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4年春,我和媳妇决定结束两地分居的生活,打算在西安城内租一间房子。媳妇当时在和平门外环城南路上的一家公司上班,单趟通勤得一个多小时,所以这次租房,我们商量以她公司为圆心辐射,方圆几公里范围内的房子都在我们的考虑之列。
但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也不认识任何了解这此地租房行情的熟人,像两个陌生的异乡人一,只能去那些房介中心窥探。
老城里的房介中心都是小小的一间屋子,夹杂在各种店铺间,门外竖一个大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房屋出租信息。走进去问询,店里常常没人或者只有一个懒散的人。如果遇到店里没人,你往往能在店外一处麻将场子上找到老板。
有天天刚黑,我和媳妇走进一家房介处。房子里灯光暗淡,异常安静。问了两声有人没,才见一个约莫五十来岁、个头很高的人从最里面的一张单人床上坐起来。他看了看我们,显得很不耐烦,好像我们的出现搅扰了他的美梦。我说:老板,我们想租房。他说:你们要租多大的?我说,四十平左右。
他坐到一张桌子前,舔舔食指,慢吞吞地翻开了一本厚厚的脏兮兮的大笔记本,找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一条信息说,你过来,看看。他指的这个房子有五十多平米,价格有1400多。我说,这个有点贵,还有没有其他的?老板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往后翻本子。房子里出奇的安静,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一个新顾客进店。我们又看了几条信息,都是不太满意的。
我和媳妇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了,老板却用生硬的语气连着声让我们坐下。最后,他翻到了一条好像符合我们需求的房子。老板抬起头来说,咋样,你们觉得行,咱这就过去看看,先交个二百吧。我和媳妇深感惊讶,这个房子对我们来说,还远没有到要去看的地步,竟然现在就要交钱,感觉很魔幻。看到我们无动于衷,老板像是生气了,大声问道:要不要么,嗯?他的表情从一开始就很严肃,这会更加冷若冰霜。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妹妹的电话。我走出房子,来到外面接电话。很快,媳妇也出来了,趁着这个机会,我们赶紧走了。
02
第二次去的是建国门内的一家中介,在这里我们找到了第一间租住的房子。
中介的老板是个中年妇女,热情大方,她免费带着我们前前后后看了三个房子,我们看上了第三个房子。
那是东十道巷的一个老小区,里面住的基本都是老头老太太,房屋的年龄跟人的年龄一样古老。房子在三楼,一进屋子,媳妇脸上就浮现了满意的神色,虽说里面很乱,但是家居用品一应俱全,对于我俩这样的“无产阶级”来说,是很具吸引力的。
那房子方方正正,带厨房和卫生间,主要是床很大,席梦思的床垫,软绵绵的,坐上去相当舒服。媳妇当时意见坚定,她说,我们就订这间房子了。根本不考虑我的意见。
看房的时候,房子的主人也跟着,他指着里面的零碎东西说,这需要你们收拾一下,还有这些书你们要,就留着,不要的话,就扔了算了。房东走后,中介女老板挤眉弄眼地对我们说,你们知道不,这房主是个大款,你看人家,根本不上班,好多房子在那租着呢。
这间房子一个月800块,押一付三,中介费当时给了有500块吧。总之,有了这间房子,我们算是在城里安顿下来了,我也变成了原来同事嘴里的城里人。
收拾房子的任务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移动家什,重新置放,还有擦洗各式用具,扔掉一批不用的东西。每次我把清理出的东西扔到楼下垃圾桶,先前扔掉的东西就已经不见了,很快我发现有两位老太太把我扔掉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拿回了家,她俩好像在竞争似的,动作都挺麻利。
房间里一个柜台上,放着一大束假桃花,花瓣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一段时间后我将它们扔掉了。不久,我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间房子只有东边能进阳光,总体来说,比较阴暗,总感觉霉味在空气中飘散。
扔掉桃枝后的一天晚上,媳妇开始做噩梦,梦见有人压在她身上,她怎么都醒不过来。没过多久,我在梦中同样见到一个人,看不清嘴脸,穿着大黑棉褂,死死地压着我,我极力扭动身体,但都无济于事。这下子,我和媳妇才知道这个房子不干净。在媳妇的指导下,我马上弄来一截桃木,吊在门里面的把手上。
住到这个房子里没多久,媳妇就有了身孕。从此,厨房成了我的主战场。在这间厨房里,我学会了之前从来也没尝试过的高端饭菜,比如炒肉、酸菜鱼,也成了附近那个紧挨城墙的菜市场的常客。
