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財兩空：一位跪舔波斯大王的呂底亞富商

公元前6世紀的呂底亞金銀混合錢幣

然而，這樣的好運終究在第二次希波戰爭爆發前戛然而止。由於無法遏制自己的本能貪慾，披提歐斯妄圖以捐獻財產的方式換取更多權益。但又不得不為即將奔赴戰場的兒子求情，最後因觸怒龍顏而落得人財兩空的悽慘結局。

鼎盛時期的呂底亞王國版圖

事實上，像披提歐斯這類處事圓滑、敢於高槓桿投資的商人，在當時只可能誕生於愛琴海東部的呂底亞地區。因為自青銅時代結束起，這片夾在地中海與安納托利亞高地之間的平原，就因掌握多重資源而異軍突起。除依靠冶鐵技術開拓的更多農田，偶然被發現的金礦儲備，以及四通八達的地理位置本身，都容易使周遭區域的財富往本地集中。

呂底亞商人 最早設立固定商鋪用於經營或出租

正因如此，呂底亞成為地中海世界與近東地區間的貿易樞紐，連帶著讓整個商業階層榮升「風口上的豬」。哪怕類似的操作手法早已人盡皆知，也能憑地域優勢獲得可遇而不可求的「倖存者偏差」。而且和分布在邊界兩側的希臘或腓尼基人不同，呂底亞商賈們根本不需要長期揚帆遠航，冒著生命危險將貨物押送至文明世界盡頭。相反，他們更善於坐地起價，用全世界最早的固定商鋪經營或出租。同時，寄出第一款金銀合成的圓形錢幣，以便通過操作具體成分來達到套利收益。

地利因素 讓呂底亞商人只需要在家鄉坐地起價

這些因素相互交織，塑造出整個呂底亞精英階層的風氣面貌。那就是對外交涉中全靠金銀開路，又擔心自己直面逆境。哪怕最開始還意為保護腳下的財產而戰，也很容易在稍後選擇全盤放棄。甚至能為經濟利益做任何程度的妥協，捨棄庇護自己的王權都在所不惜。例如在公元前7世紀，他們出資贊助埃及第26王朝反抗亞述暴政，自己則屢屢需要靠賄賂手段來阻擋北方的幸梅里安部落入侵。公元前6世紀，又一度陷入同米底帝國的長期鏖戰，最後不得不靠第三方偓佺收場。

少數呂底亞軍事精英 通常以騎兵形象示人

與此同時，新興的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崛起，以極短的時間取代米底舊主。不明所以的呂底亞人又妄圖搞抄底操作，擴展自己的東部邊界，卻因核心軍力太弱而慘敗收場。隨即，境內的大部分城市選擇靜態觀望。任由首都薩迪斯遭入侵者圍困後占領，以及老國王的自焚身亡。好在新來的伊朗長官不熟悉本地情況，願意靠曾經的話事人替自己指點迷津，更希望用他們的經商天賦收取高額報酬。因此，呂底亞人便迎來一段需要逆來順受的轉化階段。

對波斯戰爭的失敗 讓呂底亞被迫降格為一個行省

由於忌憚部分公民群體的戰力，波斯統治者著手對薩迪斯城及周圍人口實施文化修正。不僅以法律條文杜絕習武行為，還要求新一代青年必須從小學會穿褲子，並以樂器操練替代集體活動中的訓練科目。於是，僅僅十多年時間，核心地帶的人口就展現出陰柔風氣。他們繼續享有極高的政治身份，收取價格不菲的商業租金，卻必須完全靠帝國派來的駐軍保護。以至於在公元前499年的伊奧尼亞大起義中，被少量希臘叛軍給輕易衝進城市搞破壞。

