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城之术:类型学家和识路人

2023-01-13     松果生活

原标题:穿城之术:类型学家和识路人

题图来源:Taryn Elliott

这是唐克扬“城市穿行”系列文章的第二篇推送。在正式开启对三座城市纽约、罗马和西安的穿行之前,让我们先了解一下关于穿行的方法论。面对城市空间,身为建筑师固然可以“类型学”的方式来概括归纳出不同的穿行可能,但对于真正的穿行者来说,他们的漫步经验却很难被设计出来。这就好比设计师规划出了横平竖直的街道,而行人却偏爱抄小道、走“斜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这大概才是漫步的趣味。

文 | 唐克扬

你的行走原则

是什么?

建筑师是如何以自己的方式穿行于城市之中的?生物学的前沿研究证明,原本没有哪一种动物物种天生是“路痴”,只是,“识途”的能力也并不就是北京人所爱夸耀的那样,只需简单地区分“东西南北”的——这种矩形网格形成的“四面八方”,恰好只是人所发明的空间秩序,并非生物体“内含”的认路功能。有意思的是,对于小鼠认路能力的研究证明,它同样需要把生命体赖以辨别目标的“感受野”抽象为更复杂的几何形, 最终,并没有得到一个只是体认“东西南北”的“魔方”,而是浮现了让你走上“斜路”的六边形——宇宙间能量最稳定,最有“效率”的形式。

北京城中心方方正正的规划格局

视觉中国

人们用脚投票做出了类似的选择:走最短的路。“长安大道连狭斜”,在自然演进的城市里,经常有斜向路,不都是横平竖直。很久以来,在我家小区门口,草地一角上都长不出什么草。设计师原来显然规划的直角路网,可是行人都偏爱抄小道,这样就切出了一个类似巴塞罗那城市路口那样的45度斜角。19世纪新古典主义规划的城市平面中更是有很多放射形的道路——我们很容易理解,让行人总是走直线网格其实很不“人道”。

可是,上面所说的六边形街廓在现实城市的街路规划中也极少出现,邻近街心也不大有锐角形的房屋了。原因之一,是这样形成的建筑平面很难安置内部空间,餐馆对着街心的那个座位当然受就餐者欢迎,从斜角的人行道上横切走过,也比90度角拐弯更有风趣。可是,没有多少家具可以放到相邻的空间里去,建筑内部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折线很难布置房间——你看到的大部分建筑,就和城市土地一样,都还得是方格子。

巴塞罗那街口的建筑面向街角形成45度切角

Alexey Komissarov

“整齐”和“效率”大部分时候是同义词,但是为了人间管理的“整齐”,有时也会抵消生物体出于本能的“效率”,城市规划和抄近路往往是矛盾的,运动中的快感又和建筑室内的静观不太一致。古往今来的城市,除了偶然遵循人类下意识的行走原则之外,大多数时候,实则有着很多违反我们天性的东西。

这种与生俱来的的逆反导致了“人”和外部环境的冲突,人造系统和生物直觉不得不重新互相适应。普通人一般都有自己认路的办法,比如先走大路、再走小路,比如“迷宫认路原理”,也就是永远沿着一侧的人行道,尽量向同一个方向拐弯,你就有可能走回到最初的出发点。

以“类型学”

来看待城市

与一般人的想象相反,就算是受过训练的建筑师也不一定都有很好的方向感,但他有自己的工具优势,可以使得他俯瞰普通人不易理解的空间,深入到抽象的城市“结构”的层面,从而在自己的头脑中建立起一套自带的“GPS”。

建筑师并不是城市的全知全能者。不过,他愿意的话,他至少可以把他所预设的,和“穿行者”的实际感受相比较。“穿行者”必然是对城市最终的面目了然、入心的那个人,他看到的是实际的画面,而不是上帝视角的规划图,经历的是城市的一部分和另外一部分组成的序列,而不是同时获知的全体。 当个人面对集体时,城市漫步的趣味总是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墨西哥城中心拥有辐射状的城市肌理

