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屯酒吧街往事:别了,那些年的北京记忆

2023-02-05     松果生活

原标题:三里屯酒吧街往事:别了,那些年的北京记忆

| 鲁韵子

“就优衣库旁边那条街吧?挺土的。老有人出来拉客那个?”两天前,当我向一位出生在90年代末的朋友感慨三里屯酒吧街即将落幕时,她一边查手机地图一边说,“原来那叫酒吧街啊。”

“三里屯酒吧街”是人们对三里屯路东侧一排酒吧的集体称呼。以往到了夜里,五彩的灯牌照亮路面,呈现与一街之隔的太古里迥然不同的气质。街上总有人在殷勤地招揽客人。几乎每家酒吧都有驻唱歌手,有几家甚至在屋内立有钢管,钢管舞跳起吸引得街头行人也驻足观看。

2023年1月31日,这一切都宣告落幕。这一天是三里屯酒吧街商户们需要按通知清空物品并搬离的最后期限。根据“市区自建房屋专项整治工作要求”和综合鉴定结果,这里的房屋结构安全性已不适合经营,需要全面腾退改造。

2023年2月2日,北京,三里屯酒吧街。(图|视觉中国)

那天晚上,陆陆续续有市民冒着低温和蓝色大风预警来到这条冷清许久、长不过260米的小街打卡留念。现场一些举着手机拍照的的市民头发已经花白,而旁边霓虹灯条文案显示出相匹配的年代感:“你有故事我有酒”。有媒体采访着最后几位坚持开业到最后一刻的店主,也拍下他们隔壁酒吧门前挂着的铁锁。有些锁,从2022年春天一直挂到了现在。

Swing58酒吧老板二伦在朋友圈不乏辛酸地说起自己从去年4月到年底只开业了3天,却迎来了酒吧街近29年历史的结局。

而对那些见证了这个北京文化地标辉煌过往的标志性人物来说,这29年时光的后半段像是隐身了。 他们的故事总是从90年代开始说起——也只能从那时说起;而无论是谁来说,故事也都几乎是一样的样貌:混乱,草莽,浪漫,以及传奇。

2014年7月4日,北京,德法大战之夜,球迷聚集在三里屯酒吧街。(图|视觉中国)

55岁的歌手老狼前几天在朋友圈回忆起自己在大约1996-97年来Swing驻唱,隔壁“男孩女孩”酒吧驻唱的是张琪、斯琴格日乐。在那蕴含无限可能的昏暗灯光中,时不时能看到巨星走过,“当年社会上还不兴狗仔队”。

曾任凤凰卫视执行台长的资深媒体人刘春2月1号在微博上写道:“20多年前,三里屯,去的最多是白房子和88……很多人都是在88的二楼喝酒谈事,王菲、李安、崔健、周杰伦、罗大佑等等,据说那地方旺做艺术的人。”他最后感叹道:“啊,那些灯红酒绿中的无耻时光”,附上一个哭泣的Emoji。

实际上人人心知肚明, “那些灯红酒绿中的无耻时光”与三里屯酒吧街的光环,并非是由一纸《限期腾退房屋告知书》终结的。对这里还抱有一丝怀恋的人早已不再光顾。新一代年轻人对三里屯酒吧街的印象绕不开三个词:堵、土和钢管舞。 那些生冷不忌、风花雪月的传奇消散已久,而随着时代精神转向、城市规划方针的变化、互联网发展乃至近年来疫情的冲击,酒吧街日渐缩小、日渐破旧。

2月1日,三里屯酒吧街上,路人拍照留念 (图|中国日报)

新的故事没有出现,老故事正慢慢被人遗忘。因此,在街道办事处相关负责人表示“未来将继续保留酒吧街品牌”的同时,很少有人真的对此抱有希望。一位网友随手在这条新闻下留了一句大实话: 上个年代的就让它留在上个年代吧。

杂草般生长,杂草般生存

服装设计师、电影导演汤姆·福特(Tom Ford)曾说过, “文化的窗口一直在不断运动,当你有幸出现在其中时,你可以努力倾身跟上它,但不论你多么努力,终有一日它也会彻底从你身上移走,你的时代也就结束了。”

那么三里屯酒吧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时代的文化视窗之中的呢?

