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老太太家的房子要拆迁了。
一大片房子,东西厢房,都是上下两层。
姑娘儿子像到菜市场领免费鸡蛋似的,天天往家跑,不是拎兜苹果,就是带箱牛奶,喝得郝老太太满嘴白沫子,不住地叫:“奶奶个腿儿的,还不是看我房子要拆了,惦记着分房拿拆迁款吗,往日里也没哪个龟孙这么勤快!”
郝老太太家在北京五环内,城中村,村民嚷嚷了多年的拆迁,终于实现了。郝老太太有眼光,前几年就偷偷摸摸地把自家的厢房接高了一层,大半夜的,找几个工人,趁着路灯昏黄的光,像挖地雷一样,七手八脚地运砖崴泥,天蒙蒙亮的时候,正要收工,被邻居举报,村违建办一帮人过来,要动手砸刚砌好的墙,郝老太太扑腾躺在地上,大声地叫:“你们讲不讲理,就会欺负老实人,我容易吗,儿子离婚了,留个孙女给我,我拿什么养啊,不就指着这点儿房租吗?今天谁要是把我房子给拆了,我他妈的就碰死这儿了!”说着爬起来就往墙上撞脑袋,违建办的人中有与郝老太太沾亲的,借机说了几句,这事儿就遮掩过去了。
郝老太太家房子多,房客也就多。
房客来自全国各地,五行八作,干啥的都有。
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一间一间的房,只能放一张床,在门口放一个简易的灶台,一个煤气罐,可以简单地做饭。吃的问题解决了,拉的问题却很严重。院子里没有厕所,离院门外一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公共厕所,大便的时候就跑去公厕,要是赶上冬天,半夜里有一泡尿,出去一趟,还要穿衣迎风,实在不爽,于是就买马桶放在屋里应急。
每天早上起来,郝老太太准时得像个闹钟,在水池边高声叫骂:“操你丫呢,缺不缺德,天天往水池里倒尿,孙贼,你丫没长脚是怎么的,就不能动换动换走两步倒厕所里吗?要是让我发现了,告诉你丫呢,哪来的给我滚哪儿去!”
天天骂,也有嗓子累的时候。郝老太太想了个办法,那天见我骑着自行车回家,跑过来笑着说:“李子,赶明儿给我带几张纸回来,我写个告示,看看哪个孙子再敢往水池里倒尿!”
一天早上,我到水池边刷牙,抬头一看,墙上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张A4纸,上面像蚯蚓一样的字,写着请大家自觉,水池是公用的,不光是洗脸刷牙,还要洗菜刷锅,把尿倒进去是缺德的事情,要是发现了是谁倒的,立马让他滚蛋!其中一堆错别字和简化字,我看了好半天,才弄明白,不禁一乐,这郝老太太真够执着的。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效果。
然而,第二天一早,郝老太太又跳着脚地骂上了。
告示的效果并没有显现。
郝老太太骂了半天,我迷糊着眼,推开门,大周六的,能不能让人睡会儿觉啊大妈?
郝老太太很不好意思,说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
想啥办法呢?
她开始琢磨人,找出几个怀疑对象,让我帮着分析。
“楼上最靠角的那个男人,单身,起床比较早,有点儿懒,不太讲究,邋里邋遢,很有可能。
“后排房子那个小媳妇,带着孩子,天天只会自己涂指抹粉,这样人只讲自己,不顾别人,多半是她干的!
“还有门口那个妇女,不是个正经人,我轰过她好几次了,死皮赖脸就不走,下月房租到期不走也得给丫轰走,恶心,一个女人家,干点啥不好!”
琢磨了半天,也没确定是谁干的。
“为啥不装个摄像头呢?!”我说。
一语点醒梦中人。
“对啊,明儿就装一个!”郝老太太兴奋地说。
前些日子,我回到多日未回的住处。郝老太太正站在门口,跳着脚地骂街:“操你NN的,你丫牛,有种你出来,看我不弄S你!”就见她穿着一件短袖无领白背心,胸前汗渍渍的,两只干瘪了的奶子左右甩动着,双目发着凶光,唾沫湦子四溅,怒冲冲地比划着一只手,呼哧带喘。
原来,贼没抓着,摄像头被贼给砸碎了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