Google Earth

一种最常见的理解空间的建筑工具,是把城市看成物体,看成静态对象,或者一所大一点的房子。 说到建筑师常说的“类型学”(typology),它是从一般空间形式的创生开始,力图概括理论上城市化生不尽的可能,是归纳法,寻求“不变之变”。例如,一个大院容纳的街区本是内向的,四条大道构成了外围不可逾越的边界,用建筑师熟悉的语言把它简化成正方形,可以在里面模拟出各种“穿行”的冲动,可以互相比照。

可以看到,随着边界的软硬开闭不同,“类型”自身必然有所分化,“穿行”在不同的起点终点之间,追随不同的轨迹。即使如此简单、相似的前提也会有不同的行走策略,让简单的城市变得复杂;更有甚者,随着城市历史的展开,假如以上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内部演化,不是单一类型同类形变的叠加,而是一种积极的、主动的追求丰富性的策略,城市的类型学就成了变形学(morphology),可能是让城市内部结构常态变化的原则,是“可控的变化”。

巴西利亚三权广场以汽车通行为主体

Expedia

是什么的冲动让人们改变了现存的秩序?或者反过来,说说另一种也广泛存在的情况。 即使是不同的城市模型,有时候,人们也会渴望得到始终如一的行动的指南,或者说,另一些人喜欢从变化中求得不变。后者就像大多数现代城市,基于实用追求效率,导致了各个中国城市的奥林匹克核心区,巴西利亚三权广场,哈萨克斯坦新首都阿斯塔纳等等,它们的规划都是简单相似的。这些富于纪念性的“面子”空间,是以汽车而不是人行为主体,这样构建出来的道路不需要漫步指南,你得有辆车,至多,再带上有GPS功能的手机。

这些城市空间尽管面貌大不相同,组织原则彼此只有细微的区别——在其中,大道按照顺序层级和最近原则次第连接,小街基本没有,或者并不重要。不用说,基于六边形的找路原型也丧失了意义,对于坐上汽车找路——未来甚至汽车也是自动驾驶——的人而言,“穿行”不再必要,事实上也没有可能了。

“穿行”中的意外

但类型学的简单图解(diagram)并不能独自解释城市的问题,尤其是那些层出不穷的“例外”——还得再说一遍城市学家口中的金句,建筑理论家亚历山大(Christopher Alexander,1936-2022)说过的老话: 城市不仅是一棵树(The city is NOT a tree)。城市也许需要某种形态的语言才能趋于清晰,但这种形态语言清晰了之后就不免简化,而后僵化。一旦它变成定则,并且可以像商业街的开发那样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舞台预设了剧情,后果往往是很乏味的,就像配套电影的数字游戏里的人物,往往不如原演生动——这样的城市甚至还不如一棵树,因为树也远没有那么简单。

托斯卡纳风情的成都麓山小镇

成都麓镇

“穿行”并不止于人为设计出来的一种空间使用方式——不,不同的漫步经验其实很难被“设计”,被模仿。中国城市开发中简单山寨出来的“托斯卡纳小镇”们因此注定要失望了。

比如,真的把一个正方形的街区一分为二,区分主次街道,这是否就复制出了一个利于“闲游”的环境,一种个人化的行为方式的载体?不,这还只是一条平行于原有街道的小街而已,它还是遵循着原有的设定,试图一根筋地去理解“规划出的城市”的逻辑。往往,我们不会去仔细分辨哪一座宅院是在何时,为什么,向街开了门,不去了解为何如此狭窄的通道还有人出入,是原来居住结构的原因;更不用说,千百年来沉淀下来的建筑立面尺度,原本就是三维上建筑形式适应生活方式的结果,不可能随意放大缩小,或者替换成不同的内容。忽略了这些问题,这些人为设定的空间变化依然是彼此雷同的,不过是千百条有宽有窄的购物街的模样——试问,在成都,遭到重度商业开发的“宽窄巷子”,你真的能分清楚它是哪儿宽,哪儿窄?