有人认为酒吧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60年代,北京第二使馆区开始在三里屯兴建,外交公寓也随即落地。这片距北京内城三里地的农舍,在20年内云集了各国使馆和配套设施,外交人员和他们的家属带来了第一波文化和生活方式输入。 洋酒与酒吧文化也随之一路长驱直入,在北京以三里屯为核心隐隐扎下了根。

《独自等待》剧照

到了1980年代,北京市民已经能认出当时就得卖上千元的人头马。电影《蓝宇》里,那时候的高干子弟已经对黑方、红方如数家珍,同时也听起了当时全世界最潮的音乐——坂本龙一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也有人指出, 1985年在三里屯街道工体北路2号开业、由邓小平亲自提写店名的兆龙饭店,是三里屯酒吧街可以自然生发的关键信号之一。在那个全北京只有7家涉外饭店、达标床位只有1000张的时代,这家中外合资的高级涉外酒店的落成,展示着中国逐渐深化的对外开放态度——北京能接受的不仅是来自全世界的人才、资金和技术,还有多种多样的生活方式。

外国人愈发云集的三里屯,显然是这些生活方式落地的优选地。与兆龙饭店距离仅仅600米的三里屯路,那时已经有酒吧悄悄开业——据说店名为“阿Q”,一个非常富有本土色彩的名字。

更多人的还是将1990年代视为三里屯酒吧街的起点。具体一点,大概是1994-95年,这是三里屯酒吧街诞生的准确时间点。关于“街上第一间酒吧”的考证似乎从未有过定论,毕竟当年酒吧街包括南街、北街以及后来的“脏街”,也就是从三里屯派出所东侧南北走向的那条小胡同,与现在相比可谓幅员辽阔。白房子、88号、Swing、CaféCafé、Jazz Ya…… 一个个和北京文化史与音乐史发生千丝万缕联系的小酒吧如雨后春笋般冒头,难分先后。而它们的主人多半有着相似的背景:海归,热爱夜生活、音乐、电影或文学,比如白房子和88号的创始人李亨利,和CaféCafé的创始人居岚。

1996年的Jazz·ya酒吧 (图| James Wang

这也许正是那个时代的迷人之处: 新事物的诞生往往没有明确的来因,而如杂草一般,在野蛮生长的世界中自发形成。连应对规则的手段,都透着草根式的智慧与灵活:据说早期酒吧业主们去申请工商执照,但店名若是写酒吧则不予批复,众人便以西餐店为名,结果顺利过关。

最开始,酒吧街上的酒水单还多是英文,毕竟顾客中的外国人占了九成以上。有酒无歌不如不喝,打口碟、爵士、民谣、乡村音乐、摇滚顺势流入了酒吧街,一起流行起来的还有老外们端着酒站在马路牙子上干喝的姿势,虽然起源是为了省钱,但那时的中国人看着还是觉得新鲜:瞧人家,一点不在意别人眼光嘿。

很快,这里的中国人就多了起来 。改革开放一往无前,以北京为核心,中国的流行文化开始大爆发,而其中的精英正在寻找能切身感受到世界潮流与文化碰撞、能和志同道合者畅谈畅饮的地方。关于三里屯酒吧街那些已经被说烂嚼碎的老故事、旧人物,便是在那数年里真真假假地蓬勃而出的。

《北京爱情故事》剧照

1990年代末,已经发行了《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的崔健来到酒吧街的“半梦酒吧”驻唱了一个月。罗大佑成了“乡谣酒吧”的常客,留下了“从不拒绝与人碰杯”的佳话。周迅和王菲也在酒吧街出没,据说邂逅过爱情也给签过名。作为这里的常客,王朔、姜文和叶大鹰在这里合伙开了酒吧,外号“王吧”,虽然仅存在了一年,却为所谓的“京圈”文化人津津乐道了多年。石康在这里写出了小说,高晓松在这里写出了歌。 可以说,无数影响了中国文化图景和走向的交集曾在那里发生。

继老外、“京圈”文化领袖和明星大腕之后,普通民众也开始享受到了酒吧街的灯红酒绿。从1996年开始,距离酒吧街仅800米的工体一直是北京国安足球队的主场,那几年球迷们在比赛前后蜂拥来到酒吧街,和老外们说着Chinglish碰杯,进而争论起罗纳尔多和齐达内谁踢得更牛。

一位从1997年开始在酒吧街上卖花的阿姨,后来为那段风花雪月的日子作出了平实的回忆:网易成立不久,开完发布会的丁磊带了20多个人来酒吧街,给每位卖花的人发了50块钱;臧天朔追女孩的时候,每回来就把四个卖花的手里的花一把全包了,一把一百块钱,连着来了一个多月……

2014世界杯,球迷集于三里屯酒吧街观赛 (图|视觉中国)

