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社会上有一种很强烈的倡议,要求把教师节改成孔子的诞辰日。对此,我是坚决反对的,理由是,现代的学术与教育内容与孔子的思想,与儒家思想在根本上是截然相反的。如果不对现代学术和教育系统做一个彻底的变革,直接把孔子的诞辰设成教师节,让孔子为现代的学术和教育代言,那将是对孔子的大不敬,是孔子之耻。
“义利之辨”是儒家的轴心。“义利”关系是“心物关系”,也是“体用关系”。
儒家以“义”为心、为体,以“利”为物、为用。主张在“义”前提下去求“利”,《周易系辞》说:“利者,义之和也”。主张以义为人之主体,以利为人之工具。重义轻利、舍利取义,坚决反对“唯利主义”、“唯用主义”、“唯物主义”。
《论语》记录了很多孔子对义利的讨论。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君子处之于天下,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孟子对义利之辩则有更进一步地解释。最著名者当如《鱼我所欲也》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为什么说“义利关系”也是“心物关系”?义是心,利是物?因为义不是外在的教条、规定,而是内在与人心的基本属性,是人心的内在属性。遵守义,并非服从遵从外在的规定,而是遵循自己的内心。这就是孔子所说的“义内”。
利则相反,是属于人心之外的东西,人心之外的东西就是物。脱离本心、违背本心而逐利,就是盲从、迷信外在的东西,就是逐物。
“义利之辩”的实质,实在强调人的绝对的独立和自由。人的本质在心,人的绝对独立和自由,就是心的绝对独立和自由。心的绝对独立和自由,就是让心不受制于物。
我将这种独立和自由称之为“心性独立”、“心性自由”。 唯有“心性独立”才是人的真独立,唯有“心性自由”,才是人的真自由。这就是孔子说的“从心而欲”,《中庸》说的“率性”,完全去顺应自己的心性。
从这个意义说,儒家学说就是教人去实现真独立和真自由的学问。
但是,中国现代的学术和教育,是一种与儒家在根本上相反的学术和教育。这种学术和教育系统是在新文化运动时期从日本引入的,是“脱中入西” 的,“脱儒入西”的,即在彻底否定孔子,甚至恶毒辱骂孔子的基础上,而引入西方的学术和教育。
最先否定辱骂儒家和孔子的,是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学者。明治维新的基本原则是“脱亚入欧”,实际就是“脱中入欧”、“脱儒入欧”。他们认为,日本此前1000多年来所学习的来自中国的儒家文化,是阻碍日本学习西方的绊脚石。
甲午战争惨败给日本之后,中国开始掀起一股强烈的日本崇拜,大批年轻人涌入日本去留学。但是等他们他们是什么样的日本文化呢?正是是“脱儒入欧”文化,在否定和辱骂儒家的基础上,进行全盘西化。
当这些年轻中国留学生学成归国后,便将这种“脱儒入欧”文化搬运到中国,不过换了一个马甲叫“新文化”。
于是,新文化运动的“思想领袖”们,开始一边否定和辱骂孔子,一边着手全盘引入西方的学术和教育系统。陈独秀的《新青年》,一边高喊打倒孔家店,一边全力欢迎“德先生”、“赛先生”。事实上,教育系统引入的更早。辛亥之后,南京临时政府一经成立,其教育总长蔡元培就宣布废止读经。
为什么说新引入的西方之学术和教育是和儒家在根本上相反的,是与孔子背道而驰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西方的学术和文化中,是,没有独立的义的概念,当然也就没有独立的心的概念,没有独立的体的概念。
概而言之,西方学术是无义、无心、无体的,而只有利、只有物、只有用。西学是无义之学、无心之学、无体之学,而是唯利主义的、唯物主义的、唯用主义的。
这就导致,在西方学术中,作为主体的人是缺位的,默认人只能是一个服从者,服从于客观世界、服从于客观规律,服从于科学真理、服从于民主制度、服从于法律。
西学的核心是科学。“科学”是日本人的翻译,抓住了其分科的特征。所谓的分科,就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任何领域,都可以独立出来,然后研究其中所存在的科学规律,然后让人去服从。理论上说,科学的种类有无数个。
现代的科学,实际上非常类似于多神教。多神教其实也可以翻译成“科神教”,因为它也是按社会生活中不同领域来分类分科的,每一类、每一科都由一位神来负责。然后人要想在这个领域做的好,就需要去崇拜这个神。象科学一样,理论上,多神教的神也有无数个。
在西方立场看,有宗教到科学,是一种根本性的进步,科学与宗教存在本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但是在中国的立场看,科学与宗教并无本质区别,因为都是无义、无心、无体的。总之都没有意识到人的绝对的主体性,没有意识到人的绝对独立和绝对自由。
现代西方也将独立和自由,但是,他们的独立自由,不是心性层面的,不是基于心性的,而是基于物的,或者权力,或者财富。是一种权力自由、财务自由。这样自由就是有条件的,而非无条件的,就是依附于物的。这些物恰恰对自由构成限制。权力自由一定依附于一个权力认定机构,财务自由一定依附财富的获得和拥有。没有这样一个机构,没有财富,人将是不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