遭到重度商业开发的宽窄巷子

宽窄巷子

碰巧,我工作室的logo,也是在“戏说”穿城而过的类型学, 但它和以上简单分化的类型学逻辑略微不同,旨在说明意外“穿行”和如约“穿过”的不同:“对角线”搅乱了原有需要“绕行”的空间的次序和体验。两个新的三角形,把正方形强调的“周边”转变为“贯穿线”,明确的“四面八方”产生了短接的可能,穿越者既“入乎其内”(认识了正方形内部各一半的容积),又转而“出乎其外”(遵循着动态和快捷的意向)。

“穿行”并不是摧毁了熟悉的空间,不过是重新阐释了它,自内而外地改变了这个象征“街区”的意义。

两种视角:

感性的vs.科学的

尽管有这样的例子,建筑师只用线条创造出的类型学语言还是太过抽象了。它只具备一般性的形式策略,却缺乏可以感受的活生生的细节。如果不是附加很多说明,大多数人都很难理解其中的区别所在—— 毕竟,这样纸面上的“穿行”,和山寨的托斯卡纳小镇一样,忽略了时间的因素,也省去了附着在城市形式上的本地文化。

一种视角是全然主观的。因为是视觉主导的,它往往以艺术的面貌出现。“新城市主义”的名家克里尔(Rob Krier)观察到,计算机制图可以轻而易举地绘制出复杂空间的视图,以前建筑系学生耗费一天功夫才能搞定,却不易传递出实际城市空间的质感和亲和力。他的“效果图”因此不是在极尽模拟象形的能事,更多是一种复现三维认知的艺术化图解。他手绘的图的正中,往往是一条路,经过了夸张的视角中显示的城市远景,不是如现代主义所期待的那样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而是有一个向内的“终结”:被放射性道路或清晰的围合界定的,是城镇中心广场、市场、公园或是市政大厅,导向的是克里尔欣赏的传统城市温馨、宜人的“视觉品质”。

克里尔在2006年手绘的荷兰阿尔梅勒街景

Rob Krier

不仅城市的面貌本身是一幅画——“如画”(我们经常会碰到这个词),而且连带描绘城市面貌的画图也变得重要了,倒过来催发出了一些蓄意按照“如画”风格设计的建筑——其实,老派的克里尔看不上的计算机效果图也算“画”,而且已经成为主流。十年前讲这些,可能还有些费解,现在只要看看满大街讲求“颜值”的店铺,看看销售家装材料的大店如何在意网红立面,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只是,在提出《依据艺术原则建设城市》的时候,奥地利建筑师西特(Camillo Sitte,1843-1903)希望实际建筑和“画”能相互发明,在当代数字设计的条件下并不一定都能兑现。细节是足够细节了,感性也未尝不感性(克里尔那时的电脑还不够“先进”),但是它们还不见得能凝聚成一个有意义的整体。

西特在1889年绘制的德国布雷斯劳市政府

Camillo Sitte

过去的城市,是日积月累演化成这种错落有致的关系的,就像大量的街头美食是各自琢磨,经过食客选择的结果。 如今,城市形象的来源变得越来越单一化了,因为它们的材料、工艺甚至设计师都仰一个系统供给,只有组合方式为了讨好消费者的缘故,需要尽可能有效率地创新。这就好比大量的城市餐馆现在都要靠“中央厨房”,唯有APP链接上的广告要下功夫,才让买单的人感觉不一样。

“整一”(totality)可能是过去时代的城市设计理想中最重要的关键词。正如格雷夫斯(Michael Graves,1934-2015)所概括的那样:“在传统城市如历史上的锡耶纳中,是建筑物而不是外部空间成为连续的实在,建筑好像是从一块完整的石头中雕刻出来”。这个“整一”才是变化的前提,规则是穿行的前提。在历史组织的大块中雕镂出个人的空间,才产生意外的图画。我们说的“穿行”,也不是克里尔精心渲染的杰作,顶多是精美的大理石雕像上的裂痕。

诺里在1748年为罗马城绘制的地图

University of Oregon

由此产生的另外一种视角也就不奇怪了,它听起来要“科学”得多。既然,城市中“公共空间是图,城市建筑为底”,这种来自于罗马城市原型的城市认知模型可以通约成“0-1-0”的关系,那么在此基础上,有意识地制造出可受控的穿行经验,似乎也就指日可待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理论界——他们从环境生态学,地理学,计算科学等等汲取营养,不再只和艺术家为伍——毫无悬念地降维打击了城市设计,原本后者看起来就是个手工艺的活儿。诺里(Giambattista Nolli,1701-1756)1748年为罗马城做规划时采用的方法,或许依然使用于建筑类型单一的住区,譬如每层平面的功能基本类似,在三维上更复杂的正负空间组合,只是增加一个变量的问题。 由此有了把城市变成一部感受机器的“算法”,用推算平面的方法来塑造街道的剖面,把变化折算成同一个变量在不同时间的值的波动。