海明威曾有名言:我的莫吉托(Mojito)在La Bodeguita,我的大吉利(Daiquiiri)在El Floridita。哈瓦那的La Bodeguita和El Floridita是他写作时最爱去的酒吧,他甚至愿意将完成杰作《老人与海》的荣誉与之共享。 对于一个情怀澎湃甚至过剩的年代、一群怀揣梦想甚至幻梦的人来说,酒吧,从来不只是个饮酒买醉的地方。在三里屯酒吧街最辉煌的那些年里,中国人依然会为海子的诗倾倒,北京的房价只有一两千,胡同的地下室里住着未来的巨富与巨星,穷得叮当响的年轻人也可以骑着自行车载上自己心爱的姑娘,来酒吧街买两杯装在一次性塑料杯子里的鸡尾酒,坐在马路上和着酒吧里演奏的音乐为她唱首歌。在酒吧里演奏的可能是野孩子乐队,作为中国独立音乐圈的元老,他们的“河酒吧”没能坚持开下去,但他们的音乐和梦想却延续至今。

伴随着生意的红火,三里屯酒吧街显现出“脏乱差”的样子:街上的烤串、麻辣烫各种摊位越来越多,地上混合着潲水和醉酒者的呕吐物。在脏街上,将居民楼底层改为商业用途的小店铺每天都在新增。

2004年6月,政府发出《北京城市房屋拆迁公告》,配合将三里屯建设成为高档商业区的规划,将三里屯区域包括东至三里屯东楼,南至三里屯西区2号楼,西至南三里屯西区3号楼,北至工体路的地段拆迁。三里屯酒吧街中的南街正在拆迁范围中。翌年3月,《京华时报》记者来到正在拆除中的南街,一个一个记下了那些消失的酒吧的名字:“芥茉坊”、“隐蔽的树”、“捷捷”、“爱尔兰”、“乡谣”……罗大佑专程赶来送“乡谣”最后一程的盛情,也被记录了下来。

2003年,北京三里屯酒吧街上灯光璀璨,人流涌动( 新华社

对于“京圈”老炮儿们来说,这就是三里屯酒吧街1.0时代的结束,诗和远方为时代的推土机碾过,21世纪轰然而至,商业的宏图要在这块之前野蛮生长的宝地展开。很多人以为酒吧街会自此边缘化、暗淡下去,却没想到它凭着诞生之初的杂草精神,又活到了下一个时代。

不再是北京娱乐的唯一选择

2008年被认为是三里屯酒吧街乃至三里屯地区的第二个命运拐点。

那一年夏天,北京奥运会举办,上万名各国运动员和数以十万计的游客在那个夏天涌入了北京。三里屯是一再被推荐的“北京吃喝玩乐地点”。在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在当年7月发布的《内行人的北京消费指南》中,也特别提到:作为时尚爱好者,在观看奥运比赛之外,有哪些当地人才知道的北京宝地可以探索呢?去三里屯的3.3大厦和酒吧街看看吧。

2008年8月,三里屯Village(后改名为太古里)开幕了。这个由香港太古地产以48亿人民币拿下、全权操盘的综合商业项目,包含由日本建筑师隈研吾以四合院和胡同为灵感设计的19栋低密度建筑,计划囊括各类品牌旗舰店、咖啡厅、餐厅、酒吧、书店、画廊、超市以及影院。太古地产又继续下血本,将五星级瑜舍酒店引入,并延请苹果在这里开设了中国第一家旗舰店。人们很快看出,三里屯Village绝非只是传统意义上的购物中心; 在这个由庞大资本支撑的奇崛雄心中,三里屯将被打造成为北京乃至全中国范围内艺术与商业融合的范本,以及最前沿的潮流生活方式中心。

这会否太冒险?曾有资深的商业地产服务商在采访中透露,“当年业内对这个项目并不十分看好。”受限于冬季的寒冷天气,整个北方地区都鲜有开放式街区商业项目成功的案例。况且当时三里屯周边是老旧的低矮居民小区、喧哗嘈杂的酒吧街,即使毗邻使馆区,也不代表足以支撑起消费力、能吸引到奢侈品大牌入驻。

那为何太古地产还是选择了三里屯?受其委托进行宣传设计的奥美广告在当年道破了天机。 “三里屯最早期时,艺术、音乐、使馆区交错在这个区域,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的人群都在这一个小范围里汇集,形成了三里屯独特的文化氛围。这是最大优势所在。” 言下之意,酒吧街对于这个高端商业项目来说非但不是“瑕疵”,倒是关键的加分项之一。

