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帥
巴黎奧運會倒數第二個比賽日，一位美國運動員被美國人民網暴了。
事情的起因出自男子跳高決賽。一番對決下來，紐西蘭選手哈米什·科爾（Hamish Kerr）與美國選手謝爾比·麥克尤恩（Shelby McEwen）在規定輪次中都拿到了2米36的成績。
按照規定，兩人本可以選擇共享金牌——事實上，東京奧運會男子跳高決賽，義大利選手和卡達選手就因成績相同選擇了共同成為冠軍，此舉也在當年被傳為佳話。
但身處法蘭西體育場，科爾和麥克尤恩決定：打平算什麼？是爺們就分出個高下！金牌，不可能讓第二個人插手！
結果，經過加賽輪，麥克尤恩輸了。
巴黎奧運會男子跳高決賽，麥克尤恩（左）與科爾 圖源：ESPN
這個行為本身無可非議。如果說東京奧運會共享金牌的舉動，展現的是人類的包容與團結，那麼巴黎奧運會上，兩名選手出於運動員的競爭天性選擇決出勝負，展現的就是體育競技帶來的熱血和激情。
它們都是奧林匹克精神的一部分。
但美國網友不幹了。
原因很簡單：在巴黎，多年以來在獎牌榜上「天下無敵」的TEAM USA遭到了TEAM CHINA的頑強競爭，而且由於賽程影響（比如舉重被安排到了奧運收尾階段，而桌球則貫穿了整個賽期），相當一部分時間裡，他們都被中國隊牢牢壓制在身後。
到當地時間8月10日這場跳高決賽打響時，美國隊還在金牌數上以微弱的劣勢落後中國。這時，每一塊金牌的得失就顯得舉足輕重了。
最終，中美兩國的金牌數恰恰以40:40打了平手——這麼一想，如果麥克尤恩當時能拿到這枚共享的金牌，美國就能獨霸金牌榜。
「幹嘛呢？幹嘛呢？幹嘛呢！」
「蠢貨！你做決定之前能不能稍微看一眼獎牌榜！」
「我見過的美國歷史上最自私的一個行為！」
「全國人民都應該知道你小子TM叫什麼！我們要是輸給中國，都是拜你所賜！」
哪怕事後麥克尤恩澄清「是紐西蘭人主動要提出加賽的」，也已經無濟於事。
美國網友怒噴麥克尤恩 圖源：X
其實，大家應該都有一種感覺：隨著中國體育近年來在奧運會屢創佳績，甚至開始在很多歐美的傳統優勢項目上打破封鎖，真正感受到威脅的西方也逐漸被干到破防，自己親手把在國內一度很流行的「人家從事體育不是為了金牌」的濾鏡砸了個粉碎。
甚至，為了在獎牌榜上壓中國一頭，使出了各種匪夷所思又令人無語的「花式排序法」。
某種意義上，這反而讓我們感到釋懷——原來都是人，都盼著自己贏。
美式排序
本屆奧運會關於獎牌榜的話題首次引起全球討論，源頭還是美國。
那是奧運剛開幕的幾天，中國、日本、法國的好手們先聲奪人，多枚金牌到手。當時，中國和日本網友還因為「今天誰能登頂」的話題打了一通嘴仗。
結果，當世界人民看到美國幾大電視台的排序，紛紛表示「繃不住了」。
巴黎奧運會進行期間，美國幾大電視台奧運節目中的獎牌榜
如圖所示，在NBC、FOX、CBS的奧運節目中，金牌數明顯少於其它國家的美國卻「昂首」站上了第一名——不過這倒不只是為了針對中國，畢竟，日本、法國、澳大利亞也被按在了後面。
美國人的理由也很充分：人家比的，是獎牌總數。
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除了極個別特例之外（比如男足），奧運會基本上是世界公認的各個項目的最高級別賽事之一。而金牌，體現的就是某個國家在該項目上的絕對高度，可謂一覽眾山小。但不能說銀牌和銅牌就毫無意義，銀牌和銅牌，標誌著在該項目上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
打個形象的比喻，如果金牌數是國家在不同項目上形成了「巍峨的山峰」，那麼獎牌總數，就代表著國家在整個體育領域中築起了「連綿的山脈」。
圖源：Paris 2024
因此，如果非要給美國式排序找一個合理性的話，那麼人家就是更看重在國際體育圈各個項目達到世界先進水平的規模，其實也沒什麼硬傷。畢竟，當中國和美國真得在金牌數上打平，不就是靠著比銀牌和銅牌來分勝負了嗎？
話也說回來，如何以更正確的態度看待銀牌、銅牌、甚至沒有取得好名次的選手，也確實是中國體育文化需要且正在學習的地方。
你就說贏沒贏吧
如果說美國按總獎牌數排名的方式雖然「非主流」卻也有理由，那接下來的幾種排名，就堪稱奇葩中的瑰寶了。
比如，「歐洲新聞台Euronews」把所有歐盟成員國的金牌加起來的「歐盟排名法」。
Euronews在奧運期間發布的獎牌榜 圖源：Euronews
歐盟，那可是一個有著27個成員國的組織，平時大事小事心就沒齊過，現在為了個有名無實的第一，反而「團結」起來了。
那要是這麼玩，中國可就有話講了。
