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改變的不僅是以男性為主的NASA，更改變了美國社會對非裔和女性的歧視。
|作者：二水
|編審：蘇睿
美國當地時間2月24日，被稱為「穿裙子的計算機」的NASA前彈道計算數學家凱薩琳·詹森逝世，享年101歲。
NASA局長吉姆·布萊登斯汀在網上發布了凱薩琳去世的消息：「她是美國英雄，她的開拓性遺產將永遠不會被忘記。」
人們常說，做女人難，在美國做非裔女人，更難，尤其是在上世紀50年代做美國非裔女數學家，更是難上加難。
2016年，一部講述非裔女性在NASA打拚的影片《隱藏人物》被提名奧斯卡最佳影片。而凱薩琳就是影片原型。
· 《隱藏人物》電影海報。
凱薩琳曾用紙和筆計算衛星軌道，算出了比電腦更可靠的數據，將多位太空人安全送上天，還衝破種族和性別歧視的天花板，在牛人云集的NASA活成了一個傳奇。
用手抓住機會的天才少女
1918年8月26日，凱薩琳出生在美國維吉尼亞州的非裔家庭。兩年後的這一天，美國第19條憲法修正案通過，女性獲得選舉權，這一天被國會定為「婦女平等日」。
然而，凱薩琳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和「平等」無關。
童年時期，她對數字十分著迷，「會數通往馬路的台階，通往教堂的台階，洗過的碗碟刀叉數量......任何能數的東西都會去數」。
她還常常到哥哥的學校旁聽課程。時間長了，她和老師相處得比哥哥還要熟。老師驚訝於她的學習能力，建議她提前入學。
就這樣，5歲的凱薩琳成為了哥哥的同學。此後，她的學霸體質顯露出來，3年跳級2次，8歲就直升六年級，愣是把哥哥熬成了「學弟」。
但社會並沒有對這位天才少女表現得友好一些。
10歲那年，凱薩琳該升高中了，但她所在的小鎮學校拒絕對非裔學生提供八年級以上的教育。
她的父母認為，孩子必須接受教育。為此，母親不得不帶著孩子們搬到距離家200公里外的地方生活，只為讓孩子們就讀一所接受非裔學生的中學，父親則依然留在老家賺錢。
凱薩琳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14歲就讀完了高中課程，並考入西維吉尼亞大學。
上了大學，她仍舊如魚得水，不僅一口氣讀完了學校里開設的數學課程，還接受克萊托教授為她單獨「開小灶」。
克萊托教授是第三位獲得數學博士學位的非裔美國人。愛才心切的他特地為凱薩琳開設了解析幾何學，而且這門課只有這一名學生。日後，解析幾何學竟成為凱薩琳進入NASA飛行小組的敲門磚。
有時，凱薩琳覺得數學過於枯燥，為了解悶，又選修了法語。4年之後，18歲的她以數學和法語雙學士學位畢業。
大學畢業了，可凱薩琳高興不起來。西維吉尼亞大學因種族和性別歧視，不為非裔學生提供更高學歷的教育機會。她只好到一所非裔學校去做老師。
「穿裙子的計算機」
雖然做了老師，但凱薩琳沒有放棄繼續深造的想法。
1938年，美國最高法院裁決各州必須讓非裔接受與白人一樣的高等教育。凱薩琳有幸成為第一批進入西維吉尼亞大學研究生院的非裔學生，她也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但這次，她只讀了幾個月就退學了。
原來，她受到了同學的歧視，甚至連應該對學生一視同仁的教授也不相信她的學習能力。難以忍受的凱薩琳只好放棄學業，選擇嫁人，成了一名天天圍著鍋台轉的家庭主婦。
· 凱薩琳為孩子們講故事。（《隱藏人生》劇照。）
正當凱薩琳認為自己的人生即將止步於此時，一個好消息重新燃起了她對數學的熱情。
當時，美國與蘇聯兩國正因「太空競賽」膠著。美國NACA（NASA的前身）為了趕超蘇聯技術，秘密招募數學計算員，而且職位招聘中沒有對膚色和性別的限制，面向所有人開放。
在丈夫的支持下，凱薩琳報了名，並經過長達一年的考核，在1953年正式加入NACA。
當時，計算機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NACA的許多數據都是由人工計算的，這也是整個NACA最枯燥且重複度最高的工作。凱薩琳和許多非裔婦女在一間辦公室里，每天用紙和筆做著計算工作。人們稱她們為「人肉計算機」「穿裙子的計算機」。
顯然，這並不是一個尊重的稱呼。
· 所有的非裔女性在一間辦公室里辦公。（《隱藏人生》劇照。）