不规则也可以通过规则的叠加来拟似,“意外”在人工智能看来,不过是个统计学问题。

三座具体的城市:

纽约、罗马与西安

如果感性和算法都能各自成立,可能我们都没有接着写下去的必要了。我将带领大家穿行的,是三个真实的城市,不是有关它们的理论。就像我们作为旅行者实地到访一样,单纯节省时间对于旅游是没有意义的。 对于具体的城市而言,仅仅一种理论,一种空间诠释模式是不管用的。更不用说,仅仅印象也是不够的,因为不同的文化语境需要起码的入门知识。这种旅行即使是“穿行”,仍然大大有别于《孤独星球》旅游手册的快速导览。只有“外人”的角色适当转换为“内人”,同时意识到两种视角的根本矛盾,简单的“穿行”才变得有意义了。

我的城市“穿越之旅”选择的地点,因此,是大有讲究的:我没有选择前面提到的重庆,因为我并没有长期在那里生活,宁愿它停留在一种想象之中;我也没有选取我生活过多年的北京和老家,因为在这些城市,我太依赖“内人”的身份和心态了。我选择的三座城市距离我不远也不近:

纽约代表着我们身处的世界城市的某种现实

Vlad Alexandru Popa

纽约,代表着我们身处的世界城市的某种现实。在这里,你会发现我们口中的大写的“城市”,仍然被西方城市学的传统所笼罩。

然后,我们将抵达罗马, 这座城市是西方城市的“根”,是今日之现实的历史基础。也许眼前看到的大多城市,都和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距离;但我们穿越而至的罗马,有个诨名叫做“永恒之城”(City of Eternity),却毫无疑问是一座“历史城市”,令得西方人“念兹在兹”。这里说的“罗马”的历史,不是单数的,既包括它废墟的现况,也包括不同历史时期对它连续不连续的改造和想象。有些是旅游者会注意到的,却也有很多是不经思考不会理解的——恰恰是它久经沧桑的外表的欺骗性,才会令我们认识到“历史城市”同样是个不断发展的概念。

最后,我们又回到了我们更关心的,当下的现实,至少是我们的文化“内”的空间——但慢着,这种现实依旧是混杂的现实。我没有选择貌似“崭新”的深圳,不看西风洋溢的上海,我的眼光投向的是西安—长安为代表的中国历史城市。 尽管西安—长安的连接方式和罗马发生的不尽相同,我选择那里,反而是相信“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正是从貌似复古的努力开始,才会更清晰地认识到现代城市变化的逻辑;不难想象,西安不只是兵马俑,作为一个依然在发展中的大都会,那里是“传统”和“现代”交织中的中国。

罗马 是今日之现实的历史基础

Pixabay

如果和一般旅游者相比,我其实也算熟悉这三座城市的,并在那里不同程度地浸淫于其中的生活。但是,我又时时地感到,它们仍有太多的东西让我困惑不解。“穿行”毕竟是穿行,它永远是“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的。“穿行”因此也是“穿越”,就像这个被科幻小说通俗化的名词的一般意义一样。

从此刻的城市开始

都去过吗?还是没去过,还是去过毫无感觉?就写作的主题来看,这三座城市其实并不能算是非常陌生。也许,还会有人觉得,如果要写博取眼球的城市游记,如今就得写点更新奇的去处了吧?为什么不写写恒河边的瓦纳拉西、比利时的布鲁日、伊朗的伊斯法罕、秘鲁的古城库斯科……选择这有限的三座城市的逻辑是什么呢?粗放又宏观架构起现代vs.历史,或是西方vs.中国?

