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西域:張騫的世界觀革新之旅(五)

2023-10-30     冷炮歷史

原標題:踏入西域:張騫的世界觀革新之旅(五)

踏入西域:張騫的世界觀革新之旅(五)

張騫遠離長安,已經無法即刻得知天子的決策。但出自重重深宮內的謀劃,還是深刻影響到千里之外使節命運。

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漢武帝策劃了伏擊匈奴主力、旨在生擒單于的馬邑伏擊戰。但是沒有達成戰略目的,漢匈雙方薄如紙片的和平就此徹底崩潰。對匈奴人而言,漢朝借匈奴人熟悉的邊塞貿易、欺騙匈奴單于進入埋伏圈的行為是極大的挑釁。漢匈間脆如薄紙的和平就這麼被捅破了,普通人的命運也是如此地難以把握。因為所有人都是時代洪流中身不由己的一片浮萍。

馬邑伏擊戰 是漢武帝策劃的第一次反匈奴行動

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春,匈奴大舉出兵進犯上谷,漢朝也針鋒相對地組織了關市之戰,兵分四路反擊匈奴。張騫自然感受到了這非常微妙的氛圍,更是長期生活利用這個動盪關口。他趁著胡人看管鬆懈之際帶著妻子、堂邑父成功地逃出了匈奴人的看管,一路上主要靠打獵為食。當初跟隨他的100多人,卻因為被匈奴人分散關押而沒能繼續執行使命,最後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裡。

趁著動盪的間隙,張騫、堂邑父精心策劃了他們的逃亡之旅,不忘初心地執行出使任務。《漢書》記載,張騫「居匈奴西」,也就是說他被匈奴人關押在匈奴國內的西部,而張騫從匈奴單于庭逃到大宛的詳細路線,《史記》和《漢書》都沒有明確記載,只有語焉不詳的一句「西走數十日至大宛」。那麼當年從蒙古高原到大宛國所在的費爾干納盆地,那麼張騫究竟是怎麼走的呢?

靠近西域的大宛 是張騫步入中亞的第一站

考慮到塔里木盆地的諸國受到匈奴人或遠或近的遙控,如果張騫從蒙古高原南下河西走廊、再去塔里木盆地,然後翻過帕米爾高原,那麼勢必要穿越好幾道地理險阻、面臨缺水、嚴寒、迷路的風險,而且還有可能被僮僕都尉抓住。因此前往大宛的路線,很可能沒有經過位於塔里木盆地的西域諸國。張騫對西域諸國的記載和考察,很可能是他從大月氏歸國途中收集到的,或者是第二次出使時他的副使們帶回東方的。

張騫一行人的逃跑路線,很可能是從蒙古高原西部向西南方出發,經過水草豐美、有充足獵物的阿爾泰山山脈北麓,沿著額爾齊斯河西行,途徑巴爾喀什湖南下。由於烏孫、康居的遊牧風俗與匈奴類似,久居於匈奴、生活習俗高度匈奴化的張騫反而能更好地在這條路上隱藏行蹤、不打草驚蛇。

新疆最大的外流河--額爾齊斯河

所以,張騫和堂邑父等人很有可能是歷經千辛萬苦,一路上靠打獵獲取食物。然後沿著阿爾泰山山脈北麓一路西向、來到綠草茵茵、氣候濕潤的伊犁河流域。他們遇到了赤發綠眼的烏孫人和少數有著金髮蓄著髮辮的斯基泰人,也就是《史記》中的「塞人」。通過烏孫人張騫才得知,匈奴和烏孫的聯盟已再次擊敗大月氏,導致後者繼續向西方遷徙。於是循著大月氏遷徙的路線,來到希臘化世界的東部邊緣、位於費爾干納盆地的大宛國。

在途經了一路上的遊牧世界之後,張騫再次進入了擁有繁榮的城市文明的地區。雖然此地剛剛遇到斯基泰遊牧大軍的橫掃,原來的國王被殺,但依舊保留了繁盛的城市文明。

大宛的城市文明 給張騫留下深刻印象

在張騫到來之前,費爾干納盆地早已有著多種文明交融的燦爛歷史。早在青銅時代這裡有過文明的存在。從公元前6世紀開始,這裡就是古代波斯帝國流放希臘叛亂者的蠻荒邊疆。公元前4世紀,亞歷山大大帝的到來也進一步改變了當地文化風貌。到公元前250年,當地的希臘軍閥狄奧多圖斯自立為王,之後建立了巴克特里亞王國,也就是張騫口中的「大夏」。費爾干納盆地又成了王國防禦北方牧民威脅的大門。但是在地方總督歐克拉提德斯(歐克拉蒂德斯)叛亂後,巴克特里亞已在公元前171年陷入分裂,各地也陷入了分散的割據狀態。

因此,張騫看到的是龍無主、強弩之末的希臘人。由於在內鬥和外敵威脅中損失了大部分優質兵源,給外人留下了「兵弱畏戰」印象,進而被斯基泰人和月氏人所奴役。留下的居民有優秀建築師、商人、紡織工和藝術家,但缺乏出色的軍人。倒是後來的斯基泰統治者,能馴養優良的戰馬和駱駝,有不少裝備弓矛的騎兵部隊。

兩名身披重甲的中亞斯基泰武士

由於不確定大宛人是否和匈奴有密切的聯繫、會不會把逃離匈奴的自己還給大單于,張騫暫時隱藏了真實意圖。他僅以通商和漢朝皇帝的豐厚賞賜為誘餌,建議君主將他送到大夏和月氏。後者為了把握潛在的貿易機會,於是大宛人先護送張騫等幾個人抵達了斯基泰文化區的康居,再由康居人把他們轉送到大月氏王庭所在在阿姆河河畔。