奥美为三里屯Village写出的著名slogan更证明了这一点:“这里有偶像出现/这里有竹林七贤……这里吃喝玩乐夫复何求/这里悲欢离合天长地久/这里是诗人的流放地/这里是艺术的自留地/这里什么都是/这里什么都不是。”

就这样,在奥运和商业地产的双重拉动下,三里屯酒吧街迎来了它的2.0时代。在继承了1.0时代的国际化浪漫化基因的基础上,第二段激情岁月融入了商业的大势、消费的狂潮,让店主们累得汗流浃背却又甘之如饴。“局”酒吧的老板小飞在多年后接受采访时, 还记得2008年夏天店里汹涌的人潮,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人在一起喝酒拍照,没有界限。甚至,“一个土耳其的冠军拿着胸前挂着的金牌大喊要换一瓶威士忌黑方。”

有的酒吧甚至延长营业到24小时,随时恭候各种时差还没倒过来的客人。酒吧街上也不仅是酒吧,“局”隔壁的“诡异空间”纹身店也是忙得人仰马翻,老板老何最多的时候一天要纹20多个“五环”和“中国印”。

连带着街上的卖花阿姨李会兰的生意也格外好,但文化冲击也格外多:突然听到哪个酒吧里说足球比赛赢了,一群老外高兴得光着身子高兴冲出来裸奔,拉住她一起合照,“我这回头一看,妈呀,都裸着呢”。

酒吧街的业态正在迅速丰富化和复杂化,除了酒吧,各国小吃、盗版碟、纹身、占卜、美睫美甲……各种店面、档口和流动小摊在酒吧街尤其是脏街滋长出来,就像墙缝的杂草,城管来拔了一撮,下次就长十撮。与簇新、精美、光滑锃亮、一尘不染的三里屯village一街之隔,就是小酒吧里钢管舞、梳着非主流发型、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上街拉客的小伙,以及“煎饼麻辣烫烤串两块了两块了”的吆喝声。一边似乎是规范与“先进”,另一边是混乱和“落后”。

酒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街上的酒开始不知不觉贵了起来,酒吧里10块钱一杯的白啤已成绝响,只有在脏摊还能找到15一杯的莫吉托。2008年,绿豆、大蒜、白糖等基本生活物资价格开始暴涨,“豆你玩”、“蒜你狠”等调侃声不绝于耳。北京的新房成交均价稳稳站上了12000/平米。在全球金融危机的背景下,中国政府推出了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增长的十项措施。初步匡算约需投资4万亿元。

在热烈旺盛的氛围中,一丝丝紧张和迷茫正在弥漫。尤其在北京,这个总是离中国未来太近的地方。 当酒吧街里的年轻人在不讲阶层、不论出身和国籍地醉生梦死时,外面的世界正在急速变化:财富与阶层重新划分,收入差距扩大,机会稍纵即逝,移动互联网飞速普及,中国人的娱乐方式、生活观念和人生梦想开始以年、以月为单位加速剧变。一个显著的表现是,“文艺青年”这个称谓渐渐不再时髦,而逐渐偏向贬义了。

据说,在酒吧街的巅峰期这里有超过80家酒吧,其他业态的各种小店不胜枚举。但酒吧街之后再也没有像早期传说中一样包含全北京60%以上的酒吧。商业正在全中国蜂拥崛起。

2008年8月,一位外国游客在自己博客上留下了对三里屯酒吧街的印象: 在北京随便问谁都知道这个地方,的确很多酒吧,很难选择,有各种漂亮时髦的年轻人一起跳舞。不过据说后海也有了很多好的酒吧,这里不是在北京娱乐的唯一选择。

一场被提前张扬的告别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去三里屯酒吧街,是2017年脏街拆除之后。

那些曾在午夜迷恋于在脏街上用几块钱填饱肚子、把自己灌醉后振臂高呼的年轻人,都已人到中年。如今到了午夜,大部分人加完班躺在床上,在计算是什么时候攒的首付才能赶上房价增长的速度?年终奖到手能不能买辆车?明年能不能进大厂、干个P8?