我们其实说的是今天,今天,今天。

事实上,把此刻说清楚并不容易,说清楚了此刻,也就说清楚了城市真正的历史。“我们”早已不是纯粹的“自己”。比如“长安”所承载的那部分古老,其实已经距离我们很远,甚至照相机镜头里的古罗马,也不总像它们看起来那么真实。这一系列文章的目的地,不管是现代的罗马还是叫做“西安”的那座省城,和过去想象的起点早已拉开了距离。所以,回到今天的中国也有可能也是“回到未来”。

西安代表着“传统”和“现代”交织中的中国

CNN

是的,挑选这三座城市的简单逻辑是:“此时、彼地”,“彼时、彼地”以及“此时,此地”。

为了简化这趟体力消耗巨大的古今之旅,一个办法,是“穿行”,用主观的“经验”暂时代替纯粹的“事实”。确实,每个人对城市的认识都有深有浅,但他对于城市的感受却很难说谁对谁错,严肃地思考着的个体对于城市的经验,其实也反映了稳定的、一般的城市经验。在某种意义上,这也说明了每个城市都是双向思维的综合:既是自上而下,人为设定的结果,也是个体经验,自下而上的一种体验。因此至关重要的,是时刻记着设定自己在城市中不同的角色:

你,必须亲自去到那里,而且得不断去往那里。

罗马万神殿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Griffin Wooldridge

在二十年前,除了关心改善居住条件之外,不是所有的专业人都会意识到城市总体的问题(比如城市的下水道系统到底怎么运作),人们也感受不到这种总体问题和个人感受之间的沟壑,但是今天的情况却反过来了:仅仅强调公共或者个体的一端已属多余。即使不走出国门之外,差不多每个人也都有足够的信息,可以轻易地从手机上或者身边“知道”一座城市了。他一方面意识到世界无所不在,“对罗马来说一辈子是不够的”,另一方面这种整体的幻象,“外求”的知识,又往往和他个人所拥有、所面对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反差。对于旅游者而言城市是值得记忆的照片和纪念品,对于生活在那里不能移动的人,却往往是个灾难。

所以,主观和客观的分裂已是无需过多解释的现实了:我们好像对城市无所不知,但我们又绝望地和它没什么关系。

利马建筑师Karina Puente

为《看不见的城市》绘制的插图Dorotea

Karina Puente

这样研究城市的思路是一种虚无主义吗?是否,要么过分清晰而简单枯燥,要么眼花缭乱而混杂,除此之外城市就没有别的出路?置身于体验的“迷宫”之中,往往也同时带来走出迷宫的愿望和办法。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1923—1985)因为写作《看不见的城市》而知名,他说:“你喜欢一个城,不在于它有七种或七十种奇景,只在于它对你的问题所提示的答案。”列举了“七十种奇景”之后,他的城市其实只有一座,它并不真的是一座“迷宫”,他同时说:“不能向现存的条件投降,也不能蜗居斗室,而是要寻找一条出路,向物质世界的汪洋大海,即‘迷宫’挑战。”这种努力并不意味着随波逐流,而只是持续不断的出发:“每篇故事都是重新发掘一种逻辑的结构,而作者的每一种思想乃是每一篇故事的开端。”

这听起来很像一个“专业旅行者”的经验。孜孜不倦地穿行于各个城市间的人如果不是无可救药地厌倦了这个癖好,就会疯狂地爱上它。有能力去天涯海角的人,最终才会理解“家”的含义。他终究会发现, 就像《看不见的城市》的结尾一样,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新奇到无法想象的城市,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浮光掠影之后,城市之间逐渐增长的共性并不会抵消他的好奇心,不断地激发出新的理解的冲动是自我成长的一部分——了解别人也正是了解自己。

利马建筑师Karina Puente

为《看不见的城市》绘制的插图Maurilia

Karina Puente

如此穿行于城市之间是一种疲惫而愉快的体验,当双腿依然在移动的时候,周围的噪声和烦嚣已算不得什么了,思想并没有消失而只是变得简单。你会抛下一切犹疑,变得和日常的你截然不同。你会筋疲力尽地倒在床铺上,终将意识到穿行在异乡城市中的收获所在,对海量信息的吸收也必然会加快头脑的新陈代谢。

身体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然而,是思想的兴奋才令得你继续前行。

微信编辑|俞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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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9097f2d6e5e4f5cad903eec31f19da7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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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