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单位搬迁新址,离我住的地方比较远,来回上下班很不方便。尤其是挤地铁的时候,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赶到地铁站时七点多,排着长长的队伍,每次到门口的时候都被挤下来,可怜我这小身板儿,实在是受不了。
大冬天的,除了挤车,还吃不上早饭,每天到单位时满脸通红,鼻子下面挂着鼻涕,除了不雅观之外,最郁闷的是经常迟到。每次迟到,进办公室都会被同事用鄙视的目光盯着,真叫人尴尬。
为了改变这种现状,我想了想,还是在离单位比较近的地方租房子比较好。然而一问周边的房价,我的天呐,连最便宜的小一居每月都6000多元,一年一交,还要押金。算下来,房子还没住上,七八万块钱先出去了,这真叫我负担不起,我挣那点儿钱,不能全扔到房租上呀?后来一琢磨,楼房咱租不起,干脆租个平房吧。
趁星期天休息的时候到城乡接合部一踅摸,还真不赖,有好多不错的小平房出租,经过我反复的比较,找了一家比较干净的大概十多平米的小房子。
这房子不仅干净,关键是和房东住一个院,平时我上班的时候,房东可以帮着照看一下,虽然屋里并没有存放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也要谨防着不能给小偷们留下空档。毕竟听说平房地区容易被入室盗窃。除了房东能帮着看房之外,还有一点让我感到很亲切的是,房东老头儿很和蔼,天生的一幅乐呵呵的面容,脑门儿倍儿亮,一看就是心宽体胖、胸无城府的大度人,这样的人好打交道,不会斤斤计较。所以,这一点颇与我的性格相和,我想我们相处一定能够比较默契。
果然,相识没有多久,我就充分地感受到了老头儿两口子的热情,尤其是老头儿,慢慢地熟了,我们之间也没那么多讲究了,渐渐地随便了起来。
老头儿姓钱,起初,我叫他钱大爷,有一天他说:“小李子,你天天叫我钱大爷钱大爷,是不是在你眼里就只认钱呐?”我说:“大爷,这不您姓钱么,您年龄又比我大很多,叫您钱大爷,难道不合适吗?”
老头儿说:“得啦,咱哥儿俩有缘分,性格又差不多,以后啊,你就别叫我钱大爷了,叫我大老钱吧!”
我说:“钱大爷,这不合适吧,一者,您年龄那么大,显得我特不懂礼儿;二者,就算叫也应该叫钱老呀?再不济叫老钱,为嘛要叫大老钱呢?!”
老头儿说:“嗨,是这么个事儿,我年轻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叫我小钱儿,听着感觉不是那么回子事儿,小钱儿、小钱儿,像是使小钱儿一样,小钱儿办不了大事儿,没出息。后来,大家伙儿就改叫我大钱了,大钱好啊,现在不都讲究什么挣大钱吗?叫我大钱,我听着美,大家伙儿叫着舒服。这么多年习惯了,我们一般大的邻居天天见面还是叫我大钱,您呐,既然要说尊重我老人家,您就叫钱老大吧!这样也显得咱哥儿俩不外不是?再说了,我年龄也没有那么大呀,交新年我才68呀。”
看到他如此热情,我又怎么好意思坚持叫大爷呢,于是遵从他的意思,就叫他“钱老大”,他很高兴,每次我下班回家一喊钱老大,他立马儿拉着嗓门儿答应道:小李子,你回来啦,来来来,咱哥儿俩喝一口呀!
那天我下班回到住处,大老钱看到我急切地喊道:“小李子,快来快来,可把我着急坏了!”
我把自行车锁好,直接就奔了他的房间。他的老伴郝大妈正在择一大捆茴香,看到我进来,笑呵呵地说:“墨墨啊,你可回来了,看把‘屯子’给急的,弄一个破手机,捣鼓一天了,你帮他看看咋回事儿,晚上就跟这儿吃了,我烙茴香馅饼儿!”
