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培龙
一、天凉好个秋
一阵秋风吹走了恼人的燠热,一片落叶飘去了夏日的浮躁,一抹桂香沉静了飘忽的灵魂。秋,伟大的秋,美好而萧瑟,丰硕而无情,诗意而冷酷。秋,使人凄凉而又让人振奋,让人痛恨又令人陶醉,令人费解又让文人着迷。汉代《古歌》写道:“秋风萧萧愁煞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汉武帝刘彻《秋风辞》说:“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魏文帝曹丕《雁歌行》写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秋风是那样的悲凉令人心伤;而大诗人刘禹锡《秋词》写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伟人毛泽东《浪淘沙•北戴河》中写道:“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秋风又是那样的令人激情与豪迈。时序的轮回,人生的逆旅,我不知道2019年的秋风到底是吹来了心伤还是吹来了神爽!
一日清晨,我一如往常,到柘皋中学校园晨练。走过熟悉的大门,校园里静的出奇,既无人迹亦无声音,静的让人仿佛走进了洪荒。昔日的繁忙不见了,昔日的喧闹不闻了,真是出奇的怪,好像连鸟都感到了寂寞似的,也躲到别处去了。虽不闻鸟语,但今日园中的花却好像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尽情地挥洒自我。“浓香最无著处”的桂花可不是“为有暗香来”的低调,而是热情奔放,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桂香的醉人是如此的摄魂攫魄,尤其是在这一无尘嚣静谧的清晨。路边花坛里的韭菜兰,那小白花开的烂漫,好像漫天繁星的天幕掉落了一块到花坛里。大美学家王国说:“‘红杏枝头春意闹’一“闹”字卓绝千古。”我实在不明白此时此刻花坛里韭菜兰的小白花居然在秋天里却还是如此的欢闹!而这种“欢闹”是我走进柘中35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繁盛的景象!也不知道这满地的“繁星”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今年“欢闹”,难道它们是“怕应羞见刘郎才气”才选择人去楼空的时候而大事“欢闹”呢?还是它们酷爱清静而悠然地孤芳自赏呢?看到这一地“繁星”,我忽然觉得:惋惜之中有大美,失意之中有惊喜,逝去之后留壮阔!
二、人去楼空
进入柘皋中学大门是一条宽阔而笔直的柏油路,这是学校唯一的主路。这条路长约120米,宽约14米,路端就是柘中唯一的教学楼——桃李楼。而就在路和教学楼前广场相接处,矗立着一棵棠梨树,这棵棠梨树是柘皋中学自建立以来唯一留存的见证物。它是学校历史的见证,与它相处过的学子们有的成了海外奇才,有的成了政府官员,有的成了商界精英,有的成了企业巨头……,倘若有朝一日这些风光无限的学子们衣锦还乡时,它还能为他们提供一些亲切而美好的回忆!
我曾于2016年10月28日在《散文网》发表一篇写这棵棠梨树的文章,题目就叫《一棵棠梨树》,下面是该文中的一段:
清晨,它迎来莘莘学子,凝听他们琅琅的书声,夜晚,它伴着灯光,静静地陪着学子们苦思冥想;春天,它吐露芬芳,夏天,它擎盖遮阳,秋天,它落叶飞扬,冬天,它伴雪舞蹈;上学,它默默地迎接我们,放学,它默默地为我们送别。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寒来暑往,它毫无怨言、毫不动摇,始终默默地站在那里,陪伴着学子,注视着校园,它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在那里默默地沉思着、眺望着。每次,我走过它的身旁,都带着崇敬的心情看看它,我想这位慈祥的“老人”,他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什么沉思着什么呢?也许是在注视岁月的流逝思考人世的沧桑吧!
去年我的同事巢湖著名作家孙远刚老师也就此棠梨树写了一篇散文发表在《巢湖晨刊》上。棠梨树是柘中的“活化石”,是柘中最后的留守,是柘中人感情的纽带,是柘中人灵魂的归宿!