那些曾标记三里屯的偶像们,也在各种时代浪潮的裹挟中走向远方很久了。王朔自2008年以后再无新作。高晓松高调入主阿里音乐又高调失败,被嘲为中年音乐梦的破灭。姜文继《一步之遥》口碑崩盘后光环渐消。曾在酒吧街上开出“半梦酒吧”、请崔健来驻唱的金星移居了上海。老狼领着一众摇滚“老炮”上了《我是歌手》,如今又在一档网络民谣综艺歌唱曾经的过往。已经很久没人在北京看到王菲了,她曾经热衷的微博也很久没上了。

整治前 的“ 有着不同国家的面孔(图|蔡小川)

脏街的拆除是意料中事。2015年北京市提出整治“开墙打洞”工程,对城市中的违章建筑进行大规模的全面治理。2017年《“疏解整治促提升”专项行动》提出要对住宅的“开墙打洞”现象进行大力整治。而长期占用三里屯南北区之间的居民楼进行营业的脏街自然是整治典型,当地居民针对各个店铺脏乱差的环境、日夜不停的噪声以及售卖违禁药品的传闻投诉已久,这下也终于可以清静了。

而实际上,就算不拆除,脏街乃至三里屯酒吧街整体也已经不再时髦。对于95后、00后而言,这里所代表的“穷开心”似乎带着一种物质落后和信息匮乏时代的印记。打开各种app和校园论坛,在这里吃东西“可能拉肚子”、被逼着买了100块一杯的劣质鸡尾酒甚至被推销陪酒服务的负面信息比比皆是。“在酒吧街被突然拉进店里,连酒单也没给看就开了一整瓶洋酒,然后就是穿着暴露的女生凑过来问我要什么服务……我交了两百块钱只求跑路。”一位2019年去过酒吧街的男生告诉我,这是他对北京式“文化地标”祛魅的开始:“我们老家小地方也这样,没什么区别。”

曾几何时,野性、混乱、廉价代表着刺激与性感,而现在,它们在一切走向规范和统一的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改造中的“ 脏街(图|The Beijinger)

何况,年轻人从来不缺新鲜的娱乐。2018年之后,桌游、剧本杀、密室逃脱甚至层出不穷的交友软件都在鲸吞酒吧的市场空间。在酒吧街对面的三里屯SOHO里,从2019年开始接连冒出了不下10家剧本杀或桌游馆。新一代的酒吧更为精致、“有情调”的酒吧则会选择在那里花园和机电院里开业,那里空间大,气氛安静舒适,私密性更高。

当街头的外国人越来越多,酒吧街“华洋杂处“的优势也在飞快减弱,更何况,现如今,”洋“与“优质生活”之间的的等号也并不确定了。在脏街消失后,三里屯酒吧街最后的命运就只能由剩下的北街承受了。2020年到来的疫情,为它的命运写下了最后一章。生命最后的三年,酒吧街的关键词只剩下一个,“关停”。

2022年6月,三里屯酒吧街只剩下十余家酒吧。因疫情反复,北京市朝阳区三里屯街道对酒吧、KTV、网吧、 剧本杀以及地下密闭空间经营场所再次严格落实防控措施。同月,与三里屯酒吧街相距仅200米的“那里花园”传出拆除传闻。虽然最后澄清并非全部拆除,原因也不是市政规划而是租赁矛盾,但这依然让本就许多本已情绪低落的市民陷入低谷, 有人哀叹:“关于北京的记忆仿佛又坍塌了一角。”

一个“又”字,说出了太多人的心理感受。 本雅明曾说:“在一座城市中不辨方向,这说明不了什么。但在一座城市中迷失自己,就像迷失在森林中,却需要训练。”而在2022年的北京,用手机导航找到方向太容易,而能让人沉迷其中、成为迷失在森林中一样诗意的“浪荡者”(本雅明语)的地方,却太少了。而这种地方留下的遗迹,也多半走向彻底被清理。

整治后的“脏街”,依旧人来人往,但人流和喧嚣已不像从前 (图|蔡小川

三里屯酒吧街被清理的消息在2022年12月底已经传开。在当时,很多人的反应是“终于”。 当本地人不再踏足,三里屯酒吧街的空间和经营内容显然早已落后于时代。“疫情”看似是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的结局迟早会来临。

但是当时间来到1月31日,“惋惜”和“怀念”还是成为了现场和网络上的主论调。在叹息无可奈何花落去之余,酒吧街仅剩的酒吧,作为这个曾经光辉灿烂的地标的“遗老”,选择了尽量体面的告别。Swing58的二伦写下了一段话,送给这间酒吧29年的顾客: “无论在哪个时节离别,我们都会奔着离别而去,可是在奔向离别的那条路上,能有人一起分享这条路上的风景、快乐、忧伤、思绪,这就是一条奔向幸福的道路。”

编辑:王菲宇/排版:周蕾/ 审核:同同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604ca28595ed925627cba4fae5c7d9eb.html




















百老汇在纽约

2023-0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