它又回到了初始的和諧和安恬,應該是一首滿懷憧憬的小夜曲,或者是彌散著鐘聲的安魂曲。

這個總結是很精確的,可是我在閱讀《額爾古納河右岸》的過程中,總有一股悲涼的氣氛一直籠罩在情緒中,森林的故事和幼時農村的記憶交相呼應,讓人百感交集。

但這種情緒是值得的,狂飆突進的時代中,需要透過書中的這些故事看見自己,看見身邊的人,看見那些快樂,更看見那些痛苦。

遲子建說:我不知道自己譜寫的這部心中的交響曲是否會有聽眾。我沒有那麼大的奢望要獲得眾生的喝彩,如果有一些人對它給予發自內心的掌聲,我也就滿足了。

我要給這本書發自內心的掌聲。

也要向大家真誠地推薦《額爾古納河右岸》!

我們一起看見!

PS:

《額爾古納河右岸》是2023年12月21日董宇輝在東方甄選直播的時候購買,2024年1月4日看完了這本書,1月9日完成了這篇書評感想。下圖為董宇輝與遲子建合影。

2024年計劃寫52篇文章,這是第一篇!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17f30f9de7842cb8f6026cdf5bdab7c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