在这间房子住了不到半年,我和媳妇也愈来愈想换一件更大房子,孩子就要出生了,父母肯定要过来照看,在这么逼仄的一个小房子里,怎么腾挪呢?于是,在秋天来临之际,我们又开始跑中介了。
03
一天,我在隔壁小区门口的一根电线杆上,发现了一条房屋出租广告。纸上写着:房子50平米,内设齐全,拎包入住,房价详谈。我马上拨通了广告上留下的电话,一个女人在电话那头警觉地问是谁住,又问是做生意的么?我说我们都是上班族,她好像才放了心,让我等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带我去看房子。
我叫来媳妇等着,过了一会儿,一个约莫六十出头的老太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是房东的姑姑,就在小区里住着。在她的带领下,我们爬上五楼,走进一间门朝北,卧室朝南的房子。
房内有两个小卧室,客厅是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都比之前房子宽展了很多。房子里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空间显得丰裕。采光是绝对的一大优势,我都能想象到在冬季,温暖的阳光从南边窗户洒进来,整间屋子是多么的温馨可爱。房东要价每月1200 。
我对这间房子很满意,可媳妇觉得不行,她说那两间卧室都太小,住着憋屈,而且其中一间里只有一张床垫,那怎么能算个床呢?我们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媳妇要求再看看。
那天下午,我们又走进了一家房屋中介。这个中介就在附近小区楼下的一排店铺里,女老板挺专业的,给我们介绍了很多地方,带着我们看了好多房子。然而,数据里的房子都是抽象的,真正的房子是要走进去感受的。那些漂亮的介绍往往和实际情况形成了极大的落差,让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天一直看到晚上,一无所获,这个月马上满了,如果没有找到新的地方,下个月再住,无论住几天,都得交满月的钱,这是我们和现在房东商定好的。到了第二天,媳妇的意见有所松动,她也知道想找到一个完全钟她意的房子是不可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正好那位中介女老板打电话说,有一个房子很适合,让我们过去看。我一听信息,就知道,她说的就是我们之前看的那个五楼的房子。我想了想,决定让中介老板娘带着我们过去,起码有个保障,左右不过多花点钱。但至于具体找中介能有哪些保障,我自己其实也是稀里糊涂。
在中介女老板和房东姑姑的带领下,我们又一次爬上五楼,再一次看了这个让我满意而媳妇不满意的房子。但媳妇显然比上一次情绪好多了,她觉得房子真是亮堂。
女老板看我们基本没啥悬念了,就先下楼去了。房东姑姑带着我们看完,还问我,你不是有我侄女的手机么?为啥不再打呢?为啥还找中介呢?我笑了笑,无话可答。老太以略带斥责的口吻说,你俩啊,怎么这么瓷实呢?哎呀,瓷实地很。
我知道这老城里人所说的瓷实,就是我们那里说的瓷锤,是说人头脑不灵光,愚蠢之意味。但我们真也不好说啥,算了,就这样吧。
之后我们就在楼下的中介处,和房东夫妇签订了一年的租借合同,并付给了中介六百块钱的费用。后来我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不是因为这位女老板先天带着我们看了大半天的房子,一点收成都没有,我的内心对她的劳动有所补偿的一种心理反应?说不清,也许我真的很瓷实吧。
我们在这间房子里整整住了一年七个月。在这一年里,我们从两个人变成了三口之家。
04
2016年3月,春年花开,我们在城外买的新房子已经做好准备,可以搬进去住了。
其实我是舍不得这个老房子的,虽然没有电视,夜里还要忍受马路上呼啸车声的困扰,夏天要在早上出门前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然西晒会让房子成了焖锅,但这些都不成为问题,单单阳光总能把屋子照亮照暖,这一点就让我很留恋。
最终当我坐上了搬家公司的大货车,汽车穿城而出,绕过大街小巷,奔赴那个叫做新家的地方之时,一种莫名的慌张夹杂着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在我心头油然而起。
搬家总是艰辛的,我们携带的零碎东西让搬家的师傅都连连摇头。当我们把一包包物件全部搬进新房之时,我已经累得再也不愿意多走一步路了。但是媳妇这时候成了一只上足了发条的玩具蛤蟆,她思维清晰、精力充沛,该摆的摆,该擦的擦,指挥派遣着我干这干那,展现出了一个家庭主妇的潜力。
媳妇之前根本不这样,如果没有动力,她只会躺在一边,现在终于拥有了一套自己可以做主的房子,对于她来说,或许再怎么勤快,也都不为过吧。只有租过房子的人,才能真正体会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是多么让人踏实和幸福。
作者:鼠爸
西安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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