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文:雪泥鴻爪何處尋——張岱研究資料彙編後記

2023-09-12     古代小說網

原標題:沈佳文:雪泥鴻爪何處尋——張岱研究資料彙編後記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和子由澠池懷舊》)這是站在個人政治生涯起點的蘇軾無意中生髮的感慨,卻也揭開了生活的真相及其殘酷性。

張岱畫像

飛鴻留下的印跡或被另一場雪覆蓋,或直接消融,就如同曾經生活著的人們那般,古人如此,今人如此,後人亦不可避免。但前人留下的痕跡就真的完全消失了嗎?也許不然。

蘇軾的那一聲輕嘆雖當即化作雲煙,但文字有情,使得後人還能回味「雪泥鴻爪」背後的心境。

完成大作業的過程,其實也是通過捕捉選定文人在歷史長河中被遺忘的「雪泥鴻爪」,輔以現有研究資料,去接近甚至還原他一生的過程。毫無疑問,這是項大工程——除了需要細心、耐心和恆心,我想,還需要點情懷的支撐(這可能也是苗懷明老師要求研究家鄉文人的原因罷)。

當研究對象被限定在家鄉時,這種有點虛無的情懷就被具像化為空間因素。不同時間下的同一空間,原來的青石板路變成如今的柏油瀝青,從前的車馬慢也被當下的車水馬龍替代……變化很多,但它依舊是它,紹興人的紹興。

作者設計張岱講座海報

張岱和我,之所以能夠在大作業上「重逢」,首先是因為我們共同的家鄉紹興。張岱出生於浙江省山陰縣(今浙江省紹興市)縣城的狀元坊內,年八十九卒於郊區的項王里。在這近九十年光陰中,張岱應該在紹興留下了不少痕跡。

但可惜的是,如果拋開其文學作品中的個別篇什,在現今的紹興城內,我們幾乎找不到這些痕跡,甚至找不到所謂的「張岱故居」。

張岱家世不凡,其曾祖張元忭隆慶五年狀元及第,故其府邸稱為狀元坊,坐落於紹興城內原車馬坊。至建國初年,唯一保存下來的張元忭狀元坊只剩下一處台門,而這處遺蹟也於上世紀90年代被拆除,後人只能從陳橋驛先生的回憶之中窺見幾分當年山陰張氏的光耀:

全本全注全譯本《陶庵夢憶》

正廳大客堂約70平方米,磨磚牆壁,客堂前部鋪有凝灰岩石板,窗欞精緻,壁飾精美;後門外有約300平方米的大花園,花園後僅靠河港,可停泊六明瓦大船等等。

明亡後張岱也曾顛沛流離,至嵊縣隱居,後又返回城內,寓居快園二十餘年,期間完成多部重要論著。快園原為明初韓御史別墅,後因韓氏快婿諸公旦在此讀書而得名。

然據張岱《快園記》記載,張岱僦居快園期間,經歷陵谷之變後的快園,不過敗屋殘垣,僅存其意。如今的快園,早已憑藉優越的地理位置,搖身變為「紹興飯店」。飯店內凌霄閣依舊挺立,曲徑迴廊深處,小橋流水潺潺,一切都好,只是故人無處尋。

紹興飯店

張岱,或者說曾經的山陰張氏在紹興這座城市裡留下的空間印記,正在被時間逐漸抹平,直至完全消失。然張岱和紹興的聯繫又從未被斬斷,它通過文字記錄得以保存。

我們在閱讀他傳世的作品時,還能依稀看見那個在壽芝樓里讀書朗朗的小少年,那個在龍山腳下肆意張揚以鬥雞為樂的青年,那個僦居快園奮筆著史的中年,那個小巷裡佝僂著背、挑著擔子漸漸遠去的晚年。

兩年前,我第一次真正離開我的家鄉,來到南京求學。在完成大作業的過程中,我驚喜地發現,張岱也曾數次前往南京。

張岱南京行蹤

明崇禎二年(1629年)張岱第一次來到留都金陵,在熱鬧的秦淮河畔觀龍舟競渡。九年後,他再次來到南京,經桃葉渡上岸,上岸之後便直奔拜訪閔汶水。又一個四年之後,張岱謁明孝陵觀看朱家祭祀。

古桃葉渡

作為明朝遺民的張岱,對南京自是感情深厚;作為在南京求學的學生,我也被南京的古樸厚重所吸引。循著張岱在南京的足跡走一走,我和張岱的緣分便從紹興延續到了南京。站在桃葉渡,看著曾經的渡口和來往的遊船,春風拂面,恍惚間,幾百年的時光也不過一瞬。

無論是在城市裡尋找張岱的痕跡,抑或是憑藉想像填補其人生的空白,捕捉張岱留下的雪泥鴻爪已經成為完成大作業過程中的執念。

回顧大作業的完成過程,從選題到資料檢索再到整合完善,沒有遇到困難是不可能的,偶爾崩潰也是正常的。正因如此,我們需要一些能讓自己堅持下去的東西,我願意把它稱之為情懷。

作者設計大作業封面

可能這種說法不乏矯情,甚至有點自我感動,但畢竟這種情懷讓大作業不再是一項匆匆應付的任務——從冰冷的文字中還原出一個鮮活的生命,這是情懷賦予這項作業獨特的使命和魅力。

和張岱的初遇是初二語文課堂上的《湖心亭看雪》,我想告別也應該在湖心亭,在西湖。前幾日得空又去了趟西湖,如張岱《西湖七月半》中所說,「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

《西湖夢尋》全注全譯本,苗懷明譯註,中華書局2021年12月版。

也許應該等冬天再來一次,等一場鵝毛大雪,等一痴人擁毳衣爐火而來,又盡興而去,再好好說聲「再見」。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a9c102d9dbd1cd23d5d1d07f9ca4a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