这条柏油路南北走向,几将柘中分成两半。一进大门的右手,紧靠围墙的上世纪80年代是一排平房,由西向东第一间是校传达室,紧连的是秦新云老师和张崇智老师的住家,后面依次是保管室,叶春潮老师住家,会计室,教导处,鲁圣俊、郑万英、黄进益、刘树刚老师的住家;90年代,这一排平房变成两层的行政楼。而这栋行政楼是柘中乃至全国的一个建筑“奇迹”,建好的那一天,它就是D级危房,原因是一楼的阶梯教室横跨梁不达标;两年前,这栋楼被拆除变成了停车场。再往北,80年代依次是操场,大礼堂(80年代中期拆除,建成教学楼),开水炉、食堂,实验中心,现在均是花坛了。
一进大门,柏油路的左手,80年代是三排青砖黛瓦的平房教室,2005年被拆除,现在变成花坛广场,花坛广场西边是康龄图书馆(美籍华人王家堂捐款建筑,以其母名命名,2018年改为行政楼。)与图书馆并连的是食堂。
花坛广场北是一栋四层学生宿舍楼,这栋宿舍楼在柘中的历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它的建筑是柘中走向分裂和衰落的开始。这栋楼建于上世纪90年代末,当时学校领导是:校长陈富贵,副校长张林山、叶春潮、龚世平。在这栋楼的选址上陈校长主张选址就是现在的位置;而叶校长主张这栋宿舍楼的位置应建一栋教学大楼,宿舍楼应当建到学校最后,即现在的教学楼的位置,当时是三排破旧的平房(教师宿舍)。为此选址,甚至在全员会上搞过一次“全民公投”,公投的结果也是莫衷一是。方案报市教育局,局领导也是不赞成宿舍楼建在现在的位置。最后还是建在现在的位置。这件事直接导致了学校的严重分裂和滑坡。
宿舍楼后,教学楼以西是柘中的运动场。这个运动场就是在原来的大操场位置,2004年创建市级示范学校时,向外征了20亩地,把跑道200米扩展成300米,在2006年的大建设中,建成现在样子的运动场,两年前改造成塑胶运动场。运动场南侧是2006年又建了一栋宿舍楼,这栋楼曾作为男生宿舍和行政办公合用楼。
三、跋涉足迹(此内容来自柘皋中学校史)
1956年,芜湖专署和巢县县政府报省教育厅批准在古镇柘皋办一所三年制十二个班初级中学,定名“巢县柘皋初级中学”(一度名曰:巢县第二初级中学)。
1956年8月初,县文教科调派赵日晔、黄汉钦、沐正心、刘长松和童忠雨等筹建柘皋初级中学,并同时指定巢县初级中学先行代招初一新生四个班242人,生源除本县外,远及无为、和县、含山、肥东等地。
9月,原定月初开学,因筹备工作未就绪而推迟。9月20日,学校正式开学,从而揭开了柘皋教育历史上新的一页。当时新教室尚未建成,学生分别在柘小、西街(人称“李家大屋”)两处临时教室上课。10月、11月,周平、许云涛等人先后调入,学校第一任领导班子组成:校长许云涛(兼文卫党支部书记)、副校长周平、教导主任吴正法、总务主任赵日晔,团支部书记沐正心。
1958年4月柘初与柘小、文化站、医院等单位合成文卫组(组长吴正法,副组长沐正心),参加肃反学习。5月下旬,一名职员含冤投井自杀,6名教职工分别被逮捕判刑。8月,招初一新生四个班。至此,柘初三年制初中12个班级编制的格局形成。
1963年10月,学校围墙筑成,200米跑道的操场形成。全县中学生田径运动会在柘初举行。根据学校的条件,县确定柘初为农村唯一一所三年全日制中学,其他一律为改制中学。
1966年8月,“文革工作组”撤离,学校成立了文革筹委会:主任汪汉良,副主任胡学姐(学生),委员黄进益。筹委会在学校党支部(书记方子平)领导下,开展“文革”运动。其间,扫“四旧”之风甚盛,教职员工私人藏书损失惨重。8月下旬,学校图书馆万册藏书及大批报刊被造反派抢卖一空,人称“八·二三”事件。
1971年春,柘初正式招收高一新生,学制两年,同时学校改名为:巢县柘皋中学。
1983年,经省教育厅批准,柘皋中学成为改制完全中学。秋季招收高一新生,学制三年,招生范围为柘黄两区。 1984年,随县改市,易校名为:巢湖市柘皋中学。
2019年8月,柘皋中学116名教职工,180多名学生,全部分流,柘皋不复存在,走入历史。
四、逝去的必然
柘皋中学的走失,有人高兴,有人失落;有人不解,有人惋惜;有人庆幸,有人悲凉……无论怎样的感觉,无论怎样的认识,它走入历史已是现实!作为走失的经历者和见证者,我个人觉得柘皋中学的走失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在这种“历史的必然”之中,人为因素大于社会发展的客观因素,讲的难听一点就是“人祸大于天灾”。
