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風,刺骨凜冽。冬日落葉,枯黃飄曳。冬日的景色,也那麼一如既往的顯得蕭瑟。冬天的青藏高原確實比較寒冷,寒風中,臉上就像無數小刀划過一樣陣陣發疼,雙手不敢從口袋中露出,我把自己裹在嚴實的冬衣之中,露出眼睛能看清前行的路面就行。而在如此寒冷的季節里,地處青海同仁縣的一個土族村落年都乎村,扮成「於菟」的小伙子們卻脫光上身、挽起褲管,由村裡的畫師用鍋底黑煙在他們的臉、上身和四肢上都畫滿虎豹斑紋。
行駛到黃河尖扎段,金色的朝陽照射在昂拉鄉拉毛村的山坡上,裊裊炊煙在空中彌散仿若天境一般,一座白塔代表著此地的民族信仰著藏傳佛教,在平緩流淌的清澈黃河水面上,一葉扁舟無聲的向前滑行。在人們的印象中,黃河本是波濤洶湧水質渾濁的,可在青海段,如果沒有下雨河水都是清澈見底的,「天下黃河青海清」就是真實寫照。
多年前,從電視節目上第一次看到「跳於菟」就被這奇異、神秘、具有民族和地域特色的傳統民俗儀式深深地吸引。每年農曆十一月二十日,都是青海省黃南藏族自治州同仁縣年都乎村舉行「跳於菟」的日子。很多外地遊客為了一睹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再現,不顧天氣的寒冷,翻過青砂山,沿著黃河來到了「熱貢藝術」之鄉同仁。今年的冬季,青海的天格外寒冷,雪後的天氣愈加冰冷刺骨。這樣的天氣對赤裸身體扮演老虎的「於菟」們是信仰與毅力的考驗。
童謠唱道:「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個廟,廟裡……」但現在,這個廟裡沒有和尚,卻有一位「拉瓦法師」,率領著村裡一隊虎虎生風的青年。於菟舞者在表演前要做一番特殊的準備工作。首先脫光上衣,將褲腿卷到大腿根部,赤身露腿,用紅辣椒麵和煨桑台中的爐灰塗抹全身。然後,由本村的畫師化妝,化妝顏料是鍋底黑灰和黑色墨汁。畫師將這些舞者面部畫成虎頭狀臉譜和虎皮斑紋,腿部則畫成豹皮斑紋,背部呈水紋狀。頭髮上梳如刷形,朝天立起,似虎狂怒狀。此外,還將羊腸洗凈後用角吹起掛在脖子上。
幾位神情莊重的「村民」手執毛筆上前,實際上 這幾位看似普通村民的人卻是當地著名的唐卡畫師,這些畫師用毛筆醮飽墨汁,在「灰頭土臉」的青年們臉上信手 勾、抹、塗、畫,一張猙獰表意的象形虎臉生動古樸,有如上古青銅文物器皿上的獸面圖案,疊加在灰撲撲的人臉之上。
年都乎村每年定期舉行「於菟」儀式。「於菟」舞蹈雖然單一,舞蹈動作具有非情節性,但卻充滿象徵性,為「於菟」儀式最終目的服務。舞蹈構成「於菟」儀式的主幹部分,是人神關係得到交流強化,民眾憑藉神靈威力達到村落「潔凈」的核心。「於菟」舞蹈是集體創造的成果,被民眾共同認可,超越舞蹈本體,成為一種神聖表達。
在零下二十度的戶外,「於菟」們捲起褲腿,赤裸上身,裝扮成威猛的百獸之王。從化妝開始到驅魔逐邪,祈求平安活動結束,「於菟」們要在寒冷的戶外表演約4小時左右,這對體力和毅力是個考驗。
許多人家,把早早做好的圈饃拿在手裡,等於菟一來,就快速地把圈饃套在於菟手中舉的長杆上,這樣做的意思是希望於菟把疾病和災難帶走。全村老幼有的跟在隊伍後面,有的則爬到自家的牆頭上從上面直接把饃饃串在過往於菟的長杆上。於菟每到一家,在各屋蹦跳一番以示驅鬼逐邪後,便吃掉或口叼戶主事先準備好的肉塊,再繼續從屋頂進入另一家院落。活動開始,年都乎古城裡的村民,幾乎全部登上自家房頂,遊人們也在古城的街巷等候「於菟」的到來。
於菟裝扮就緒後,在頭戴五佛冠的巫師「拉哇」帶領下到山神廟中跪拜諸神,由「拉哇」擊鼓誦經祈求神靈保佑全村平安並授予「於菟」以神力為各家驅魔除疫。此時,長老不斷給眾「於菟」灌酒,以達到抵禦寒冷和促使「於菟」酒醉暈迷進入應有境界。在「拉哇」向眾「於菟」傳達神靈的旨意後,「於菟」從此不再說話而成為驅魔的「神虎」。