大老钱冲我一招手:“快来看看,我这手机咋没音儿了呢?”我拿起的手机看了半天,这是一款很老的手机,还是那种按键的,小显示屏灰蒙蒙的一点点儿,按键上的数字都磨没了,我废了半天劲,就是弄不好,估计是手机的线路板坏掉了。
我对他说:“这么破旧的手机,满世界您都找不到了,该让它退休了吧,换个新的算啦!”
大老钱一脸惋惜地说:“跟了我十多年了,不舍得换呀,有感情了,真修不好了?”
“真修不好了,再说了,您看这数字键上数字都没有了,现在谁还用按键的投机啊!”我说。
大老钱无奈地又摇了摇了头,最后,似乎是下了极大地决定一般,一跺脚道:“那就买一个吧!买什么样的好呢?”
我拿我的手机打开某网站的页面,找到手机一项,输入价格在1000-2000元范围,一下子就搜了几十款样式各一的手机。让大老钱看,大老钱看了半天,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最后还是委托我说:“小李子啊,我真不懂网购,你就看着办吧!”
大老钱把这个权利交给我,我还真不敢马虎,经过综合对比,买了一款性价最高的,下了定单,付完款。第二天,手机就到了,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大老钱有点迷茫:“这跟我以前的手机一点儿都不一样啊,别说,我还真不会用,小李子,以后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我说:“钱老大,尽管放心,请好吧您。”
大老钱一乐,忽然想起一件事儿道:“哎呀,小李子,买手机钱还没给你吧?!”
我擦擦脑门儿的上汗,心里道:这大老钱,得亏他想起来了,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张口找他要钱呢……
立春那天,我正在从家乡回北京的路上。还没有到北京呢,大老钱就微信告诉我要一起去吃春饼。说在姚家园路石佛营附近有一处叫做“外婆家”的春饼店,人非常多,想吃顿饭得排几个小时的队。老北京人都讲究这个,在立春这天一定要吃春饼,如果不吃的话,就觉得这个春天过得没劲儿。
郝大妈也会做春饼,每年立春的时候,她都会事先买一些绿豆,用温水泡着放在自家的暖气片附近,三四天时间,绿豆就变成了细长细长泛着一点点嫩绿的芽菜,虽然没有市场上买得好看,但是,郝大妈说:这个是绿色无公害,不添加任何化学用品的,吃了健康。
不过,大老钱说,郝老太婆太埋汰,做饭要吸溜鼻涕,就算把鼻涕弄干净了,也不在家吃,主要是有老太婆在,说话聊天不方便,她没事净爱掺和,抻不开劲儿。
我和大老钱到“外婆家”春饼店,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两人小坐,要了一份春饼,二盘菜,另加一碟老醋花生和葱拌木耳,大老钱自己倒了一杯绿瓶牛栏山二锅头,滋溜来了一口,道一声好爽,就打开了话匣子。
聊起他小时候立春时,家里穷极了,别说做春饼的面了,就是连个野菜都很难找到,他的奶奶缠着小脚,一大早就跑到地主家的田地里去寻找野菜,天气正冷,野菜也不愿意光顾穷人家的锅,因此,找了一上午,才弄一小竹篮,到家后洗巴洗巴,熬上一锅玉米碴子菜粥,算是咬春了。
“尽管那时候很苦,但是现在想想,那粥的味道,却是怎么着也难以找回来了。”大老钱感慨地说。
“钱老大,我记得有一次,郝大妈叫你屯子,你的名字还挺有意思,你说说看,你这名字是怎么起的呢?”我问他。
“嗨,要说这名字,得找我爷爷去。我小时候家里穷,我爷爷穷怕了,整天儿就想着子孙能够出息,别再过穷日子了。所以啊,我们不是姓钱吗,就给我起了小名叫钱屯子,意思就是钱多得一屯子一屯的花不完。后来大一点儿,又给我起了一个学名叫钱满仓,有屯子了,就得把它给满仓了。可是啊,名字起得好,日子照样穷啊,这不,直到我五十多岁的时候,这日子才好起来。”大老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