事實上，早在東京奧運會期間，俄羅斯社媒平台VKontakte（簡稱VK）就有一張奧運獎牌榜流傳甚廣，俄羅斯網友把中國、中國香港和中國台北三個代表團的獎牌數加到了一起，一躍超過了美國。而今年，又有俄羅斯媒體製作的獎牌榜復刻了這一操作。
圖源：VKontakte
當然，應該指出的是，既然在國際奧委會的規定下，中國、中國香港和中國台北是以三個代表團的形式征戰奧運的，那對於遊戲規則就要尊重，該是誰的獎牌就是誰的獎牌。也只有大家都保持這樣的態度，整個歐盟加起來的行為才會被公認是「譁眾取寵」的把戲。
而除了加起來，還有什麼辦法扭轉奧運獎牌排名呢？
用人均。
澳洲人早就這麼干過了。2016年里約奧運會，意識到獎牌數遠遠不夠打的澳媒《先驅太陽報》就別出心裁算了一版「人均獎牌榜」和「人均金牌榜」。澳大利亞一個第二、一個第四，把中國、美國、日本、法國等體育大國通通擠了下去。
圖源：Herald Sun
之所以沒拿第一，是因為澳媒忽略了一點：隔壁紐西蘭比他們人口還少，兩個榜單的第一都是紐西蘭。於是，為了顯得好看點，這家媒體甚至把紐西蘭標註成星號放到了末尾。
2020年，BBC有樣學樣。人均榜單一出爐，前幾名都是些陌生的名字：聖馬利諾、百慕達群島、巴哈馬。到了今年，人均榜單的前三則變成了：多米尼加、聖露西亞、愛爾蘭。
圖源：BBC
有的朋友也許會說，「人均獎牌」可以代表這個國家或地區百姓的體育實力。這話有一定的道理。
然而，像百慕達群島、多米尼加和聖露西亞這些地方，只是機緣巧合在某個項目出了一個世界級運動員，拿了一塊獎牌，因為人口少反而站上了榜單的頭排，這種數據又真的能代表什麼呢？
當然，外國媒體也不是只一股腦地黑中國。英國《每日電訊報》想出了一個新算法：把各國的最強項去掉再看數字，類似於打分項目中的「去掉一個最高分」。結果，去掉跳水8金的中國隊，這次徹底超過了去掉田徑14金的美國，在金牌榜一騎絕塵。
圖源：The Telegraph
「丟掉」與「贏得」
講完這些無聊的數字遊戲，最後，我們還是希望討論一些嚴肅的話題。
自1984年重返奧運大家庭以來，在漫長的歷史時期里，冠軍和金牌，對於中國人民的情緒價值和精神意義都是無以復加的。1988年兵敗漢城，老百姓自發給出現重大失誤的李寧寄繩子和刀片，至今都是講述中國奧運史繞不開的橋段。
而看過上面這些例子，我們其實可以明白，渴望金牌、追逐金牌，不過是深植在基本人性中的慕強情結。有比賽就要爭第一，不然比賽幹嘛呢？
對金牌的渴望與追逐再正常不過 圖源：The Telegraph
但應該承認，當「金牌崇拜」走向極端，就演化了一種錯誤的「丟金羞恥」。仿佛國家派你去比賽，拿不到金牌，你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很長時間裡，媒體報道中使用的字眼都是「遺憾丟掉金牌」，就可以看作這種思潮的集中體現。
欣慰的是，在最近幾屆奧運會，中國觀眾的體育認知隨著體育事業的發展也實現了跨越式的進步。尤其是今年，當很多竭盡全力的中國選手哭訴他們沒能拿下金牌、並向祖國表達歉意的時候，越來越多的網友給出了積極的回應，「ta根本不欠我什麼啊！」「我算個啥需要ta向我道歉？」話語雖略帶戲謔，但確實體現著中國人民已經能夠更好地看待體育場上的輸贏了。
這裡要特別提到一位美國小哥漢普頓·莫里斯（Hampton Morris），他是一位舉重選手。
在巴黎奧運會，他「只不過」拿到了銅牌。但他喜笑顏開、幸福滿滿的神情讓中國網友也很觸動：對呀，銅牌已經是世界第三了啊，難得不值得高興嗎？
美國舉重選手漢普頓·莫里斯 圖源：Reuters
再次強調，銀牌和銅牌，從來不是「丟了金牌」，而是拼盡全力贏得了世界前三。
說實話，沒有人比運動員自己更為沒有拿到冠軍而遺憾。觀眾要做的，應該是讓他們面對鏡頭和公眾時，可以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榮譽，讓「丟金羞恥」不要再成為中國體育揮之不去的噩夢。
但與此同時，對於那些沒有發揮出應有水平、因明顯的失誤而輸掉比賽的選手，也應該為公眾的批評保留合理的空間。「你好好比賽了，贏不贏我們都愛你；你沒好好比，那我們也不客氣。」這樣，也才能督促運動員努力向上，爭取更大的榮譽。
2028年洛杉磯奧運會，是美國的主場作戰。可以想見，中國和美國對獎牌的爭奪一定會達到新的強度和烈度。作為觀眾，我們能做的，就是成為中國代表團最堅實的後盾，為每一位勇攀高峰的中國健兒吶喊助陣，並盡情享受每一場世界最高水準的精彩對決。這才是奧運會的意義，對嗎？
獎牌只是結果，奧運才是目的。
※ 封面及頭圖來源：Reu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