祭祀完畢兩隻大「於菟」和五隻小「於菟」,先在廟前廣場上圍圈瘋狂地跳起「虎舞」,以示神虎之威風。「跳於菟」一種古老,有特色,又極富生命力的珍貴古文化遺存。「於菟」舞被國務院批准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於菟"的舞蹈語彙與節奏相對單一,"墊步吸腿跳"是整個舞蹈的主幹動作,因舞者雙手持約兩米長的樹棍,所以上身及手勢動作較為簡單。腿部動作的跳躍幅度與動勢,也隨其舞蹈情緒的發展、變化相適應。從"於菟"的舞蹈形態來看,它是一種原始擬獸舞在當代土族民俗活動中的形態表現。擬獸舞與原始人的狩獵生活緊密相連,是原始舞蹈中最常見、最有代表性的舞蹈形式。值得指出的是,年都乎土族的"於菟"舞則完全失去了狩獵生活的那種功能,成為當地民間祭祀活動中的重要內容,它的全部意義是"驅魔逐邪,祈求平安",它是原始人萬物有靈的宗教文化觀念在民間藝術中的遺存。
頭戴五佛冠的「拉瓦法師」敲響了扇面鼓,一面銅鑼在其身後緊隨。年都乎村的幾位「於菟」痛飲烈酒,雙手各持套著饃饃的竹竿,口中叼著一塊生羊肉,虎面人臉疊加的表情努力做出猙獰的樣子,從小廟院內依次跳到院外的一個小型廣場上,隨著鼓和鑼的節奏,弓腿邁步,抬腿時微微停在空中,支撐腿隨之微微一頓,晃動著身體模仿虎步威儀列隊前行,繞著廣場作循環舞。舞蹈古樸粗獷,圍觀的村民和遊客混雜其間,激動不已,沿著緩緩前行的於菟舞隊伍前後奔跑。由於生羊肉是從冰櫃里取出的,「於菟」們不時將肉取下,活動一下被冰肉刺激得發木的口腔。落在嘴裡的肉渣,則嚼巴嚼巴咽下去。
在法師的帶領下,兩隻大老虎走街串巷進行驅魔逐邪,祈求平安的活動。他們口叼生肉,脖子上掛著成串的血腸、水果,邁著特定的舞步為人們祈求平安。村民「簇擁」著的「於菟」,人們將面做的餐盤大小中空外圓的饃饃,插在「於菟」手持的樹杆上。在他們看來,這樣能帶走一年的疾病,禳災祛邪。
在舉行跳於菟的前夜,當地群眾還要進行"邦祭"的活動。首先是請神,在天亮時分,把二郎神的轎子從二郎神的廟裡請到要舉行邦祭的人家裡,在拉瓦(即法師)的帶領下進行祭祀,在祭祀的過程中,由拉瓦挑選表演於菟的人員。祭祀結束後,青年男女就可以自由地唱起拉伊,談情說愛,而長輩們則需要迴避。第二天下午,選定的七名男子來到二郎神廟,脫去上衣,挽起褲腿,用墨汁或者鍋灰在全身包括臉上繪上虎豹的斑紋,並用白紙條把頭髮紮成發怒狀,恰似猛虎狂怒的情形。然後在頭戴佛冠、手執單面羊皮鼓的拉瓦的主持下,祭拜二郎神,以求得到真神法力。接著,七名於菟握持用經文裹定的木棍,到廟前的廣場,圍繞桑台,伴著鑼鼓聲有節奏地跳起古樸的"於菟"舞。在表演快要結束的時候,有人在村口燃放鞭炮,當於菟們聽到鞭炮聲後,便氣勢洶洶地衝出神廟,直撲村中。
關於「於菟」習俗的歷史淵源,目前學界普遍比較認可的說法有楚風遺俗說和古羌部族虎圖騰崇拜說兩種觀點,且民間也有多種說法,概言之,「於菟」起源的究竟,還需進一步作大量、多方面的考察與研究。
當於菟們轉完整個村子時,時辰已接近太陽落山時,「拉哇」與兩個老於菟站在村內巷道中,一邊敲鑼打鼓,一邊接受村民們的大餅、牛羊肉、白酒等供品。驅除了全村妖魔之後的於菟們這時手持串滿圈饃的樹枝,口叼鮮紅的生肉,以「墊步吸腿跳」的動作舞向村口。此時,觀賞的村民們齊放鞭炮,於菟與村民們一道歡呼驅魔除邪的勝利。而後,眾於菟們在鳴炮聲中快速沖向隆務河畔,在河面上鑿開幾個大窟窿,用臘月冰冷的水洗去全身的虎紋。這冰水不僅洗去了於菟們身上的圖紋,更重要的是洗去了全村百姓家的邪氣。與此同時,「拉哇」在村外河灘誦經焚紙,表示將妖魔徹底燒盡。河邊的於菟洗凈全身後,穿起衣服暖身,然後將村民的供品平分,其中,部分供品則被倒進隆務河內。至此,整個祭祀儀式全部結束。這一天晚上,於菟的扮演者一律不能回家,到山神廟過夜。
「於菟」們嚴禁從村民的莊廓院大門進入,只能從院外翻牆上房頂。「於菟」進入村裡,就翻牆進入村民家,可以肆無忌憚地搜尋食物,並將這些食物銜於嘴中,搖頭擺尾,做老虎吞食狀。如果家中有生病的人,「於菟」就從病人身上跳過去,以示把病魔驅走。活動中,許多女子和兒童,紛紛爭著蹲在「於菟」身前,讓「於菟」從她們頭頂跨過。據說這樣可以給家中的病人消除病魔,帶來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