由於慘遭文化閹割 呂底亞人將全部精力用於經商

另一方面，還是有少數商業寡頭倖存，甚至利用帝國的政策發財致富。例如本文的主角披提歐斯，極有可能是生活在東部內陸區域的大商賈。他所在的地方本屬二線，在經濟和政治層面都依附於更靠大海的薩迪斯主城。直到波斯帝國完成征服，才被納入新建王家大道的輻射範圍。等於是仰仗行政命令，突然獲得一個過去不曾具備的樞紐地位，想不富裕起來都很困難。特別是那些居住鄉村的土地貴族後代，往往不受針對往日首都的文化禁令限制，得以繼續訓練騎馬、摔跤和其他作戰技能。在經營方面也較少受到限制，完全可以到哈呂斯河以東的城鎮開設分號。這在過去的呂底亞王國時代，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情。

波斯王家大道的建立 讓呂底亞內陸地區的貿易地位飆升

此外，披提歐斯本人也非常善於鑽營，不惜冒險搞風險很高的政治投機。公元前519年，他曾向趕往歐洲前線的大流士一世獻禮，奉上純金打造的筱懸木和葡萄樹。雖然已無史料記載他因此獲得了何種回報，但在幾十年後的波斯朝野中，依然有貴胄能清楚知曉其姓名履歷。可見這位呂底亞巨賈已成功打響個人名望，勢必在山高皇帝遠的安納托利亞高原享有更高話語權。或許那次偶然被記錄下來的投機行為，就是其徹底發跡的第一桶金。

在大流士遠征歐洲的戰爭中 披提歐斯就有主動奉獻

公元前481年，薛西斯的遠征希臘行動已箭在弦上。在運河開挖完成，跨海大橋工程也如火如荼開展的同時，主力軍開始沿王家大道向愛琴海邊移動。對披提歐斯而言，這無疑是他徹底飛黃騰達的利好機會。於是，不等波斯人踏足呂底亞境內，他已恭候在卡帕多西亞省的凱萊奈城。一旦得以拜見大王，就立即搬出自己向前任君主的供奉事跡。順便出錢款待全軍將士，並承諾會傾其所有的持續提供戰爭經費。

波斯帝國的最重要支付手段 每枚約0.3盎司的大流克金幣

披提歐斯的投機表演 讓薛西斯都有些動容

至此，這位先前還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商人，一躍成為波斯移動宮廷里的香餑餑。不但陪同遠征軍穿越呂底亞全境，還可能通過承包後勤業務，迅速將捐出去的財產以另一種方式回收。壞消息則是膝下5個兒子都被徵召，成為希羅多德筆下那些穿戴希臘重步兵裝備的異鄉人。或許能用馱馬代步，但終究需要在未來的戰場上直面殘酷命運。

披提歐斯的財產奉獻 讓波斯貴胄能在前線吃香喝辣

於是，披提歐斯與薛西斯之間的模範君商關係，在博斯普魯斯海峽邊出現嚴重裂痕。前者公開向大王請願，希望能赦免長子的參軍義務，以便幫年邁的自己打理家族產業。豈料話剛出口，就因赤裸裸表現出對戰局的擔憂而引得龍顏大怒。後者絲毫不顧及九五之尊的應有體面，對幾乎奉獻所有的老者破口大罵，並將先前欽定的「朋友」被重新定義為「卑劣奴隸」。

披提歐斯的公開請願 讓薛西斯勃然大怒

事已至此，這位呂底亞頂級富商的投機行為便以徹底失敗收場。薛西斯以先前的友誼為藉口，冠冕堂皇的免去他與4個繼續服役的兒子死刑。但卻唯獨不能放過長子，命人將其從頭到腳砍成兩半，分別丟棄在全軍必經道路的兩側予以血腥告誡。更為重要的是，曾許以7000金幣利息的借款也直接不了了之。披提歐斯的下場無疑是人財皆空，不僅丟掉了首富位置，還讓家族的未來蒙上陰影。考慮到稍後的戰爭進程，他的其他子嗣恐怕一樣是凶多吉少。

加入波斯軍隊的呂底亞士兵 在裝備上與希臘人類似

幾十年後，希羅多德開始編寫自己的不朽名著《歷史》，特意將披提歐斯的悽慘遭遇收錄其中。似乎就是要借其下場，道出伴君如伴虎的客觀真理，控訴波斯帝國的制度性暴政。畢竟，有類似經歷的商人不會只此一個，卻很難在充斥著王侯將相與暴走農民的史籍中留下些許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