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宏远|养猪的母亲

2019-11-27     黑龙江网络作家

现在回忆起来,我们小时候,母亲是最怕过年的,因为每到过年的时候,父母必吵一架,都是因为家里没有闲钱买这买那。而看到别人家孩子都有新衣服穿,母亲不甘示弱,总是千方百计把我们打扮得尽量说得过去。

我记得有一年的三十,母亲用我家的老旧缝纫机为我们赶制明天穿的新衣服,其实哪里是什么新衣服,母亲把父亲穿过的旧衣服的里面翻过来重新裁剪做成了我们合身的衣服裤子,我记得第二天我去邻居许家去玩,许婶一眼就看出来了,说:“你妈也是,过年了也不给孩子们做套新衣服”。我们听罢,回到家和母亲磨叨,母亲安慰我们:“对付穿吧,年节好过,平常日子难熬”。

那是七几年的时候,我刚七、八岁。上有哥下有弟,我们大哥三比肩而生相差都是两岁,而老弟与我们相差几岁。

那时我家很穷,父亲在村供销社上班,母亲在生产队挣点工分,记得那时父亲的工资是36.5元,这点钱其实在那个年代真的也不少,相对于其他乡亲们来说我家算是有钱户,但是父母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邻里街坊谁家要是有个大事小情,谁家借个十块八块的,父母都是爽快答应,因此,每个月除去借给邻里街坊的钱,也就所剩无几了。而父母也抹不开朝人家要。总是说:人家要是有,早给了。

母亲除了在生产队上工挣点工分外,就是年年在家养了几头猪,那时养的猪家里基本上也没有啥成本,大部分饲料是到地里整些徽菜啥的野菜喂猪,所以母亲从夏天到秋天几乎不歇着,总是一天一大袋子徽菜,整到家用大锅烀再加两把糠就妥,据母亲说这样喂猪,猪能长得快点,到年关能有分量杀了能卖几个钱,记得有一年猪长得不够大,没有杀,用母亲的话说这叫:隔年成的猪。而那时我的少年记忆的焦点就是母亲用的锅烀猪食,之后喂完猪涮完锅还得用这口锅给我们做饭。许多年之后,父母才搭两个灶、安两口锅,一个给猪烀猪食,一个给我们做饭。

为了赶在冬季或者年关时猪还有喂的饲料,一般的时候,父母便在夏季为猪过冬准备点饲料,那些徽菜之类的野菜是当天整,当天就会被喂掉的,储存起来不扛搁,好烂,于是父母便把目光投在了生产队的甜菜地里的甜菜樱子。母亲尝试着把甜菜樱子晒干留到冬天给猪烀,还真是个好办法,于是父母就打起了去生产队“偷甜菜樱子”的主意。

有一年的秋天,母亲养的猪快没有喂的了,猪在猪圈里饿的直叫唤,母亲一筹莫展,晚饭后,父亲和母亲在屋里悄声嘀咕半天,我感觉应该是让父亲去整点喂猪的东西。当我睡到半夜,正香甜做梦时,父亲把我招呼了起来,我问:“干啥啊,人家睡的正香”。父亲小声说:“二孩子,和爸上地去背点甜菜樱子”。我迷迷糊糊的起来,午夜黑咕隆咚的,我和父亲往大地走去,走着走着,我被秋风吹得睡意全无,感觉是父亲去偷点什么。有点胆怯,好在父亲在旁边,心渐渐稳当起来。终于到地方了,我才知道,这是我们生产队的甜菜地,那时候上面有种植甜菜的任务,甜菜疙瘩是我们县的糖厂制糖的原料,但是甜菜樱子是喂猪的好原料,可要是把甜菜樱子间或薅去,甜菜就不会长大个,所以当时每个生产队都有两个看青的人(就是生产队到秋天派人看地,免得有人偷地里的庄稼)。父亲到了甜菜地头,和上半夜看青的人小声的说了几句话,看青的说:“大哥,你往地里去,挑着拧甜菜樱子,别让队长看出来”。我和父亲往地的纵深走去,我用手撑着着麻袋嘴,父亲麻利的往袋子里装甜菜樱子,不一会装满了一麻袋,父亲当时很有力气,他让我抬起麻袋往他肩上搁,我使出全身力气搬起麻袋的后角,往父亲肩上举。一路上我听到父亲匆匆的脚步声,父亲也害怕吗?父亲累得大汗淋漓了吧?我顾不上去看,在后面小跑跟着父亲,反正当时我是害怕,万一在回家的路上偶遇到另一个看青的人,父亲就会说不清楚肩上扛的是什么东西,或许第二天,满村风雨说我家偷生产队的东西了。到家的时候,母亲在后园子等着我和父亲,进屋的时候大哥三弟也都被惊醒了,睡眼惺忪的问我们干啥去了,我笑着说:“和爸偷东西去了”,事后母亲对我说:“你体格好,能帮你爸一下,能搭把手,你大哥三弟他们没多大劲”。之后好几天,我因为母亲夸奖能帮家里一把而自豪得睡不好觉。

光阴的故事里,总有轻轻的感动的故事。有时候,不见得泪流满面事才能动人心扉,这些我少年时代的心灵深处的只言片语,回想起来,真的是温馨的感动,这就是那个时代我们乡村包括我父母在内的所有农村人的生活状态,家家都一样,所以不觉得怎么辛苦,相反倒是乡亲们互相提携,互相帮助,渡过难关,养家糊口。就比如那个看青的人,默许父亲和我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去“偷”生产队里的甜菜樱子。现在我已经没印象了,我家那年杀年猪时他吃没吃着我家的猪肉啊?

回思早年的时光,记住的永远也忘不了了,遗忘的,翻遍记忆的每个角落,也找不到底片的蛛丝马迹。成长的季节,些许的痛,都没有感觉了。只是筛下没有价值的记忆碎片,剩下的即使不值钱,也温馨,到如今回味起来,仍感觉暖意融融。

而关于年,关于年关,和母亲,岁月里有太多的回忆,今天的华衣美食,真得遮蔽不了我回望的双眼,尤言在耳母亲的那句:谁也不会被隔在年这边,年好过,平常日子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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