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第25王朝：古典蘇丹歷史上的絕對高光時刻

古埃及壁畫上的努比亞奴隸形象

到了古埃及人重新掌權的新王國時期，落後的努比亞更沒有掙脫或反抗餘地，只能長期向對方提供金銀、寶石、獸皮、香料等珍貴物產。哪怕對方的帝國分崩離析，都還處於割據一方的王子統治下。埃及人專門在努比亞設立「南方總督」，也被稱為「國王的庫施王子」，可見這類首領的位高權重。古埃及人還會文藝作品和宣傳作品，把努比亞人貶低為和文明對立的」引弓之民「、山地居民或可憐的庫什人。其在壁畫上的形象總是乾癟瘦小，與身形魁梧的自己構成鮮明對比。

不過，當埃及人的新王國逐漸落幕，昔日被迫臣服的蠻族都開始覬覦尼羅河畔黑土地。在這樣的背景下，努比亞人開始了自己的黑命貴之路。

古代的努比亞人 就是埃及人的上游鄰居

黑皮膚王朝崛起

古埃及法老墓中的 努比亞弓箭手雕塑

在國王庫什塔的時代，努比亞人就開始對上埃及地區施加影響力。作為第一個留下大名的黑人國王，他受到邀請前往底比斯獲得」法老「稱號。反倒是埃及本部正處四分五裂狀態，僅僅在三角洲東部就有利比亞人建立的第22王朝和第23王朝並立。此外，在赫爾摩坡里斯也有一個獨立小國。至於西部三角洲地區，還有最強大的泰夫那克赫特勢力。

當時，泰夫那克赫特試圖重新統一整個埃及，應對虎視眈眈的黑人政權。他讓第22王朝和第23王朝成為自己的盟友，建立起下埃及的三角洲同盟。然後向上埃及地區進軍，很快就攻陷位置緊要的孟菲斯城。接著圍攻赫拉克利奧坡里斯，準備強迫原為努比亞人盟友的赫爾摩坡里斯轉投自己這邊。後者立即向皮耶求救，從而引發公元前730年的揮師北伐。努比亞軍隊自納巴塔出發，嚴重尼羅河主幹道前進，將埃及對手的軍隊摧毀。

正在猛攻埃及城市的努比亞弓箭手

隨後，這支黑皮膚大軍包圍孟菲斯，和加高城牆、屯滿食物的本地守衛展開了長期對峙。期間，有人建議製造攻城用的斜土坡，也有人建議拆卸桅杆建造攻城樓。但是皮耶不為所動，集中所有船隻向毗鄰河道的土牆發動猛攻，最後成功奪取城市控制權。至此，泰夫那克赫特的盟友都改弦更張，派代表到當地向這位國王表示歸順。皮耶也給祭祀僧侶們以充分尊重，將女兒貢獻給底比斯的阿蒙神廟，充當高級女祭司。他還在孟菲斯舉行了獻祭儀式，讓僧侶宣布自己為「上下埃及之王」。

為了紀念自己的征服埃及功績，皮耶國王下令雕刻一塊紀念勝利的石碑。在上面得意洋洋的寫道：我要讓北境嘗到我手指的味道，軍隊像洪水般的吞沒了這些城市。但陛下的心仍然感到不滿足，對於陛下的恐懼直達亞洲之境，每顆心承載著是對於他的懼怕！

正在接受埃及人朝拜的皮耶法老

而且和傳統的埃及統治者相比，第25王朝的法老選拔確實更加靈活。由於是靠軍事征服起家，努比亞王子們的軍事表現會影響到選拔前途。其次就是宗教因素，讓神權對王權有一定影響力。雖然也有長子繼承制，但他們概念里的長子不一定是嫡長子，也可以是前任國君兄弟的嫡長子。這種比較特殊的叔侄繼承模式，也是他們區別於其他埃及政權的重要象徵。最後，王子們會在相同的環境中被母后養大，並在同等條件下對比才能。與呆板、嚴格的埃及傳統相比，足以抵消庸人或幼主上位後的政治危機。

當然，皮耶國王的亞洲擴張計劃沒能獲得落實，因為他遇到了遠比自己強大的亞述帝國。雖然在公元前720年，埃及新朝發兵支持過巴勒斯坦和加沙兩地的起義，卻因薩爾貢二世的迅猛出擊而宣告失敗。

