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中產沒有野心,大城小民沒有「生活」

2021-01-03     枕貓

原標題:縣城中產沒有野心,大城小民沒有「生活」

文/陳昱文

每年過年,從一線城市魔都上海,回到蘇北老家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想到從前自己隻身一人來到上海打拚,如今有房有車有工作,還拖家帶口的回去。

不禁腦補了一下成功人士榮歸故里的場面,自己纖塵不染地從車裡走出來,四周圍滿了鄉里鄉親,七八姑八大姨操著濃重的鄉音,投來羨慕的目光。

高中的同學說是去縣城為我接風洗塵。趁著先到的時光,四處瀏覽了一番。新的商業中心已經起來了,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一片帶著塵土的工地。星巴克、麥當勞、肯德基,開在最顯眼的位置,排隊的人很多,也很擁擠。

這座明朝時期因為販鹽而興起的城市,曾經輝煌過,也衰落過。繁華和頹廢的光景,有時候會在一剎那同時展現出來,讓人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譬如一大片殘垣斷瓦間,興建出仿古的四合院,被當做商業地產來賣,也已經賣到千萬級別的價格。

江蘇

四合院的圍牆很高,厚重的大門緊閉著,這些在過去,都起著防搶防盜的作用。

老同學接到我的時候,我幾乎認不出他了。原本精瘦的他身形幾乎大了一圈,穿著巨型黃色英文字母的潮牌衣服,一個名牌的手拿包,看起來就是混得很是可以的樣子。他用方言和普通話給我打了招呼,我竟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

同學也不看菜單,熟練地點菜。聊著聊著就談起了他的生活,雖然月薪只有四五千,但今年拿了一筆拆遷款,買了全縣城最貴的景觀複式房。

車子起步是奧迪A4,已經開了很久,也打算置換了。貸了款,公積金已經足夠還,平時開支也不是很大,偶爾外出旅遊,去大城市購物,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

農村

上高中的時候,都是意氣風發。那時候不會去想什麼柴米油鹽,關於上海的印象,基本停留在十八里舖到外灘一線的景致。

十幾年前的小縣城,的確是乏善可陳,最繁華的不過一條街,前後也就是一公里,再過一公里,已經是鬱鬱蔥蔥的農田了。整個城市很少能找到五層以上的建築,開發區新建用於招商的地標,有十層高,一直被我們視為最著名的景點。

那時的上海是驕傲的。他的GDP,幾乎是江蘇排名前幾的大城市的總和,城市建設更是像外星文明,摩天大樓、立交橋、過江隧道,有幸坐車在上海轉一圈,絕對是在享受一部好萊塢大片。

上海

雖然兩地僅僅隔著一百多公里,但去趟上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以通過長江坐客運的輪船,也可以坐大巴經由汽渡過江,無論哪種方式,都需要花費七個小時以上的時間。

誰家的小孩能在上海紮根,即使不是光宗耀祖,也絕對足以讓人刮目相看。在當時,四五萬就可以買縣城一套兩室的房子,而上海的房價,是這個數字的十倍。

去上海,不能光憑勇氣,還需要實力的。我總自認為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是學霸,在競爭激烈而變態的縣中,能像鐵打的一樣,穩定在前十。

上海

名校畢業、穩定的工作、拿到戶口,就好像解方程式一樣,按部就班。第一個月工資到手是6600元,遠超心理預期,感覺是走在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上,未來是一片光明。

老同學則沒有那麼多的好運。畢業之後留在上海連換了幾份工作,記得最後一次,和老闆大吵了一架後毅然辭職,回到了原來那個熟悉的地方。

他在縣城多少有些關係,很快就進了當地一家比較大的企業,坐坐辦公室,幹些不輕不重的活。當時問他待遇怎麼樣,他含糊地說大概三四千吧。

我在工作後,為了結婚、買房、買車,貸款了一百多萬,每月還款8000多元,夫妻二人算不上拮据,但偶爾也需要控制一下。

小縣城

房子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老公房,這種房子在上海非常的常見,是當時的集體宿舍,外觀老舊,沒有電梯,唯一的好處就是,比較靠近市區。縣城也有這種房子,很多已經拆遷了,剩下的住戶基本是老人,或者是外來的打工仔。走進這種小區,滿眼的頹廢與蒼涼。

我說我就住在類似的房子裡,並且面積更小,只有60多個平方。老同學立即充滿了疑問:這麼小的房子,有了小孩怎麼住?父母來了怎麼辦?