在NACA，凱薩琳的數學天分很快就讓她脫穎而出。
做了2周「人肉計算機」後，她被臨時抽調到一個全是男性工作人員的飛行小組。在那裡，她的解析幾何學派上了大用場。因為她做的軌道計算又快又准，以至於任務結束後，大家都不捨得把她「還」回去，一再向上級申請延長她的調用時間。
雖然組員們越來越依賴凱薩琳的計算能力，但在男性為主的飛行小組辦公室里依然存在著歧視。
凱薩琳不能使用白人的咖啡機，也不能使用普通洗手間，而是要跑到離辦公室很遠的非裔專用洗手間。她做著最核心的工作，但得到的薪水和待遇是最低的。而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明明是自己的建議和計算成果，報告書上卻不能寫自己的名字。
· 凱薩琳是飛行小組裡唯一的女性。（《隱藏人生》劇照。）
不認命的凱薩琳選擇了反抗。
每一次寫報告時，她都會簽上自己的名字；遇到不清楚的問題時，她一定要刨根問底搞明白；開會時她也要參加，「有法律說女人不能參加會議嗎？」
即便那些男同事對她翻白眼，她也毫不在乎，因為那是她應有的權利。
· 凱薩琳的工作照。
終於，通過不懈的努力，凱薩琳為自己成功爭取到了列席重要會議的資格，成為會議室里唯一的女性，更成為NACA的傳奇人物。每當團隊遇到什麼難題，人們就會說：「問問凱薩琳吧！」
衝破男性天花板
1957年，蘇聯成功發射第一顆人造衛星，美國人開始著急了。
美國政府為了追趕蘇聯的研究速度，迅速統合國內的航天資源，解散原來的NACA，在1958年7月29日正式成立了NASA，並啟動了著名的「水星計劃」。這是美國第一個載人航天項目，也是凱薩琳大放異彩的舞台。當時，她被改編進NASA的核心小組——太空計劃小組，負責飛船的軌道計算。
1961年5月5日，太空人艾倫·謝菲德乘坐名為「自由七號」的水星飛船，由「紅石」火箭發射升空並順利返回，成為第一位飛入太空的美國人。而這次飛船運行軌跡的計算者正是凱薩琳。
· 艾倫·謝菲德
在「自由七號」的研究報告里，凱薩琳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是第一作者。這次再也沒有人對她翻白眼了。
此後，隨著美蘇「太空競賽」不斷升溫，凱薩琳的工作也變得越來越複雜。從早期的拋物線軌道，到橢圓軌道，再到環繞地球飛行軌道。即使後來計算機被應用到軌道計算中，但NASA仍不放心，必須要凱薩琳再次用紙和筆驗算過才繼續下面的操作。
1962年，約翰·格倫要進行人類首次環繞地球的太空任務。當時，計算機已經完全代替人工計算，但他特別提出讓凱薩琳用和計算機一樣的公式再算一次，不然他就不飛。
凱薩琳答應了他的要求，認真地做了一遍飛船軌道計算。1962年2月20日，在進入地球軌道航行5個小時後，約翰成功降落在凱薩琳預設的著海點。這也標誌著美國在航天領域已超過蘇聯。
· 約翰·格倫
1969年，凱薩琳參與了著名的阿波羅11號項目，計算飛船前往月球的軌道。1年後，阿波羅13號飛船在發射兩天後出現故障，她和團隊又在短時間內做出返回軌道計算，幫助三名太空人安全返回地面。
憑著迅速、準確、可靠的計算實力，凱薩琳打破了由男性統治的航空航天天花板，成為NASA的最強傳奇大腦，獲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為紀念凱薩琳在載人航天歷史上做出的開創性貢獻，NASA以她的名字命名了一座研究中心——凱薩琳·G·詹森計算研究中心。
· 凱薩琳和以她名字命名的研究中心。
遺憾的是，從進入NASA第一天起，凱薩琳幾乎參與了美國所有的航天計劃，為太空探索作出了巨大貢獻，但因特殊原因，人們卻對她一無所知。不過她很樂觀，說自己只是在完成工作，無論工作是什麼，她都要盡全力做好。
2015年，美國前總統歐巴馬授予凱薩琳總統自由勳章。1年後，她被BBC選為「全世界百名最有影響力女性」。
樂高公司還專門推出了和凱薩琳相似度極高的玩具。
雖然凱薩琳從出生就被貼上受歧視的標籤，並一度因此失學、失業，但她從沒被擊倒過，而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向世人證明，非裔女性依然可以贏得尊重。她改變的不僅是以男性為主的NASA，更改變了美國社會對非裔和女性的歧視。
正如NASA為她撰寫的傳記結尾說的那樣：「如果沒有你，NASA不會是今天的模樣。」