由於亞述帝國的強勢 第25王朝無法在亞洲地區擴大地盤

鞏固政權

25王朝的法老雕像 具有相當明顯的黑人特徵

由於人口較少，以及對埃及各地採取直接統治的成本過高，皮耶在勝利後不久便帶著努比亞軍隊回到納巴塔。結果引起下埃及的再度裂混亂局勢，以及泰夫那克赫特重新起兵建立的第24王朝。加上先前就存在的第22和23王朝，瞬間恢復了三足鼎立並立局面。

於是，皮耶的繼任者沙巴卡在公元前709年再次北伐、這次戰爭以統一上下埃及為目的，還不忘將泰夫那克赫特的繼承人包霍里斯一把火燒成枯骨。由於王朝故地在不便遙控的南方，努比亞人選擇遷都尼羅河中下游位置的孟菲斯，將這裡作為鬆散的二元王國的地理中心。不過，對於河流中上游的重鎮底比斯，他們還是會讓公主擔任阿蒙神之妻，打破埃及貴族對此類神聖職務的壟斷。同時，讓王子們和底比斯貴族聯姻，從而培植出更有身份象徵的王國精英。

正在神廟舉行祭祀的努比亞貴族婦女

在經濟上領域，努比亞人依靠對埃及的占領，迅速除從原來的半遊牧模式升級為精細耕作。為避免過分激化埃及本地人和黑皮膚移民的矛盾，沙巴卡盡力表現出較仁慈的一面，用為國家修水利工程和防洪堤的形式替代死刑。對自古就是典型水利帝國的埃及而言，這類措施無疑有著多重象徵價值。

在文化藝術方面，努比亞王朝的法老們會頭戴與以往不同的有雙蛇頭徽記。這象徵著對庫施和埃及的兩地宗主權，非常類似於後來東羅馬帝國的雙頭鷹標識。王冠本身也不再是古埃及傳統的藍冠，而代之以帽子狀的新款。不過，埃及的傳統官僚和神廟系統都得以保留，只是在具體細節上略有微調。比如最推崇的主神是納帕塔的阿蒙，體現了這個黑皮膚王朝的地方特色。沙巴卡還將一份莎草紙文書刻上石碑，也就是整合古埃及傳統的《孟菲斯神學》，其中也體現了努比亞人自身特色。當然，為彰顯自己的正統性，這些黑法老還是要撿起埃及本部對努比亞地區的」華夷之辨「，使用侮辱性修辭諷刺自己的南方親戚。

努比亞王朝的精英既強調自身特色 又不得不全盤融入埃及傳統

在外交領域，沙巴卡也曾支持過巴勒斯坦地區的反抗，但亞述帝國的戰爭重心還不在西線。所以和埃及的關係大和睦，讓對方還能從腓尼基或敘利亞進口雪松，寶石，香料等物產，維持對當地聯盟的控制。

隨後，塔哈爾卡繼承努比亞王朝正統。他繼續在尼羅河沿岸大興土木，修建各類宗教建築物，甚至命人到努比亞老家修建規模巨大的金字塔。由於埃及本土的森林資源匱乏，所以對控制西亞木材產地的慾望就逐步緊要起來，更為後來努比亞王朝的崩潰埋下伏筆。

僅僅幾代人時間 努比亞統治者就與過去的埃及法老無異

亞述來襲

努比亞王朝最終與亞述帝國走向戰場

隨著亞述帝國擊敗了其他的大國，這些西亞地區戰爭狂人開始將埃及列為頭號公敵。從公元前680年開始，國王埃塞爾哈東就不斷暴打與孟菲斯宮廷結盟的腓尼基城邦，最後占領整個巴勒斯坦沿海，清除了兩大強權之間的緩衝區。雖然塔哈卡爾援助猶大王國的末代君主希西家抵抗過辛那赫里布，卻還是被對方有條不紊的從所有外圍據點中逐出。

公元前674年，亞述軍隊終於將兵鋒對準埃及本土。但在穿越西奈半島時，因為缺乏經驗而遭伏擊潰敗。卡塔哈爾採用典型的埃及式的浮誇修辭，宣布自己是偉大疆土的保衛者、痛打外國人的勇士，並野心勃勃地組織全面反撲。