張騫來到這裡時,當地的大月氏人早已不遷徙征戰,所過之地一片祥和。由於大月氏王已被匈奴殺掉,他的夫人便被貴族們擁立為統治者。考慮到已經使當地的希臘化城市和塞人遊牧民臣服,大月氏女主所在的藍氏城也生活舒適,已經趨向於定居生活,向匈奴人復仇早就成了一個虛妄的影子。

張騫並未在大月氏那裡 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畢竟,遊牧民的軍事觀念就是「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這和安土重遷、需要一城一地爭奪生存空間的定居民族有很大的區別,這也是當初漢武帝和張騫始料未及的事情。也由於攜帶物資的丟失,張騫無法向月氏人提供漢朝強大實力的證據,最終不能摸透月氏女王的真實意圖。張騫自然也不能將大月氏引回河西走廊的故土、參加漢朝對匈奴的作戰了。

主要的出使任務結束後,在大夏、大宛等地的市集中漫遊,各種眼前新奇的異域風情令張騫大開眼界:生機勃勃的河流和引水渠為綠洲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生命,白楊樹下,花香陣陣,燦爛的陽光穿過葡萄藤,投落在土磚或者石磚修葺的牆壁上。熱鬧的市集熙熙攘攘,駱駝、騾馬和南來北往的商人們摩肩接踵、擦肩而過。

希臘化時代的中亞城市復原圖

雖然大宛、大夏也有農耕田作的風俗,還有眾多繁盛的城市,但他們還是和中原有諸多區別:西域諸國都是以皮革為書記工具,文字的書寫順序是從左到右,或者從右到左;和漢代的方孔錢不同,西域諸國的錢幣都是圓形的,都用金銀鑄造,錢幣上或者印有君王的頭像,或者印有騎手的形象;和酪漿食肉的匈奴、烏孫等遊牧民相比,城郭之民的飲食更加精細,有獨到的烹飪藝術,而且西域盛產一種名叫「葡萄」的甜美佳果,用它釀造的蒲桃之酒醉人心脾,還可以在大酒缸中儲存多年而不變質。張騫此時還不知道,這種酒在東傳之後甚至可以價值連城。

在漢朝,商人不是值得尊敬的職業,身在七科謫的懲罰之列。但在西域,很多人喜歡經商貿易、錙銖必較,這與漢朝以農為本的傳統區別極大。而且西域諸國有大致通用的語言,這也方便了商人們討價還價。孔夫子曾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然而西域無論是家庭事務還是宮廷事務,女性都有非常崇高的地位,有時候就連男子都要聽從女子的決斷,甚至有月氏國這樣女主當政的案例。雖然漢初有過呂后主政的時期,但女主當國在當年的漢朝依舊是難以想像的。

希臘與印度風格的雅典娜女神像

此外,有的國家具有發達的手工業,人民精於工巧。有的國家雖然是城郭之國,但依舊盛產駿馬,從更遙遠的西方到來的商隊,還源源不斷地帶來了他從未見過的大鳥卵、精通幻術的善眩人。這證明在遙遠的西方,還有更加神秘的邦國、更加奇異的事物,新奇新奇,實在是新奇。

新鮮之餘,張騫也許會感到困惑:這些高鼻深目、體毛濃密的西域人,是華夏上古聖王的流落西土後裔麼?如果不是,那麼他們到底從何而來?是誰的後人?他們和匈奴人、還有漢朝周邊的四夷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真的能接受漢朝的調遣嗎?

古希臘風格的中亞斯基泰人雕像

目不暇接的新奇事物,讓張騫顧不上細想這些問題。逛著逛著,在金銀器、銅器、木器、琉璃器、毛織物、鏡子,乃至獅子、獵豹等各色貨品中,張騫吃驚地在巴克特里亞的集市上發現了漢朝蜀地的物產--邛杖。

看到故國的物產,張騫在興奮之餘立即詢問這些貨物是從何而來。巴克特里亞的商人告訴張騫,這些物產是從巴克特里亞東南南的身毒進口的。此地氣候低洼潮濕,人民騎著大象徵戰,國土毗鄰大海。張騫敏銳而準確地推測出身毒,也就是印度次大陸的大致方位在漢朝西南,而且距離漢朝的巴蜀之地不遠。

印度一直是大夏地區最重要的貿易對象

作為探險家,張騫的直覺非常敏銳。對於今日的我們已是常識的地理知識,在那個年代的漢朝人眼中卻是聞所未聞的奇譚。如此多的異聞也在驅使著張騫探索更多的未知區域。

這條記載同樣證明:當時中國西南和印度次大陸以及中亞之間的民間貿易非常興旺,已經有漢朝蜀地的邊境商人、豪強之士大膽地和東南亞、中亞展開了視野廣袤的國際貿易。

張騫之前 絲綢之路的網絡已經成型

從這個角度講,說張騫」開闢「絲綢之路並不準確。在他之前,塞北、南越、夜郎和滇國,都與中南半島乃至印度等地有密切往來,只是不被中原王朝所知而已。現在,歷經坎坷的張騫終於發現了這些隱秘的通道,太史公又將這一線索埋藏在了《史記》的角落中。這些物產讓張騫在大腦中迅速推演:如果能夠取到巴蜀、從西南前往身毒再到大夏等西域諸國,那麼是否有能躲開匈奴人的刀兵呢?

殊不知,這一系列疑問,即將促成漢朝版圖和國界的巨變,也會永久改變無數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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