至于客观因素,农村完中面临的困难是一样的:城镇化发展,人口向城市转移,农村生源减少;优秀教师向城市集中,城市教育资源优势,人民群众追求更好的教育;政府对城市教育的倾斜等等,这些都注定农村高中教育的削弱和萎缩。农村高中教育走向式微的趋势是必然的。当然在这式微的大趋势下,如果学校自身的发展不走弯路、不发生大的波折,那么衰落的速度要慢的多。而柘皋中学恰好相反,在这种衰落的大趋势下,自身发展不是减缓衰落,而是加速死亡。这个过程让人无奈、让人痛心、让人反思。当然导致这个过程的因素很多,而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校长的任用。学校实行的是校长负责制,无法想象学校有什么工作得不到校长的允许而开展的,无法想象学校有什么制度违背校长的意指而能存在和运转下去的,无法想象校长的更迭而学校工作不受影响的,无法想象校长对整个学校制度运行和管理工作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跟柘皋中学开个玩笑,偏偏让柘皋中学的校长们具有奇葩的特殊性:1、流动快,2、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流动快是指柘中校长更换快,从1990年到2019年,29年时间柘中换了9任校长,其中有4任校长只任职一年,任职一年的校长他连教职工还没认全就调走了。
外来和尚会念经是指,在这9任校长中有8任是从外单位调入柘中的,最后一任虽然是柘中成长起来的,可惜就任职一年学校就被分流了。
作为一位经历者,我觉得这些校长对柘中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钱凤超 1985年4月由峏山乡党委书记调入柘中任副校长,在此之前完全是行政工作。1990年8月任柘中校长,见人都好,教学质量下降。在全员会上钱校长说:“学校高考不理想,责任是我的。”
陈富贵 1991年8月调入柘中任副校长,之前是分路初级中学校长,1993-2000任柘皋中学校长。陈校长是我在柘中35年中经历的最认真的校长,柘中也是在陈校长任职期间发展到最高峰,在校学生数达到2000人;柘中制度建设最全面,制度执行最严格,学校的社会声誉最好。但是陈校长执行制度最严格,结果也是我所知在柘中历史上遇到的最尴尬的校长……
刘贤情 2000年9月由柘皋镇教办主任调入柘中任校长,他对高中教育确实不熟悉,对学校教育教学管理过于行政化……。2002年,柘中因高考成绩名列农村完中前茅而受到市委市政府通令嘉奖,奖金两万元;2004年柘中高考就是农村完中的倒数……
蔡玉平 2004年9月-2005年8月,由烔炀中学副校长调任柘皋中学校长。蔡校长是个本分的校长,个人人品高,管理学校能力不强。
何先山 2005年8月-2007年8月,由巢湖市教育局副局长兼任柘中校长,他兼任柘中校长两年时间内,柘中所有的旧教室全部拆完。从大门到校内道路,从花坛到小广场,从宿舍到大运动场,校园全面建设,整天机声隆隆,经常挑灯连夜施工。……学校具体事务由程海林副校长(临近退休,原烔炀中学教导主任),郭晓波副校长(体育教师,原烔炀中学团委副书记)落实。
何局兼任柘中校长第一次全员会语录:(略)
某次全员会一趣事:教导处根据教学检查,有两位高三教师未按学校要求书写教案,何局火冒三丈,责令两位教师站起来,那位未书写的男教师像个小学生一样,立刻站了起来;而另一位平时工作很认真的一位女教师,把更多的内容写在复习资料上,她拒绝站起来,反问:“为什么要站起来?”何局长……面对全体教职工说了句:“那我管理工作没做好,我站起来。”说着就站了一下。事后,教职工们都认为这位女教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汪学龙 2007年8月——2012年8月,由黄山中学调任柘皋中学校长……
方军 2012年8月-2016 年10月 由黄山中学调入柘皋中学……是个细致的人,学校购物多亲力亲为。
傅成鹏 2016年10月至2018年2月由黄山中学调任柘皋中学校长。傅校长敬业,工作踏实,管理内行。
杜兵 2018 年2月-2019年8月(柘中分流),杜校长是自1990年以来唯一一位从柘中本校成长起来的校长。
今天,我回忆这个过程,只是一种历史的反思,没有对错,但有教训;没有个人恩怨,只是本人的片面思考(如有不当,谨请包涵。);历史就是历史,现实就是现实,不能因为现实而否定历史,也不能因为现实而罔顾历史。我曾想过:如果把柘中这30年的际遇放到任何一所学校,哪怕是合肥一中,甚至北京四中,也是会走向衰落的。
明代著名文学家杨慎在《廿一史弹词》第三段说秦汉开场词《临江仙》写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柘中已成为过去,作为曾经的柘中人,我的生活已经翻过了这一页,现在也已开启了新的篇章,已是云淡风轻见未来了。人生的路上,忽然遇到了宋代伟大的豪放派词人苏轼的“三月七日,沙湖道”,《定风波》的感觉真好: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