亞述重步兵與努比亞輕步兵的對戰

奈何沒過幾年，被他派去亞洲的軍隊就遇到亞述人的迎頭痛擊。因為當時的大部分努比亞士兵，只有非常簡陋的護陰襠，幾乎是赤裸著上身和敵人搏鬥。埃及士兵的裝備略強他們，能夠武裝簡單的亞麻甲和皮盾牌，但整體來看還是近戰能力比較羸弱。相比之下，亞述人的主力軍普遍身披鱗甲，頭戴尖頂鐵盔，還擁有包括輕重騎兵、戰車和各色步兵的完美配合。在如此之大的差距面前，雙方的戰鬥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在伊什庫普里，埃及人和亞述軍隊苦戰整整15天，最後被反推到首都附近。亞述國王埃塞爾哈東，甚至在近距離戰鬥中5次射中了卡哈塔爾本身。此時，後者才絕望意識到亞洲軍隊的鎧甲比自己精良許多，需要付出幾人的代價才打倒一個對手。哪怕是引以為傲的輕型戰車，也完全不是亞述重裝戰車的對手。最後，只能在重步兵方陣的掩護下逃命，任由殘暴的對手展開肆意屠殺。

大部分埃及士兵裝備簡陋 完全無法應對亞述人的攻擊

亞述人在攻入埃及都城後，還不忘得意洋洋的留下石碑記載：我用自己的武器擊敗並殺死了他們，在城市的廣場上他們的人頭成堆、屍體遍地。我在向阿述爾、馬杜克和沙瑪什神祈禱後就進入宮殿，看到他們的妻子和兒女們，膚色就和瀝青一樣黑......

此後，塔哈爾卡一路逃回自己的上游老家，在實際上結束了努比亞人的第25王朝統治。但亞述人只在北部留下部分駐軍，而自己扶持的傀儡根本無法幫助征服者平息各類叛亂。於是到在公元前669年，塔哈卡爾再度從南方歸來，將這些無能的對手逐個擊敗。奈何亞述帝國又兩度派兵抵達埃及，且每次都能將這位皮膚黝黑的法老打到體無完膚。

相比埃及和努比亞軍隊 亞述士兵的裝備無疑優良許多

返璞歸真

儘管堅持傳統 但失去埃及的法老只能蝸居努比亞

由於無力光復埃及，塔卡哈爾最後只能病死在庫什。他的繼承人坦沃塔瑪尼也曾試圖驅逐亞述殖民者，在公元前前664年從納帕塔誓師北伐。開始還真受到過」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待遇，並擊殺了盤踞孟菲斯的附庸小王尼科一世。

但後者的兒子普薩美提庫斯逃到亞洲，獲得強大宗主的軍事支持，以及來自卡里亞的希臘式僱傭兵支持。於是到第二年就捲土重來，將依然使用青銅武器和薄弱護具的努比亞人擊潰。雖然坦沃塔瑪尼始終獲得埃及地方領主支持，卻終究不能承受由科技差距所帶來的降維打擊。第25王朝的命運，也早在他父親的時代就宣告搶救失敗。

普薩美提庫斯 就是後來的第26王朝建立者

諷刺的是，當努比亞精英選擇徹底放棄，埃及本土卻在一系列風雲際會中獲得新生。由於亞述帝國爆發內戰，普薩美提庫斯得以在下游的三角洲地區建立穩固統治，儼然成為尼羅河流域的真正主人。最後還利用希臘僱傭兵驅逐了末代亞述駐軍，構建起歷史上的第26王朝，甚至反向恢復對上游領域的周期性攻擊。換言之，就是曾經的傀儡洗白成功，搖身一變為天命所歸的光復埃及英雄。

相比之下，回到庫什的努比亞人則徹底失去了機會和話語權。由先祖建在埃及的眾多紀念碑或雕刻，將會被反攻倒算的新朝給摧毀取締。自己則只能無奈的接受命運安排，經營日益受沙漠化侵蝕的安逸老家。他們將留下了更多小型金字塔建築，也算是以一種無聲的抗議方式，向後人彰顯自己曾統御全埃及的輝煌往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