我說,以後總得置換吧。其實我心裡也沒底,大一點的房子,再加上學區,以我現在的工資看來,幾乎就是天文數字。

老同學的複式房,我也曾經參觀過,超大的陽台對著新開的人工湖,冬天無線的暖陽照進來時,會讓你想到兩個字:幸福。

就是這樣的頂配精裝房,也只是我中環內「老破小」價格的一半。

老公房

老同學約的飯店,是一家西餐廳。牛排非常大份,醬料也很多。對於吃,我並沒有太多的研究,也不會太在意,主要講求個清淡飲食。

人均大幾百或者上千的店鋪,基本只是用於日常調侃,半隻腳也不曾踏進去過。偶爾出門打打牙祭,也必須「師出有名」,以節假日或者紀念日為藉口,找個親民的小網紅店,打消一下夜晚的閒暇時光。

老同學笑笑說,他基本已經實現「吃」上的自由,三天兩頭就往外跑,如今挺起的大肚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縣城餐飲的價格,也是非常感人,基本都是人均幾十的。沒有什麼很好的日料、西餐店,卻不乏各式復刻和山寨,充滿了別樣的風味,就好像是卸了妝的網紅,少了風塵氣,多了煙火氣。

為了帶動地方的旅遊經濟,斥巨資打造了小吃一條街,看上去就是街頭路邊攤的升級版。置身其中有些瞬間會有時光倒流的感覺,煙燻火燎的燒烤,香臭香臭的炸豆腐,各式各樣的油餅,散發著活力,滲入到城市的每一個毛細血管里。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些基因,最終長成了城市的機體和血肉。

讓我感慨頗深的,是老同學的熟人太多。走在路上,隔三岔五就遇到認識的,打招呼,寒暄。

縣城是個小地方,往上數三代,說不定大家都是同一個地方的親戚。老同學在工作上,需要對接各行各業人,他不無驕傲地說,縣城裡就沒有他找不到關係。即使不能直接找上人,托托親戚朋友,也能搭上邊。

這是關於人情的名利場,酒桌上的推杯換盞,背後是縣城的真實生存之道:你社會關係網,決定了你的社會地位。託人辦事、走後門,遠比拿號排隊來的得心應手,並且這是能力的象徵,是茶餘飯後吹噓的資本。

在上海打拚的我,可謂是相形見拙。想當年,自己一人背著包來到上海,求學加工作,也認識了一些朋友。大多都是興趣相投,偶爾聚聚餐,平淡的像水一樣的社交。

有人說,大城市像磐石一樣有著堅硬的外表,想要在上面紮根,需要有無比堅強的韌性。有時候看似枝繁葉茂,卻抵不過一場暴風雨的侵襲。

上海

隨著交通的便捷,幾十年前輾轉奔波的旅途勞累已經成為了歷史。一頓飯的時光,就可以實現兩地的跨越。

上海的老年團,被大巴一批一批送來,停車,看景點,吃團餐,購物,就好像流水線的生產一般,帶來了經濟效益,也推高了原本平淡無奇的房價。

街頭巷尾的人也為之瘋狂了,甚至連廣場舞的大爺大媽也興味盎然地談論了起來。房價是聯繫縣城與外界的紐帶,無論你來自哪裡,都會在一瞬間找到共同話題,隔壁老王、老李,通過買房賺得盆滿缽滿的故事,也讓所有人津津樂道。

下了高速後,是市區的快速通道,建得特別寬敞氣派,即使車輛很少,也開足了燈光,宛如白晝一樣,有些刺眼。新的基礎設施雄偉而壯麗,彰顯了這座城市對於未來的壯志雄心。

在回去的路上,看著車窗外拔地而起的高層建築,配合著霓虹幻化的色彩,有那麼一瞬間,我竟然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

曾經有個故事,講一個富翁在鄉間遇到了農夫,然後閒聊了起來。農夫好奇地問:你賺了很多錢之後,想做什麼呢?

富翁說:想過上清閒的生活,不需要工作,每天可以喝喝茶,釣釣魚,消磨一下時光。

農夫說: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

人總是有貪慾的,既想坐擁繁華,又渴望著田園詩意,而他們本身就是一對矛盾體。

小城市舒適,安逸,成本低,辦事方便,的確令人艷羨,但甜蜜的有時候不僅僅是蜂蜜,也有可能是毒藥的糖衣。更令人擔憂的是,當有一天你厭倦了這種甜蜜,味同嚼蠟時,會如何是好?

大城市的底層過得沒有尊嚴,但卻是一種拼搏。有人把大城市比作波濤洶湧的大海,有的人,天生就是弄潮兒。

朴樹的《平凡之路》里有這樣的歌詞: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

也穿過人山人海;

我曾經擁有著的一切,

轉眼都飄散如煙。

選擇往往很容易做出,踐行卻是時間的煉獄。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_k7Gz3YB9j7PxaI7S_pH.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